江寒声走的第一天，李闻川发现自己有些想他。
他很少生出这种情绪，自私，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命令江寒声推掉所有工作。类似的事情又不是没干过，他挺熟练的。
有次去江南地带微服私访的时候，江寒声就表示自己还有别的要处理，陛下您就自己去逛逛吧。
被李闻川阻止了。他那时候说了什么来着？李闻川躺在被子里思索。
山水兰亭这地方特别安静，不像之前的小区，还能听到车辆来往的声音。他只能听到别墅旁边的河流潺潺绵密的赶路声，月光洒在河面上，家中天花板上留下了荡漾的波纹。
他就像是在海底，沉静在自己的世界。
就这个瞬间，他想起来了，他当时说：“手底下那么多人全都残废了干不了事吗，还得劳驾丞相大人您亲自跑一趟？办公要比朕重要？”
无论多少次回忆起来，还是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好赖皮。
他拿出手机给江寒声发消息，鼻子埋在被褥里，被子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梁梦说，她都吩咐人晒过的，这样的杯子睡起来才舒服。
予安：“你到了吗？”
成瑜：“[图片]”
成瑜：“大漠的月亮特别圆，以后我们一起来这里吧，就是晚上比较冷。”
李闻川没想到这时候的江寒声居然不在酒店，而是直接到了拍摄现场，他知道江寒声敬业，没想到这么敬业。
图片里有一轮圆月，月亮之下是荒芜的沙漠，连绵不绝，仿佛看不到尽头。偶有几株植物在风中招摇，宛若驻守隔壁的士兵。
予安：“这就要开始了吗，你们住哪？”
成瑜：“导演说先体验半个月戈壁生活，这样更容易入戏，我接下来都不会怎么用手机，要跟剧本里那个年代的人一样，没有网络，没有水，只有帐篷和漫漫黄沙。”
李闻川大概知道，江寒声这次的剧是关于一个在戈壁滩与风沙作斗争的团队的故事，他们一辈子几乎都献给了这片戈壁，就为了让他们染上一点点绿色。
得知江寒声要这么沉浸体验，他的心就不可控制地揪了起来。
这个拍摄过程，不用想象也知道会多难。
江寒声的地位，从来都是靠自己实打实挣来的，没人会因为他的年龄小瞧他。
李闻川动了动手指，发了一段话：“视频吗？”
“好啊。”那边回复特别干脆。
不一会儿那边的视频就播了过来，李闻川点开，一张大脸映入眼帘，视频有些卡，像是画面掉帧，半天没看见这张大脸移动。
就算卡了，模糊了，江寒声的颜值也让人望尘莫及。
“这里网不太好，听当地人说，要是刮起风来那网会更差，人要是走在外面，都小心被风抬走。”画面终于稳定了下来，传来江寒声温柔的声音。
“你看外边，特别广阔，我以前去过内蒙古那边，草原特别辽阔，北方总有这种荒凉的感觉，让人觉得自己很渺小。”
江寒声此时就像个人生导师。
李闻川安静地听着，他在视频里都可以听到那边的风声，空旷，像是千万人的呼喊，特别悠长。
“是很小，一辈子能做的事也就那么一点，很多年过去以后，我们依旧会老去，死去，那时候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来生了，我可能太贪心了。”李闻川打趣道。
他们的这一辈子已经很奢侈了，从老天手里偷来了时间，没有做什么特别伟大的事情，反而带着满满的私欲。
“没关系，这一辈子我就很知足了。”
“你这辈子不用强撑，不喜欢就不做。”李闻川知道江寒声上辈子也一定不喜欢批奏折，那东西大部分又臭又长，很少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很多还是朝臣之间的辱骂，跟小学生吵架一样。
两个人的话题又渐渐扯远，李闻川跟着视频看了一圈戈壁滩风景，有些感慨：“我估计你到时候也不太想再来戈壁滩旅游了，我们还是去人家坟头看看，我去祭拜一下我父皇母后。”
江寒声没想到李闻川还是没有忘记这茬，果不其然，马上就听见他说：“再去你坟头看看呗，我都没见过呢，我自己的坟头我也想去瞅瞅”
“……”
“你不觉得很奇妙吗？明明我们的尸体在里面埋着，可是我们的灵魂在外边行走，不知道父皇看了会不会气得复活。”他父皇想了一辈子得道成仙，结果还把自己吃死了，要知道儿子现在有这个机缘，估计会很生气。
“先帝……”江寒声不知道该怎么说，议论先帝不是什么很好的事，即使这个先帝很糟糕。
“我母后和父皇合葬了吗？”李闻川想起了这一茬，他父皇这一生有三个皇后，一想想墓室里的四个人，都凑得起一桌麻将了。
视频里的江寒声陷入了沉思，杨太皇太后确实是个妙人，她手段不低于江寒声，却也不和江寒声作对，天天在宫殿里养花剪花，悠闲得不亦乐乎。
因为是夫妻，墓室与墓室之间有通道，目的是“方便交流”。
“你母后让人把与元后墓室的那通道堵死了，又吩咐人开了继后的棺材把衣冠烧在了她棺材前，之后她的棺材与先帝放在了一起。”
这杨太皇太后，就算是死了，也要把身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一点也不吃亏。
至于一些贵妃之类的，进了皇陵，通道都被她下令堵死了。
李闻川听了咋舌，这非常符合她母后的作风，活着没说什么，死了她怎么还会允许那些女人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话说，说着说着李闻川就开始迷糊了，视频还开着，他却一个人逐渐进入了梦想。
江寒声还在说这话，发现没有回复了，仔细看手机，视频那端的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真像个小孩子。”他感叹一声，伸手轻轻触碰屏幕，描摹里面人的眉眼，“晚安，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