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五那里得知越多，反倒让顾滟心中的疑问也越多，看来问题的核心，还是顾家被抄家的真相。
不等她接着问，王五先问道：“桓娅静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顾滟看他有些警觉，怕还没问道核心，他就不肯再讲，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她也说过我是顾家的女儿，不比任何世家小姐差，但我却不明白。”
对桓娅静的话，王五却赞同，“她说的不错，你确实不必任何世家的小姐差。”
不用顾滟再问，他继续道：“滟滟，你别的或许不记得，可要记住你父亲的名字。他叫顾鸿，是当年最惊才艳艳的探花郎，他博学宽仁，品行端方，不知多少名人雅士仰慕崇敬他，以他为楷模。若他还活着，哪轮的上温元洲、张正川之辈称一声大儒。”
光听王五的描述，顾滟就能想象到，顾鸿此人一定是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
只是她还是有些疑惑道：“可按照我的年纪，顾……父亲他应该年纪也不大，应当是温元洲和我义父的晚辈才是，又怎么能跟他们齐名。”
“怎么不能？”王五语气中带着傲气，“你可知你父亲师承何人？师祖他名为玉泽道人，是曾与先帝论道，被先帝引为知己的国师。伯父年纪虽小，名望却不必他们少，每当他开坛讲学，无数文人学子都簇拥在他的身边，只为听得他一言半语，那场景我至今难忘。那种盛景，如今也再难得见。”
顾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美化夸张，可能开坛讲学，就已经不能算是普通的文人了，更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朝廷命官。
这种人完全就像是活在历史中的人物，让她觉得很不真实，令她怀疑现实中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但从王五的语气也看得出他对顾鸿的仰慕和向往，这或许就是当年顾鸿盛名之下的缩影，也可窥见他当年是何等风姿，也难怪“顾家的女儿”被他们挂在嘴边。
“那顾家为什么会出事？”话已经说到这里，顾滟也终于放心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提及这件事，王五好不意外地沉默了，思绪好像一下被拉回了当时，脸上的愤怒与悲痛交织，眼眶也变得通红。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就在顾滟以为他可能不会轻易开口的时候，他终于出声道：“你既然拜张正川为义父，那可知道他夫人白家的事情？”
“知道。”顾滟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了白家，但也没有急着追问。
王五脸色阴沉，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白家男儿当年是怎么一个个死在边关的？”
“不是战死沙场吗？”
虽然这么问，但顾滟已经意识到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步步地接近真相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兴奋，反倒有种无法言说的恐慌，令她的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战死沙场？”王五冷笑一声，此时他脸上的讥讽与苍凉竟和裴修年说起此事时，那么相似。
“一句战死沙场，令白家的英灵至今都无法回京，真是狠毒至极！”王五恨声怒喝一声，又急喘两息缓声道：“当年西北战事吃紧，端王和白家一同出征，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太子。”
“他刚刚被册立，皇上急于让他在朝中站稳脚跟于是让他监军。一个连兵书都没有看过的监军，却敢胡乱指挥大局，接连战败他又把所有事情都推到白老将军头上，夺他帅印。可白家军只认白老，他就算夺了帅印也根本无法调动一兵一卒，令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他终于不再折腾，众人还以为他终于听劝了，此后也确实打了胜仗。后来，白老接到线报，北燕竟然和犬戎勾结，北境只有端王五万人防守，恐会被北燕二十万兵踏破，便亲率十万兵驰援。他一走，犬戎就突然急攻，并且兵力有五十万之众，白家军只有十五万人，拼死抵抗才堪堪守住，白家子弟全死在这一战之中。”
王五说到这里已经嗓音有些哽咽，“北境却根本没有北燕人进犯，而是早已经集结西北。白老被治罪，但因为战事还要继续，命他戴罪立功，并且由太子指挥。结局毫无意外，白老也最终死在战场之上，西北一战大败。被迫与犬戎和北燕和谈，用国土和无数钱粮，才换来如今的安定。”
“端王与白老是至交，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一查之下竟然查到了太子的头上。是他伪造线报，也是他勾结犬戎北燕，出卖军中消息。”王五满腔恨意，含泪道：“他为了一己私利，害死白家数十子弟，葬送我二十万白家军，还让他们至今背着骂名和污名。”
得知这样的真相，顾滟想到太子的嘴脸，心中也怒气升腾。也不由想到裴修年与太子针锋相对，明白他可能早已经知道这些，只是没有跟她讲。
这些事情也压在王五的心中太多年，有了一个喧泄的口子，不用顾滟询问他也停不下来。
“当年，我和长歌都在端王帐下，此事便是我二人查出。可事到临头，端王却为明哲保身决定秘而不宣，我两人年轻气盛，将此事告知家中长辈。伯父和父亲联手状告太子，想为白家洗刷冤屈，可奏折还未递到皇上手中，就被太子拦截。”
“他却反咬顾家和王家意图谋反，他早已经跟北燕勾结，伪造书信，甚至找来北燕朝臣作证，伯父和家父百口莫辩，最终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端王最终还是出面，保下长歌和你的性命。而匡家为了不受牵连，也为王家争取到一线生机。此后的事情，你便都知道了……”
所谓沉重的真相，他们费尽心思隐瞒的真心，也不过是几句轻飘飘的话罢了。
这是顾滟听完之后的感受，只是轻飘飘的话背后，全都是血淋淋的、活生生的一条条人命。
“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她捏着抖得不成样子的指尖问道。
王五看她一眼，眼中闪过挣扎犹豫。
“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你还要瞒我吗？”顾滟喝问。
王五最终还是出声道：“伯父死于车裂，伯母抄家之日不堪凌辱引颈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