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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未及地面。膝盖以下的小腿还能见到稀疏的腿毛。这就是双性人吗?我想起竖立在玄关大厅里的青铜像。我又想,这个人是否受到某种惩罚,以至于暴尸于此?我联想到古代的暴尸酷刑。
“这是怎么回事?”藤谷问御手洗。这也是我的疑问。
“在陶太的文章里不是说双性人复活了吗?”我提醒道。
或许,获得生命而复活的双性人回到了日本,但不久之后又死掉了。他(她)可能是被再度谋杀,也可能是自然死亡。无论如何,反正他(她)已经死了。于是有人将他(她)做成木乃伊,放置于此。或许,将这双性人的尸体木乃伊化是出于旭屋架十郎的意愿吧。
如果是的话,这奇迹般的双性人就是在这里陪伴旭屋一起生活。在我的脑海中顿时呈现具有美丽容貌和男女性征的神奇人物的形象。
这种想象是十分容易而实在的。
“咻!”突然响起划破空气的声音。这异声以强劲之势向我们接近,就好像巨大的牛虻或甲虫向我们冲来,让我感到害怕。
正在观察木乃伊背部的御手洗翕动嘴唇,似乎想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但在他的话从唇边吐出的一瞬间,垂挂在我们眼前的木乃伊突然爆裂开来。干燥的肉片和骨骼碎片爆裂四散。紧接着“砰”
的一声巨响,木乃伊的下半身跌落地面,腹部裂了一个大洞,只剩上半身在空中晃动。“咻!”又响起划破空气的尖利响声,木乃伊的胸部发生爆裂,肉片和碎骨纷纷落到地面,空中只剩下一个头颅。
好像是用来支撑身体的黑色金属架也完全暴露出来,与头颅一起在空中摇荡。木乃伊对面的板壁上出现两支尾部插着羽毛的细杆,好像是刚刚钻入板壁的。板壁在轻微地震动着。
旁边的御手洗不见了。我睁大眼搜索,看到了他的背影,御手洗正往房间深处前行。
这时候,我注意到房间里除了木乃伊之外,还放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从天花板挂下呈红、白、黄、紫色的蛇眼伞【注】,镶嵌贝壳碎片的低音大提琴竖在墙边,还有穿着红衫和黄色长筒袜的人偶。而在房间的阴影处,站着手持弓箭的三崎陶太。
【注】日本传统工艺品,因伞面图案有如蛇眼而得名。
陶太发现御手洗从后面追上来,他先把弓掷向御手洗,接着把还剩几支箭的箭筒也掷过来,然后跑进旁边的一扇门里,不见了踪影。很快地。便传来“砰”的关门声和“咯嗒”的上锁声。御手洗赶到门边,刚好迟了一步。御手洗抓住位于高处的把手拼命摇动,又用身体撞门。
“有没有可以破门而入的东西,石冈君?”御手洗焦急地喊道,慌张地东张西望。我也学样环顾四周,但这房间里既没有沙发也没有桌子。
“两位跟我来,快去阳台!”
此时,从远处传来警笛声。不一会儿,这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回到邻室,御手洗率先冲出阳台。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
不过雨已经小多了。
御手洗似乎要向右边移动,但有一块灰色木板挡在御手洗身前。我抓住栏杆往下看,只见一辆车顶转动红色闪灯的白色救护车正从对向车道转入我们眼下的柏油路。
御手洗毫不犹豫地用脚猛踢眼前的分隔木板。“啪”的一声巨响,分隔板的下半部被踢到对面去了。御手洗鼓起余勇再猛踢分隔板的上半部,终于踢开一个大窟窿。御手洗屈身,迅速钻过这个大窟窿。我不明白御手洗为何如此着急。
他在瓷砖上奔跑,薄薄的积水在鞋底下飞溅。
“快过来帮忙!”从楼下传来叫喊声。
右手边出现了一扇玻璃门,御手洗用双手贴住玻璃,凑近观察室内情况。他一边看一边往左挪移。室内昏暗,不容易看清里面的情况。
御手洗突然停下脚步,可以看到他紧紧咬着嘴唇。室内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亮光。御手洗想用双手打开玻璃门,但门的内侧锁着。
他快步移到旁边的玻璃门,同样打不开。御手洗迅速弯腰,抓起脚边的花盆,向眼前的玻璃砸去。玻璃被噼里啪啦地砸开一个大洞,御手洗伸入右手,打开内侧的锁扣。
他大力推门,踏着玻璃碎片冲入室内。
三崎陶太在房里站着,手持一本已点着火的笔记本。御手洗飞身跃到三崎陶太身前,击落了他手上的笔记本,然后用鞋猛踩掉落在地的笔记本,踏熄火苗。紧接着,御手洗弯腰拾起笔记本,啪啦啪啦地翻动书页。我在旁边窥视。这是一本活页式笔记本,火烧着的只是边缘,并不妨碍阅读里面的文字。御手洗非常激动地看了最初几页,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御手洗欣然说道。我听得莫名其妙,三崎陶太也怔怔地站着。
我趁这个时候观察房里四周情况。房里有书架,书架上摆满有关公害问题的书籍,《占星术杀人魔法》也夹杂其中。书架前摆着一架旧式缝纫机。
“烧毁这本笔记多可惜。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御手洗对陶太说道。
陶太向一骨碌背过身去的御手洗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和石冈君都是你的文章的热心读者。”御手洗回应道。
“你准备把它交给警方吗?”
“就算警方要我协助,我也会拒绝。我只想早点回家拜读你的文章续篇。”
“你究竟想对我怎么样?”
“不要老是说这种废话。我需要的就是这本笔记而已。再见了。”御手洗说完,又霍地背过身去。他有时是一个很冷酷的男人。
“那么我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很简单,继承家业,马上去付遗产税吧。”御手洗头也不回地说道。他走到房间一隅,打开两道锁,推开房门。
在等待我和藤谷走出门口到邻室的这段时间,御手洗在门口暂时停步,回过头对三崎陶太说道:“我在补充一句,请好好处理刚才被你破坏的木乃伊,以及坐垫、画框和灯罩。”御手洗说完,静静地把门关上。
这里就是御手洗刚刚说的珍品收藏室。御手洗是喜欢这类东西的人,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突然,四周响起八音盒的声音。往发声方向看去。见到藤谷正在摆弄人偶的座架。
“对不起。”藤谷说道。
离开这房间,走到最初进入的那间房里,房中一片漆黑。御手洗向壁炉装饰架走去,打开摆在架上的台灯。淡黄色的光线隐隐约约照亮宽敞的房间。
“你们知不知道这台灯的灯罩是用什么做成的?”御手洗一边用手指捏着灯罩边缘一边说道。御手洗的脸被从下方射来的光线照射,露出令人不快的笑容。
“动物的皮革?”我说道。
“虽然不是,可也差不多。”御手洗边离开我身边,“那是用人皮做的。”
“哦?”我不知不觉靠近这台灯。
“旭屋回到这里时,好像把香织和加鸟的遗体也带回来了。合为一体的遗体刚才已被陶太用弓箭破坏了,剩下的遗体部分则用来制造台灯灯罩和这个画框里的东西。”
御手洗用手指示挂在墙壁上的画框。在玻璃里面是女人立像的剪影。由于背景是黑色的,看起来像白色的影戏。
好像又有白光一现,但并非闪电,而是天花板的灯射出的光线。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当然不会再有雷鸣闪电。
“这是房间的电灯开关……”站在门边的御手洗喃呢道,“可是在它上面有另一个开关。这个大而圆的开关分成上下两部分。由于装在较高位置,旭屋的前额无法碰到。显然,这就是呼叫电梯的开关。按下这个开关,当微电脑判明无人在电梯内,以及各楼层无人呼叫电梯时,电梯就会升降至这层。各位,现在我们到走廊上等电梯吧。靠御手洗说完,缓缓走出走廊,我们在后面跟随。
在昏暗的走廊里,我问御手洗:“刚才,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什么刚才?”御手洗回应道。
“就是被三崎陶太用手枪指着的时候。”
“手枪?噢,那个东西吗?不如把它留在这里吧……”御手洗说完,从口袋里掏出手枪,似乎想把它丢在走廊上。
“不,还是丢到海里的好,因为它是自杀的好工具哦。”御手洗重新将手枪收回口袋里。
“你是不是为了麻痹陶太才说那些话的?”
听我这么一说,御手洗皱起眉头,眼睛盯着天空:“我说了什么啦……”不久,他轻轻点了两三下头,好像想起来了。但他依然保
持沉默,我重新再问:“怎么啦?”
御手洗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自己理解吧。”
回到马车道寓所,御手洗把夺来的手枪丢在茶几上。
“御手洗先生。你在手枪的威胁之下似乎一点都不惊慌啊。”藤谷说道。
“这是菲律宾制的冒牌手枪,用四五万日元就可买到的便宜货。
若非用惯这种枪的老手,外行人开枪时根本不知道子弹会飞向何处。”御手洗若无其事地回应道。
“你呀,任何时候都自信心十足,难保哪天要因此受伤的。”我不无担忧地说道。
“石冈君,你应该也知道吧,目前流行的是托卡列夫自动手枪这类笨重的二流枪械。但即使是勃朗宁或贝莱泰一类的名牌手枪,对未受训练的使用者来说,只要我在五米之外活动,他就绝对射不中我。所以,手枪完全不是一种恐怖的东西。这种情况在我国恐怕还会维持十年以上吧,原因是没有过硬的射击训练场所。而且。除了职业杀手,一般的持枪者往往以对方的身体作为射击目标,所以只要穿上一件防弹背心就很安全了。近来,流入日本的非法枪械日渐增多,我也想去美国买件防弹背心呢。”
“三崎陶太那边没问题吗?”
御手洗听了点点头。我续问道:“可是他一开始用手枪,后来又想用弓箭杀死我们。”
御手洗大口喝着啤酒,笑着说道:“他对我们并无恶意。只是不想让我看到这本笔记而已。因此,他想让这本讨厌的笔记和那具令人作呕的双性人木乃伊从世界上消失。他那么做只是为了争取时间。所以我如果得到了这本笔记,也就不想对他怎么样了。”
“不过他的箭术很槽糕,射向我们的箭都射歪了。”藤谷说道。
“错。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木乃伊,对他来说,那具木乃伊被我们仔细端详,就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耻辱。他根本没有想销毁证据的企图,只是在激烈的羞耻心驱使下,急于破坏木乃伊而已。他的箭术可说是一流,现在想起来,他的体型或许特别适合拉弓射箭,他自己可能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镰仓山的家中勤奋练习射箭。”
“他为什么感到那么羞耻呢?”藤谷进一步提问。
“这个嘛,令三崎陶太感到羞耻的原因可能不止一个。木乃伊的背部被挖了一个大洞,可能是第二个原因吧。”
“大洞?”
“什么?”
我和藤谷同时大声说道。
“只要把手伸进犬洞抓住骨头。就能像操纵一个巨大的腹语术人偶那样,让那具木乃伊行动和说话。”御手洗若无其事地说着。我听了毛骨悚然,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具木乃伊真的做了这种机关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终于恢复过来,开口问道。
“或许是为了慰藉旭屋架十郎的寂寞吧。”御手洗说完,大家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唉,这好像是为孩子演出木偶戏。”藤谷叹息着说道。
“那么是谁为旭屋做这种事呢?”
“除了野边乔子,不可能是其他人了。”
“乔子吗……真令人吃惊……”我情不自禁地说。
“再说第三个原因,因为那是陶太本人的作品。这只是我的推测,由于他身体的特殊性,使他沉迷于非正常形态的身体。他对我们写的书如此感兴趣恐怕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吧。”
“那么第一个原因呢?”我问道。
“这第一个原因嘛,一定就在这本笔记里面了。一御手洗用右手指着茶几上那本已被烧过的活页式笔记本。
“不过,这笔本记中的内容已经被动了手脚。即使用常识来判断,也不难明白文章内容的顺序是错乱的。被抽出的部分文章应该被古井教授保存着吧。幸好我们这里也有这部分的影本。石冈君,请你把古井教授送来的小册子影本拿出来,我们就来看看这起事件的最后一出戏法吧。”
我起身走进卧室,从书桌抽屉里取出小册子的影本。
当我拿着一沓影本回到起居室时,藤谷正在问御手洗:“陶太为什么不尽早处理那具令他感到羞耻的木乃伊?”
“那一定是考虑到旭屋架十郎的感受吧。”
“啊,是吗?说得也是……”藤谷仰头望着天花板,边点头边说道,“旭屋十分迷恋河内香织,而对加鸟呢……毕竟以前也有过同性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