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曦曾经抱怨过很多次,自己是皇帝的孩子,却上不了含元殿!但是她绝对想不到,自己第一次上含元殿,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文武百官肃立两旁,龙座之上,她的父皇脸色铁青,而她正站在大殿之中,百官中间。
旁边,是一脸义正言辞,说得面红耳赤还滔滔不绝的谏官。
她也不是第一次被御史台弹劾了,上一次想要整治官媒署,她就被御史台弹劾了一次,“牝鸡司晨,唯家之索”。
不过那次她没上殿,只是被她父皇召进宫里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这一次,有人敲了登闻鼓,告了御状。她被御史台弹劾,而苦主就在旁边。
君曦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几个人。
没错!
她堂堂长乐公主,大宁皇帝长女,被一个农户人家给告了!
“……强抢孩童,违背天伦。还望陛下明察,皇城加一个公道!”宋御史终于铿锵有力地说完了君曦的条条罪状。
对于话都不停顿,便能说整整一炷香的功夫,君曦也是打心底里佩服的。
“长乐,你可有话要说?”皇帝看着大殿之中的女儿,头疼不已。
君曦瞥了身旁的这些人人一眼。
敲登闻鼓告他御状的,正是是囡囡的祖家。她也没想过,这些人收了她们的钱,转身却又将她给告了。
而且他们哪来的脸面,明明虐待囡囡,却摆出一副舐犊情深,却被她强抢孩童的样子。
“儿臣有一物,请父皇过目。”君曦拿出了之前就准备好的义绝书。
皇帝身旁的小黄门得了皇帝的眼色,从皇帝身边走下去,拿过了君曦手中的东西,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看了义绝书,又看向跪在大殿之中的陈家人。“你们可知道这是何物?”
殿下的陈家人第一次上到御前,哪见过这样的世面,早已是吓的面色苍白,只有陈老夫人还算镇定,她看着皇帝手中的一绝书说道,“陛下,这是公主殿下逼我们写下的。”
“你胡说!”君曦对着陈老夫人一声怒吼。“明明是你跟我们要了三千两白银,才写下这封义绝书,自愿与囡囡从今以后恩断义绝,再无关系!”
陈老夫人闻言一下,哭的不能自已,她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陛下!冤枉啊!是公主她以我们的命相挟。她说若我们不不写下这封义绝书,就杀光我们全家!”
“胡说八道!”君曦背着老夫人颠倒黑白的话,气得个仰倒。
莫骁南出列,对皇帝行一礼,说道。“陛下,当时臣也在场,公主殿下所说句句属实,是这群刁民诬陷公主殿下……”
“陛下!”陈老夫人哭着打断了莫骁南的话。“那封义绝书真的是公主殿下威逼利诱的,您看,我们身上的伤,全是公主殿下打的!”
“本宫为什么打你们,你们心里没点数吗?”君曦气得脸色涨红。
“公主殿下这是承认您打人了?”一旁的宋御史凉凉的,问了一句。
“本宫是打了,但也是他们活该!”君曦想起囡囡身上的那一身伤,只恨当时打得太轻。“她们虐待欺凌一个八岁的小女孩,难道不该打吗?”
莫骁南皱眉,感觉到他们是入了套!
偏偏一根弦的君曦并没有发觉,还在那里与御史争执,却不知不觉中坐实了自己强抢孩童的事情。
“陈囡囡是陈李氏的亲孙女,就算打死了,她也是应该的!”
“荒谬!”
“自古孝义为大!郭巨为奉养母亲而埋儿,这便是正理……”
“你这是草菅人命!”
“君要臣死,臣不死为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为不孝!”
“本宫绝不会把囡囡交给一窝畜生!”
……
莫骁南看着君曦和御史台吵得死去活来,他是武将,上场打仗,行军布阵都不在话下,偏偏!对于谈判舌战,他是真的不擅长。
所以最后,莫骁南也不知道为什么,结局会演变成宋御史被君曦说的恼羞成怒,然后大义凛然的一头撞死在了御前。
鲜血染红了含元殿上的玉砖,君曦站在大殿之上,看着宋御史的尸体,一脸的震惊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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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公主府大门紧闭,君曦坐在寝室之中,抱着囡囡,却仿佛还是能听到公主府外的哭声和议论声。
宋御史的家人装披麻戴孝,跪在公主府外,哭声冲天。周围围了不少的百姓。他们听说长乐公主强抢孩童,还逼死了衷心耿直的宋御史,都围在公主府中周围。
然后还有陈家人,他们也跪在公主府外,口口声声求公主放了她家孩子!
百姓们也因此愤恨不已,纷纷骂公主无恶不作。
才两才不过两天而已,城中茶寮酒肆竟有说书人,改名换姓,添油加醋的说着这件事!
一时间,君曦竟被民众口诛舌法,甚至差点激起民愤!
宫中,羽弗贵妃也派了嬷嬷下来训斥君曦,要她立刻将孩子还给陈家。
公主府外,民声躁动,君曦甚至能听到民众在喊,让她把孩子立刻交出来!
一夜之间,似乎所有人都在逼她,逼她将囡囡交给那家禽兽。
“君曦阿姨……你把我交出去给奶奶吧……”小女孩的声音轻得几乎快听不到,那双小手紧紧的抓着君曦的衣服。
囡囡是明明害怕的!
害怕回到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君曦坚定的报紧小女孩,“本宫不会把你交给他们,以后本宫来做你的母亲,本宫会保护你一辈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君曦警惕的抱紧了怀里的小女孩。她并不怕门外那些愤怒的民众冲进来,她怕的,是她的父皇为了名声,会强制的把囡囡送走。
寝室的门被打开,君曦抬头,看见莫骁南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君曦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无限的委屈和惊慌。
莫骁南没有说话,他走上前,将君曦和诺诺抱在怀里。
那个怀抱温暖而满是安全感。
“我来保护你们。”
沉月避开了围在公主府的民众,以及公主府的守卫,只身入了公主府。
进入晨晓轩时,她看到的,是君曦抱着囡囡,莫骁南抱着她们的样子。
“抱歉……”
沉月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声歉,然后转过身,不去看他们三个。
君曦正想推开莫骁南,却听见沉月说了一句。“沉月此次是奉太子妃殿下的命令而来,殿下让沉月转告公主一句话。”
苏浅?
君曦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什么话?”
“此事蹊跷,勿妄动。”沉月将苏浅的原话奉上。
“什么意思?”
“太子妃殿下的意思,只有一个字,”沉月轻声说出了那个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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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座的楼下,说书先生正说着现京里最时兴的话本,那洪亮的说书声音,盖过了静笙的声音。
“话说,那乐安公主骄纵至极,当街强抢孩童,殴打良民,甚至圈地霸占百姓良田……”说书先生口里的乐安公主,便是改名换姓以后的君曦。
“那乐安公主没事抢一个孩童做什么?”茶楼中有人不解的提问道。
“这您可问到点子上了!”只见那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继续娓娓说道,“这乐安公主是曾失了一个孩子,又伤了身子,以后不能孕,便心生恶意,专抢别人的孩子!”
“这也太丧尽天良了吧?”
“我还听说呢,那公主在封地上胡乱征收税役,百姓苦不堪言,都快活不下去了。”
“我也听说那公主荤素不吝,看中了谁家的美少年,便当街抢回去。”
……
听着越来越过分的话,静笙气的站起了身,想去找他们辩驳。
旁边的人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阿浅!”静笙看着淡定喝茶的苏浅,咬了咬下唇“他们造谣诋毁君曦!”
而且越说越过分,越说越离谱!
连强抢美少年这么荒谬的事,都说出来了。
“他们说的是乐安公主,而本朝并没有一个公主叫乐安。”苏浅提醒道。
妄议皇族是死罪,但如果只是话本上一个莫须有的“乐安公主”,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说的那个乐安公主,就是长乐公主!”
明眼人都知道,这些茶寮酒肆中所流行的话本,主角就是长乐公主君曦!
苏浅笑意浅浅,眸色微冷,“是啊,所有人都知道乐安公主就是皇姐。”
“我们去解释一下吧。”静笙是真的很替君曦着急。
现在整个京里流言蜚语不断,尘嚣直上。那些茶寮酒肆之间,说书人的口里,全都在讲着“乐安公主”的故事。
“众口铄金,你一张嘴,怎么说得赢那么多的人?”苏浅看着楼下的说书人,眸中若有所思。“演了这么一出大戏,也是辛苦他们了……”
“他们?”静笙听到了苏浅话中的这两个字,有些不解。“他们是谁?”
“她们……”苏浅勾唇一笑,一如既往的温柔。
“一些自以为能搅动风云的跳梁小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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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公主强抢孩童一事,曾一时成为京中茶余饭后谈资,不明所以的百姓在有心人的节奏下,几乎是一面倒的讨伐长乐公主。
可谁知第四天,京中突然出来出现一桩奇闻。
城东巨贾钱家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居然是个假千金!真正的千金在十五年前被奶娘所调换,做了十五年的粗使丫鬟。
第五天,京中又出现一桩奇闻。
说有一采花贼,专以男扮女装去招摇撞骗。此次他看见了京中一位小姐,正以卑劣手段想骗污小姐之时,却因为女装,反被小姐兄长看上,差点被那个……
第六天,又爆出一桩鹦鹉喊冤的奇案。
话说,京中一位乐善好施的富人,被妻子派人打死,扔进后院废井之中掩埋。妻子又假意夫君失踪,命令门下仆人四处寻找,到官府报案。推判官到府上仔细查看,只见一只鹦鹉见当官的来了,马上大呼冤枉,将罪魁祸首妻子所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县太爷,案情大白天下。
第七天……
第八天……
近来,京中奇闻异事一桩接一桩,一个比一个猎奇,百姓们谈的那是风生水起。
至于长乐公主强抢孩童一事,跟这些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抑制流言最好的办法,从不是压制民众,而就是出现更奇葩的流言,分而化之,化而了之。
等大家都沉浸在这些更奇葩的乐趣中时,谁还记得长乐公主的事。
有人倒是还想继续拿长乐公主的事说,但奈何京中这些奇闻越来越多,越来越匪夷所思。根本就没有谁还有兴致去听一个公主的平平事迹。
围在长乐公主府等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寥寥无几,也就只剩下陈家人跪在那里闹,却已经博不到任何目光了。
因为大家都跑去看那只忠义无双,又充满灵性的鹦鹉了。
而长乐公主府中,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莫骁南一直守着君曦和囡囡,而君曦和囡囡的日子该吃吃,该喝喝,倒也十分安逸。
他们的日子安逸了,那些机关算尽的人,就不安了。
朝堂之上,唇枪舌战!
但朝堂后面的后宫,似乎要平静许多。
今年梅苑里的梅花开得特别好,所以皇后今日设了梅花小宴,邀请了宫中的各位贵人赏梅看雪。
苏浅作为太子妃,也在邀请的名单中。她今日便带着自家的小良娣,到了后宫梅苑,参加皇后的梅花小宴。
天气很冷,梅苑中倒是热闹的很。
静笙看着这些中原贵妇们一个个穿貂披裘,在寒风中笑的从容优雅。
一阵冬风吹过,她分明看到那些美丽高贵的贵妇们打了个寒战,却还得维持着脸上的笑。
“这大冷天的,你们的皇后为什么要在雪地里设宴呢?”静笙悄悄的跟旁边的苏浅咬耳朵,然后心疼地又往苏浅的身边塞了一个袖炉。
阿浅的手好冷啊!
感觉到小家伙在悄悄的给她暖手,苏浅莞尔一笑。“本宫都跟你说了,今日天冷就不要跟来了,看,冷了吧?”
静笙给苏浅暖着手心,喃喃自语一样地说着,“我不怕冷,怕你冷。”
梅苑中,贵人们忙着谈笑风生,也没有人注意到在那方食案之下互暖的手。
这时,梅苑外有小内侍高声通报了一句,“隨夫人到~”
苏浅看着苑门口那一袭大红金绣牡丹雀金裘,脸上是她向来温婉无害的笑。
今日真正的主人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