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螃蟹吗？
它为什么这么大？
这玩意儿能吃？！
旁边这些锤子剪子是要干嘛？
蒸熟的大闸蟹放在白瓷盏上，旁边罗列着银制的蟹八件，这些东西看得静笙的脑子里一头雾水。
“良娣不会吃螃蟹吗？！”
旁边传来马氏惊讶的声音，声音不小，引来了不少注目。
陆常欢眼眸微眯，脸上满是不悦，连于承徽也微微皱起了眉。
她们进宫那么多年，自然能看出女人间的小伎俩。
“哦！妾忘了……”马氏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忘了您是从北狄来的，不会也很正常。”
这话听着没毛病，可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众人，静笙是北狄来的，是蛮夷！
旁人窃窃私语，悄悄打量着静笙，脸上难掩轻蔑之色。
马氏原本是想交好这位北狄公主的，毕竟听说这个良娣很得太子妃青眼，哪知这人不识抬举，对她的示好完全于视无睹，脸上就差在写着“我跟你不熟，别来套近乎”了。
蛮夷就是蛮夷，不知礼数！
“食蟹是秋令时节一大雅事，既然良娣不通此道，不如……让妾教您吧。”马氏柔柔笑道，看上去是那样的温柔无害，但话中，有着莫名的优越感。
静笙确实不会吃螃蟹，北狄草原上不兴吃这个。但她也不想让马氏来教，她还没开口，身边的陆常欢先出了声，“你哪位？居然敢放言教我东宫内眷做事？”
马氏被陆常欢呛了一下，脸上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温温柔柔的模样，“良娣说笑了，妾只是好心。”
“那就不劳夫人好心了。”暮月这话回的不卑不亢，在宫女呈上的紫苏水中自顾自的净了手，将白瓷盏上的蟹放在蟹八件的小方桌上，用圆头剪刀熟练地剪下螃蟹的大螯和蟹脚，用腰圆锤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一圈，再以长柄斧劈开背壳，之后拿钎、镊、叉、锤，或剔或夹或叉或敲，一番操作行云流水间，十指芊芊灵动，仿佛是在弹奏一首抑扬顿挫的食曲，优雅从容间，便取出了金黄油亮的蟹黄和雪白鲜嫩的蟹肉。
没想到拆个螃蟹，也能如此赏心悦目，看得静笙忍不住想给她鼓个掌。
“良娣请慢用。”暮月将呈蟹肉蟹黄的小碟呈放到静笙面前，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马氏，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话，“东宫内眷，自有太子妃殿下教导，不敢劳贞敬夫人费心。”
暮月口中将“贞敬夫人”四个字说得很重，话外之音便是：你一个外命妇，哪来的脸面和胆子，敢说要教东宫内眷？
马氏自然听懂了暮月的话，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是啊！咱们自有太子妃殿下教导，”陆常欢瞥了一眼马氏，意有所指地笑道，“不是哪只阿猫阿狗都能来指点一二的。”
“你要哭吗？”静笙担忧地问道
马氏没有说话，而是用手帕压了压湿润的眼角，不言而喻的暗示她被暮月和陆常欢欺负了。
马氏觉得静笙看上去单纯善良，又正是冲动又正义感爆棚的年纪。只要示弱，便可以挑起她的怜悯，转而指责暮月她们。
暮月她们护着她，她却转头斥责。马氏很期待看见暮月她们的既失望又不甘的表情。
“那你最好憋着！”静笙突然变了脸，担忧瞬间变成冷冷的笑，“中秋宴上无端哭泣，视为不吉，轻则扫了皇帝陛下的兴，重则……也可以定为冲撞御驾，夫人最好想清楚！”
马氏愣住，这小蛮女的话里，明显是在说“想哭？憋着！”
“你们不要欺负我娘亲！”马氏旁边的小女孩看马氏吃瘪，一改刚刚那乖巧娇弱的模样，气呼呼地对静笙她们说道，“小心我让我父亲打你们！”
静笙好笑，这小孩真有意思，明明是千娇百宠出来的娇脾气，却喜欢在人前装乖，果然是她娘亲生的。
“小妹妹，我们可没欺负你娘亲，是你娘亲先挑事的！”
静笙开门见山的说破了玄机，她是单纯，但不是蠢！这马氏之前的声声句句，明显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暮月和陆常欢护着她，才没得逞，没想到居然还想借她来打压暮月和陆常欢。
她看上去很蠢吗？！静笙真是忿忿不平。
“良娣这话说的诛心！妾只是好心，不曾想良娣居然如此……”马氏又是那一副欲泣不泣的模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好心也罢，故意也好。”暮月笑着回了一句，“夫人该知道！您的主母，是我东宫太子殿下的亲姐姐！”
无条件站在君曦这边，这就是东宫的态度！
一句“主母”，让马氏脸色瞬间僵住，难堪又狼狈。
“我娘亲是贞敬夫人！你一个宫婢，居然以下犯上！”马氏的女儿见马氏脸色难看，生气地冲暮月叫嚣道。
“宫婢？”暮月冷冷一笑，“暮月是长信宫掌事，兼东宫内舍人，可不是什么宫婢。”
内舍人是正儿八经的女官，而且是东宫最高女官，正三品！
也就是说，暮月的品级，比马氏这位贞敬夫人还要高。
马氏拉着女儿，不再说话了，旁边终于彻底安静了！
静笙端起小碟，自顾自的吃起了螃蟹，极致鲜甜的美味在舌尖跳动，吃得小家伙眯起眼睛，一副满足的小模样。
上席的苏浅看见了，转而唤来身边侍奉的宫人，在那人耳边轻语了一句什么，宫人点头，领命离开。
静笙吃完了小碟里的螃蟹，眼巴巴看着暮月，一脸还要的表情。
暮月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给她看了看已经空空如也的白瓷盘，表示没有了。
中秋大宴，宴请宗室贵族，文武百官，内外诰命，诸王公主，番邦使臣，加起来几千人，这螃蟹就得几千斤，加上这玩意儿容易死不好保存，所以多的肯定是没有的。
静笙正失望之际，一个御膳房的宫人过来，又给她端上了一盘螃蟹。
静笙眼前一亮，暮月则是愣了，指着螃蟹问那宫人：“这是？”
“太子妃殿下吩咐御膳房给郁久闾良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