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碗口粗细的天雷落下,与挡在鬼婴身上的吴秀岑魂体相撞,擦出巨大的声响,动静之大,天地都为之震动。
“娘!”
顾芸被吴秀岑推到一边,堪堪躲开,目光中尽是不可置信。
她对这个所谓的亲娘没什么感情,生着的时候从没见过,死了之后更是不想见。
吴秀岑偷偷在私下里提醒她标记过的人的事她一直都知道。
她这亲娘,生前可笑,死后更是可笑。
这村子里头的人害怕你都来不及,又怎会听得进去你的提醒?
可如今,她这可笑的娘亲没了,临了的时候甚至连嘱咐都来不及交代一句,当场就被天雷吞没,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空荡荡的河边,鬼泣声经久不消。
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常山老道听着这声音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捂着沉重的脑袋站起身。
他看着岸边浑身湿漉漉的吕庆云,猛然想起昏迷前的惊心动魄。
“小吕,你没事吧?”
吕庆云看着他,面色复杂,不知如何回应,僵硬地扭过头,索性不再看他。
“我不是故意不救你的……我这毛病是打小就有的,一碰着鬼就害怕,以前跟师兄弟们出任务的时候也是这样,到苦主家里,还没跟那东西正面交锋呢,就晕过去了……”常山老道追着吕庆云解释。
仲九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果然,常山对自己性格迥异的另一个人格毫不知情,一旦清醒过来,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忘得一干二净,记忆全无。
吕庆云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但还是默不作声。
“小九,这摄青鬼不会是你制服的吧?你这是用相门的法子引来天罚雷劈她了吗?有两把刷子啊!”
他这话一出,一行人都跟看傻子似的盯着他。
“你们那什么眼神?老道我说错话了?这东西不是小九制服的?啊?小九?”
仲九辩拍了拍他肩膀,算是回应他了。
她踢开围着顾芸身边的铜钱,破了阵法,“别废话了,干活了。”
常山老道颠颠儿地跑过来,“干什么活?她都已经这样了,我们再赶尽杀绝不好吧?毕竟她做的恶事全都事出有因,虽然矫枉过正……”
封魂阵一解,他们说的话顾芸就全部都能听见了。
前面四道天雷打出来的伤害也不小,她的魂体虚弱得不行,看着眼前的老道士一会儿唱白脸,一会儿唱红脸,她不禁冷笑出声。
“看看,这就是男人,虚伪至极!对你下死手是他,假装好心扮演好人的也是他。”
如果可以的话,她根本不想跟那个男人姓顾,他根本不配做父亲!
为了自己的利益,他甚至可以杀害自己亲生子的性命,更可笑的是,他还不用亲自动手,只用躲在自己老母亲的身后,让别人的手上沾满鲜血,自己却可以光明正大地继续在众人面前扮演好人。
鬼婴虽然孱弱得不行,但看向常山老道的眼神仍十分狠戾。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你知不知道好歹,这么看着我干嘛……”常山老道莫名有些心虚。
“行了,顾芸。”仲九辩神情严肃,“这个世界固然是对不起你居多,但你也有做错的地方,若说你害的那些个男人都该得到惩罚,可他们的妻子又错了什么,为什么不给她们活路。”
顾芸无言以对。
她从未想过要加害那些女人,她用花轿去抬她们是寓意给她们再嫁一次的机会。
顾芸每次借她们的手杀了那些男人,是给她们亲手报仇的机会,是给她们面向新生活的勇气。
可惜了,她们没有一个人对的起她的期望。
丈夫死后,她们不是自己吓疯了,就是在村里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中选择自我了结。
“刚才常山道长的本事你也看到了,你今日是逃不掉的,你是选择灰飞烟灭,还是重新做人,承担起你该补偿起来的责任?”仲九辩看着她问道。
常山满头问号。
他什么本事?原地躺倒的本事?这仲姑娘莫不是再笑话他。
顾芸惨笑着闭眼,“你们杀了我吧?”
“哦?为什么不愿投胎做人?”
“人有什么好当的?虚伪,丑陋,自私。”
“自私?”仲九辩重复着,“若人都是自私的,那吴秀岑刚刚的举动算什么?”
“她……”
“她牺牲自己给你换来的一条命,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不稀罕!谁叫她给我挡了?”
顾芸嘴上倔强,表情怔忪。
仲九辩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你知道你娘魂飞魄散的那一刻在想什么吗?你猜她心里会不会后悔?”
顾芸神色越来越纠结,“我……我不知道。”
“她在想,你第一次遇险的时候,她没能力救得了你,这次,她终于能救下你了,她的心里没有半分后悔。”
“你怎么知道的?”顾芸的表情已经有些绷不住了。
“我是个相师,很多事情,我能算到。你的生父,顾力,他在你死后次年就因酗酒中风瘫痪,独自痛苦生活几年后,自己了结了性命,由于此生作恶太多,堕入畜生道轮回,你真正应该仇恨的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仲九辩答道。
“佛家所说,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是真的吗?”顾芸突然问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常山老道。
“你看我作甚!我是道士,又不是和尚!”
“可我那晚听见你念佛经了!”
“我……”常山语塞。
“好了,常山道长,你送她一程吧。”
仲九辩提议着,常山道士应允了下来,开坛对着顾芸,开始了他拿手的超度法事。
“你叫仲九辩是吧?”顾芸化作光点散去的前一刻突然开口喊住她,“你保住我这条命,我合该也送你样东西。”
仲九辩摇了摇头,“不必,你安心走吧。”鬼用的东西,人拿着也没用。
“我的尸身在桥下西侧的第一个桩子旁边。”顾芸坚持说着,“皮囊倒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我尸身下面藏着一样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