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九辩紧锁眉头。
武大山为她准备的路线地图共有十几张,钉在一起整成一个方便使用的小册子。
前面赶路的这四五天里,她还从来没见过地图上打这个红叉,她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个标注。
车夫捣鼓了半天也没修好轮子,“公子,姑娘,这个马车出的故障,估计只有去找大镇子上的人来修,你们先在前边儿的村子找个地方落脚,我把马骑着去最近的镇子上找人来修。”
“也只有这样子。”傅说将马车上重要物品都装好背在身上,就要往洼桥村走。
仲九辩拉住了他。
总得搞清楚前面到底什么情况再去。
沈驭安默默拂开仲九辩拉住傅说胳膊的手,“后面那个你不认识的人,他马车一直跟着我们。这人跟我们不相识,还能同行这么久,可见是有缘分的,说不定目的地也一样,不如你去跟他说,接下来的路一同上路,也好有个照应。”
他刻意咬重“不认识”三个字,表情挪揄,任谁也知道他已经看出了猫腻。
仲九辩讪讪笑着,也不再掩饰,脚底抹油跑到后面去找吕庆云。
“你从哪儿捡回来的这人?”
“刚从路边上瞧见的,应当是饿晕了,我想把他喊醒吃饭,但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只好把她带上了。九姑娘,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我们的马车坏了,准备到前面的洼桥村歇脚,这个村子被武大山打上了红叉,我正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吕庆云的马车里,四仰八叉地躺倒着一个穿着破烂的男人,他头上隐隐有几根白发,看起来像是知天命的年纪,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被脏兮兮的混元巾绑着。
这是个……道士。
吕庆云盯着地图上的红叉沉默半响,“九姑娘,要不我们还是绕开这片地方吧?听底下的兄弟汇报说,这个村子是个鬼村,邪门得很。”
鬼村?看書溂
仲九辩摸着下巴。
她还以为有山贼之类的势力盘踞,这个地方才被打上了危险的标记。
鬼嘛,要比人可爱多了。
“天色不早了,这附近就这么一个落脚的地儿,先去看看再说,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事。”
仲九辩提起相气,看向地上躺着的那人。
此人周身弥漫着紫金色的炁光,看起来颇有个几年道行。
她将一股相气打入这道士的百会穴,见道士眉头皱了皱,即将转醒,仲九辩赶紧收起相气,掩藏好相师的身份。
道士猛地坐起来,饿得两眼发光。
吕庆云将随身的干粮递予他,又化了一杯红糖水给他喝。
道士抓过干粮就狼吞虎咽,一连咽下六个大饼并两碗红糖水才缓过劲儿来,靠在马车上抚着鼓鼓的肚子。
仲九辩和吕庆云一左一右蹲在他旁边,直愣愣地盯着他。
“都看着我老道作甚!老道可没有银子付给你们。”
仲九辩目光移到他腰下,“我看你腰间佩剑应当能换上几个钱。”
老道士赶紧把剑捂紧了,“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吃你两个馍!老道我会些功夫,大不了护送你们一段路。”
说罢,他往马车外头张望着,“你们要往哪去?我们现在在哪儿?”
“道长,还不知道你要去哪儿呢?”吕庆云多长了心眼儿,率先问道。
“老道我法号常山,打九江的老君山而来,要往一个叫洼桥村的地方去处理点儿事。老道我走了快两个月,盘缠和干粮都没了,终于快要走到了,你们呢?”
仲九辩起了逗弄的心思,“我们打北方来的,要往南方去,路上见你昏迷不醒,就把你带上了,走了个三五天吧,现在快到九江了吧。”
老道士如遭五雷轰顶,“老子走了两个月好不容易快走到了,你他娘的又给老子驼回来了?老子跟你拼了!”
他说着手就摸向了腰间的佩剑,刚拔出来半尺,就被仲九辩手快按了回去。
“哟,还是个练家子,走,跟老道去外面打上一架!”
吕庆云急忙拉住他,“道长,我们姑娘逗您玩儿呢,前面就是洼桥村。”
一阵初冬的寒风自树林中穿过,阴暗的丛林中树叶抖动发出沙沙的声音,似野鬼拍手。
老道士猛吸了一下鼻子,“果然阴气森然,走,驾车去洼桥村。”
“常山道长,听说那村子……闹鬼……”吕庆云犹豫不决。
“有我老道在,你怕什么!”
吕庆云看了仲九辩一眼,见后者点了头,才命车夫往洼桥村的方向走,路上遇到沈驭安和傅说,也叫他们一并去了。
甫一进到这村子,他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此时天色虽逐渐暗下来了,但不过戌时初刻,正是乡下人家吃完饭的时间,该是村落里最热闹的时刻。
可这洼桥村不知怎么的,比无人的荒村还沉寂,各家各户紧闭着房门,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深青的石板砖上生满了苔藓,路上飘散着黄色纸钱和烧完的灰烬。
“这村子没人了吗?瞧着好多户人家院子中杂草比人还高……”吕庆云四处张望着开口。
沈驭安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吕庆云挨家挨户地敲门,想出银子找户住处,可连着几家皆是拒绝了,有的甚至连门都不开,敲门也不应答。
“算了吧,我们随便找户没人的房子歇一晚得了,我看前面有个院子还算干净,就在那儿吧。”仲九辩提议道。
老道士看着仲九辩指的那户人家院门上贴着的紫色“奠”字猛摇头。
“不好,不吉利。”
“你可是个道士,还怕这些?”
“谁害怕了?”老道士挺了挺胸,“我只不过是第一次独自下山出来办案子,还有些不习惯,去就去。”
“哟,第一次?”仲九辩边说话边领着众人走向那间还算干净的住户,“我看您这年纪和道行,不像是还没出山门的小师弟啊,你不下山,在山上能做什么?”
“给师兄师弟们画符。”
“符?”
仲九辩心不在焉地应着,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尝试推开院门。
门只是关着,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这门一开,仲九辩就瞧见了院子里的东西,瞬间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