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怔怔的看着谷之华, 似乎他内心深处藏着的那点小火星，竟在今日这暴雨冲刷下燃烧了起来，有一个目标越来越清晰了。
“为什么?”
杨康的话没头没尾的, 可是谷之华却奇异的能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是想问, 为什么她要开解他, 为什么她能够理解他，还能够说出宋金本无别这样的与世俗之见格格不入的话。
雨越下越大, 没有变小的趋势，谷之华却在今日此时杨康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或许他们并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因为我们是朋友，也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呵, 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她是这个意思吧?
一个自己曾经动过心的人, 对自己如此关怀安慰, 任是他铁石心肠，也不可能没有丝毫动容。可杨康没想到的是，谷之华如此待他, 非是她亦对他有好感, 然而因为他这般悲惨离奇的身世。
杨康本该不高兴的，可是想想谷之华也曾有这般遭遇，而他还有她陪着说话，也不知她当时如何。杨康难得的推己及人，一时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避避雨吧, 就算是想要清醒清醒，也差不多了。”
雨不见小, 风吹得肆虐，谷之华见此情形，便劝杨康避一避。杨康不动，她也不再等着，直接架着人便走了。
其实，论武功，他们两个之间尚未知晓胜负，但就算是平手也不会太容易。不过，杨康却是无心反抗的。
说到底杨康也是一个只为了自己谋划的人，他同谷之华说的那些话，虽说是真话，可还有更多更真的他没有说。
一个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人，你让他去吃糠咽菜，只要这人脑子没问题，那就必定不会答应。
更何况，以完颜洪烈的本事，将来未必不能成为金国皇帝，而他不管在完颜洪烈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是他唯一的儿子。
一国之富他不要，去要那几个铜板?
杨康方才所言字字句句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诉说着自己的焦灼苦恼，多是情感，根本就没有说其他的考量，他也不会透露的。
而谷之华她以为自己与杨康同病相怜，可杨□□活的环境与她早年的并不相同，情感上或许是相似的，但是实际上却不能一概而论。
也正是因为如此，谷之华没有放弃杨康，反而希望他能够振作起来，做一个适合自己的选择。
下雨的时候，他们两个平时很聪明的人都犯了傻站在河边淋雨，而他们来时骑的两匹马因着没拴缰绳，早就一溜烟的找到了地方避雨。若不是两人寻着马蹄印找来，怕是此时只得淋着雨走回城里去了。
这边厢，谷之华与杨康两人找到了避雨的地方，一个小山洞，生了一堆火，等着雨停。另一边，完颜洪烈正在与包惜弱商量事。
说实在的，包惜弱就是个没主见的性子，但凡人家说的有些道理，她便会动摇。
是以，完颜洪烈其实是故意找她商量的，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包惜弱和杨康都不能离开。
“王爷，你放我走吧。”
包惜弱用了早饭便想着出去走走，只可惜看门的人因为杨康的特意叮嘱，并没有给她这个王妃的面子。包惜弱出不去，更走不掉，不过她不知道是杨康的主意，只以为是完颜洪烈要阻挠他们一家团聚。
然而，当完颜洪烈找来侍卫询问的时候，包惜弱得知了真实情况，一时又后悔自己说话太过份了，便只得低头同完颜洪烈认错。
包惜弱是真的没有想到，关住她的人竟然是她的儿子，她还因此牵连了完颜洪烈，这会儿真的是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了。好在，完颜洪烈并没有生气，倒是让包惜弱放心不少，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王妃，你想离开王府?这十八年来，我待你如何，你难道就真的要这么离我而去吗?”
包惜弱的性子软，完颜洪烈这么问，她支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是，她的铁哥还活着，她怎么能不去找他呢?好女不嫁二夫，这个道理包惜弱还是知道的。
包惜弱这般对完颜洪烈说，只是这些所谓的道理在完颜洪烈的眼里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他们金人就不讲这些破规矩。
要他说，如果杨铁心真的有心对包惜弱好，就不该再找上门来，而应该躲的远远的。否则，一个死去多年的前夫和一个相处了十八年的丈夫，你让一个毫无主见的柔弱女子该怎么选?
“王妃，你我都有了康儿了，你还想离开吗?”
提起杨康，包惜弱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最近变得这么多，但是杨康不是完颜洪烈的儿子啊!
包惜弱下意识的就要反驳，但是十八年来从未对她有过不好的脸色的完颜洪烈此时沉着脸，包惜弱的话便都在嘴边说不出去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王妃，你可要想清楚，有些话若是说出了口，混淆皇室血脉，欺君罔上的罪名，怕是要咱们几个一起死了。王妃昔日最疼康儿，难不成想亲自送他上路吗?或许到时候，我们三个加上那个人，甚至这王府里所有的知情人只能在黄泉之下聚首里。”
包惜弱的胆子小，心又软，若是叫她自己去死，她若是没得选择，咬咬牙便是了。只是，包惜弱眼中，完颜洪烈对她有恩，康儿又是她最疼爱的儿子，还有王府里的其他人他们都很无辜。
假如因为她的一句话，要搭上这么多条人命的话……
包惜弱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是迷茫和无助，不知所措。
然而即便是如此，自诩深情痴情不悔的完颜洪烈却没有帮她的心思，因为他的目的便在于此，他要让包惜弱在所有人的面前承认康儿是他完颜洪烈的儿子。
自从当年被包惜弱救了之后，完颜洪烈便爱上了她，甚至为了得到她做了许多的事。只是，到最后，完颜洪烈把人困在了自己的身边，可还是没有得到她的心。
在这样的感情里，高贵自傲的赵王却是最低声下气最卑微的人。
一个人的爱是有限的，不可能被另一个不爱他的人毫无顾忌的挥洒。
十八年如一日的日子，完颜洪烈只是为了自己心里想着的当年的那个包惜弱，他可以给她最好的一切，他也都给了，只可惜寒冰并没有被融化。若不是因为杨康的存在，只怕完颜洪烈的心也该凉透了。
可也正是因为杨康的存在，才让完颜洪烈更加不会放他们母子离开。
最初的痴情，带来的只有后悔，完颜洪烈没有姬妾，更没有自己的儿子，纵使他有满心的雄心壮志，到最后也都没有用了。完颜洪烈的年纪大了，像他的兄弟们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怕是连孙子都有了，而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还没有。
相比于自己再去生一个儿子，费上十几年的时间去培养，来创造一个可能，那么完颜洪烈为什么不选择现成的儿子，他满意的杨康呢?
在自己那么多的子侄当中，完颜洪烈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他培养的康儿才是最优秀的，就连他父王也是最喜欢康儿的。完颜洪烈时常为这个儿子而感到自豪，即便是现在也一样。
因为完颜洪烈在回府之前，悄悄去瞧过杨铁心如今的模样。
说实在的，当年的杨铁心就算有祖上抗金名将的血脉，也不过是个有些力气会两把功夫的猎户农夫。如今的他更是苍老风霜，他若是与包惜弱站在一起，说他们是父女大约也是有人信的。
完颜洪烈身为大金国的皇子也想要争一争那个位置，他的文才武略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他还有杨康这样优秀的继承人。
但是，一旦这个继承人没了，所带来的后果就算是没有他骗包惜弱的那么严重，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完颜洪烈不能失去杨康这个好儿子和继承人，也是因此他更不能放包惜弱走了。
从前，完颜洪烈留下杨康，是因为想留下包惜弱的心。如今正好相反，他要杨康一辈子都是他的好儿子。
或许等事情结束了，那么倒霉鬼杨铁心也可以死了，左右也没有用了。
包惜弱眼含哀求，希望有转圜的余地，“王爷，事情真的不能……”
“王妃，惜弱，你该明白的。我离不开你，康儿也离不开你。而那个人他有自己的女儿还有侄儿，当年就能抛弃妻子的人，如今你还在奢望什么?”
完颜洪烈不愧是皇宫里斗争多年的人，能成为皇帝最喜爱的儿子，怎么能没两把刷子，他这一出攻心，包惜弱完全招架不住。
不管是为了儿子，还是因为那些无辜人的性命，又或是因为完颜洪烈话里的抛弃妻子，有女儿和侄儿，包惜弱根本就无法镇定。
只可惜，没有时间给她冷静和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