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的夜空纯黑如墨, 今晚又无月无星。
绽放的烟花便格外绚烂些,动静也大。
生生撕裂了夜晚的宁静。
楼道口呆愣的许佳人在第一轮烟花燃尽时醒过神来。
她仿佛受到了剧烈的冲击,脸色一瞬惨白, 手脚冰凉, 心中悲愤。
缓了缓, 她从暗处冲了出去,带亮了一路走廊的感应灯。
“你们在干什么?”许佳人颤声厉吼,五官因愤怒变得扭曲。
迎着走廊里的冷白灯光一路过来时,活像一个索命的女鬼。
孟浅看得一愣, 好半晌才认出她来。
她和顾时深默契地分开了, 依旧不远不近地靠着。
男人见许佳人气势汹汹而来, 下意识想护住她。
“顾师兄!”许佳人走近后, 终究还是顾及到自己的形象,压下了一半嫉妒和愤懑。
她红着眼圈看着顾时深, “你不要被她蛊惑了……我之前分明看见她和江之尧一起, 他们……”
许佳人咬住嘴唇, 忽然禁声。
因为她发现, 顾时深压根儿没听她说话, 而是将视线越过她的发顶, 往她身后看去。
许佳人吸着鼻子哭了出来,抽抽搭搭, 不甘且委屈。
她不明白,为什么连顾时深也这么肤浅, 喜欢孟浅这样看着就胸大无脑的。
她不愿接受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不信顾时深真的喜欢孟浅……说不定他就是受了孟浅那女人的蛊惑, 一时鬼迷心窍了。
顾时深没有搭理凑上前来无理取闹的许佳人。
他的目光放远, 看着从楼道口缓步过来的许卫民, 不自觉地伸手牵住了孟浅。
将她柔软细嫩的手裹在他燥热的掌心,仿佛心脏也被填满,感到充实。
踏实感填满他的胸腔后,顾时深看向许卫民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待男人走近,顾时深面容冷静地沉声:“抱歉,她现在是我的了。”
孟浅心肝乱颤,小鹿砰砰。
视线落在顾时深宽广的后背,片刻后才微微偏头,视线擦着他的臂膀看向许卫民和许佳人。
他们兄妹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许卫民欲言又止,几番纠结。
最终,他的视线从顾时深冷峻坚毅的脸上移到从他身后露出半张脸来的孟浅,直勾勾看着她:“你和老顾……真的在一起了?”
顾时深薄唇微动,欲替孟浅回答。
却被许卫民犀利地看了一眼,厉声:“我要听她说!”
顾时深愣住,语气和缓:“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
许卫民:“……”
他都说了,要听孟浅亲口说,这人怎么这么霸道。
好在孟浅比较讲理,在顾时深身后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
随后在男人低头朝她看来时,她给了他一记安心的眼神。
顾时深犹豫几秒,给她让道。
孟浅冲许卫民微微一笑,温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如你所见,我们在一起了。”
孟浅的答案无疑冻结了许卫民炽热的内心。
他抿唇,表情苦涩,艰难地扯起唇角:“知道了……”
“哥?你就这么让他们在一起吗?”许佳人咬住嘴唇,满目不甘、嫉妒。
她指望着许丽嘉卫民能争一争,哪怕她不喜欢孟浅,这个时候让她做自己嫂子总比让她和顾时深在一起好。
可惜她哥不争气,一击即倒,整个人都颓了。
许佳人狠狠咬唇:“顾师兄,今天好歹是我哥的生日,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她还想争,不想就此放弃。
可惜顾时深不吃这套,神色仍旧淡淡:“抱歉。”
话落,他的视线轻浅落于孟浅脸上,揉碎了温柔凝着她:“你身体舒服些了吗?”
之前孟浅在群里说身体不适,要在房间休息。
顾时深心下庆幸,鬼使神差地跑来找她了。
他在她的门外酝酿许久,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敲响房门。
而表白的念头,实属临时起意。
就在门开的刹那,就在他看见孟浅那双潋滟风情的桃花眼看见他盛满惊喜时。
那一刻,顾时深认为,他应该说点什么,至少把自己的心意先传达给她。
于是他便稀里糊涂地表白了。
只凭着一腔浓烈情意。
-
孟浅点点下巴。
她本来就没有不舒服,至少找个借口逃避许卫民罢了。
“那我们去放烟花?”顾时深沉嗓,声音粗涩有质感,蛊惑动人。
孟浅不自觉便点头,目光里只有他,俨然忘了旁边还有许卫民兄妹的存在。
顾时深牵着孟浅的手绕过许佳人和许卫民,连招呼都不打了,直接下楼去。
今晚这件事已经算是闹到了不可挽回的余地。
他知道许卫民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
也知道这件事给许为民造成了一定的心理打击。
但顾时深相信,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他和许为民的兄弟友谊。
孟浅和顾时深离开后,许为民脸色沉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任凭许佳人追着他哭闹,也不理会。
他和许佳人不一样,不会做无谓的纠缠,更不会大哭大闹,像个没吃到糖的孩子。
许佳人被许为民关在门外后,情绪彻底崩溃了。
她在走廊里哭了许久,觉得累了,便回卧室锁上门继续哭。
除了哭,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因为顾时深这人平日里看似对谁都温和有礼,实际淡漠疏离才是其本质,而且一旦决定的事情,便是铁石心肠到底,绝不会再有转机。
就算许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不会有所动容。
至于孟浅,许佳人自知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她只能锁上门自己打碎门牙往肚子里咽。
-
孟浅和顾时深牵着手下楼。
穿过庭院往外走时,第二轮烟火正好开始。
夜风拂面,孟浅低眸,凝着她与顾时深牵在一起的手。
心脏突突狂跳,脚步也比平日轻盈许多。
他俩牵着手走出院门时,不远处在小公路上放烟花的施厌等人先铱誮后朝这边看来。
看见他俩牵在一起的手,施厌呜呼了一声,几欲盖过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声响。
“你俩可算是牵上手了。”
“今天还真是双喜临门。”施厌意味深长地笑着。
旁边杨铁军和江耀盯着孟浅和顾时深牵在一起的手看了好一阵,竟是谁也没多问。
凌萱挽着施厌的胳膊问了几句,两人笑闹着又岔开了话题。
顾时深拿了点仙女棒,带着孟浅去旁边安静些的地方单独燃放。
看着他俩的身影,杨铁军终于忍不住凑到施厌面前,“他俩这是在谈恋爱?”
施厌怀里还搂着凌萱,眉尾飞扬,笑得肆意:“不然呢,谁没事手牵手啊?”
杨铁军:“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之前没发现。”
“你又不是不知道顾时深那货,心思比谁都深,他要是想藏事,谁也甭想看出端倪来。”施厌没忍住吐槽了两句。
随后杨铁军又嘟囔起许为民和许佳人。
“也不知道寿星哪儿去了,今天明明他才是主角。”
施厌朝顾时深那边瞥了一眼,叹口气:“暂时先别管他们了。”
“毕竟这世上的常态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唉,可怜的老许。”
“出师未捷身先死。”施厌虽是叹息,但唇角分明勾着弧度。
更像是幸灾乐祸。
没办法,谁让许为民的对手是顾时深那个老六。
仗着孟浅喜欢他,半路杀出,直接截胡,也不是没可能。
杨铁军皱眉,听他的话听得一脸茫然。
-
顾时深拿了一把仙女棒。
牵着孟浅远离了施厌几人。
四周静下来,只剩下过耳的夜风呼呼吹着。
他与孟浅贴合的掌心溢出细汗,掌心逐渐发黏。
正好要点燃仙女棒,顾时深便松开了孟浅的手。
滋啦——
一根仙女棒被点燃,火花四射,绚烂地在男人手里绽放。
他将点燃的仙女棒递给孟浅,“别让火星溅到衣服上,小心点。”
孟浅点头,心里仍不踏实。
她拿着仙女棒,视线隔着迸射的火花看向男人,心里还盘旋着他不久前的告白。
待顾时深也点燃一根仙女棒,抬眸朝她看来。
孟浅轻吸了一口气:“顾时深。”
男人沉声应她,目光专注,静等她后面的话。
孟浅接着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跟我表白了?”
因为太过突然,所以感觉不真切,像做梦一样。
她思虑再三,还是想追问一句。
男人似被问住,神情为难,“一定要说?”
孟浅点头。
下一秒,顾时深别开了视线。
他侧脸露在仙女棒燃烧的星火微光下,耳尖是被火光染上了红晕。
半晌才艰涩地开口,温温吞吞:“因为……嫉妒。”
“还有……害怕。”
孟浅睁着懵懂的双眼,不明所以。
她手里的仙女棒悄然燃尽。
只剩顾时深手里那根还闪烁着萤火微光。
四周寂静地只能听见花火迸射的声音和风声。
片刻后,温沉低磁的男音复又响起:“不喜欢许为民看你的眼神,这是嫉妒。”
“也不希望许为民跟你表白……这是害怕。”
孟浅愣住,浑身血液仿佛冻结,万籁俱寂。
唯独心脏越跳越快,声响越来越大。
震耳欲聋。
尤其在顾时深手里的仙女棒燃尽,他们之间失去光亮,双双陷入昏暗时。
男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转回了她的脸上,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即便我千万次的否认,依旧无法改变我喜欢你这件事的本质。”
“与其在未来每一次看向你的眼神里偷偷喜欢你,不如正大光明拥有你。”
这就是他表白前的那一秒,心中所想。
本觉得是些羞于启齿的话,不便说出口。
但此刻,他的目光描摹着昏暗中孟浅的五官轮廓,嘴好像忽然不听使唤了。
连语调都失了平日里的沉稳淡然,变得缱绻磁欲,似妖魔鬼魅,蛊惑人心,“所以浅浅,你真的做好了要被我纠缠一辈子的准备了吗?”
孟浅心如擂鼓,呼吸收紧,似被强大气压挤压胸腔,惊讶又紧张。
虽然光线昏暗,但她确切地感受到了顾时深望向她时眼里的炽热。
他就像那涟漪轻泛的深蓝的湖泊,淡淡水纹下,早已暗潮汹涌多时。
暗涌掠出湖面,便成了水龙卷。
在她察觉到他的感情时,已被深卷其中,逃脱不得。
顾时深他就是这样不显山不露水不擅长表达自己情感的一个人。
但他却让她真切感受到了他滚烫的爱意。
孟浅差点喜极而泣。
她忍住了,挽着唇角,目光坚定地看着男人,朝他迈进小半步,软声含欲:“是我先决定纠缠你一辈子的。”
“所以……无需准备。”
这次换顾时深深刻体会到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险些被孟浅逼退,因为她信手拈来的情话反击,心里的困兽横冲直闯不消停。
又因为她靠近后,随夜风拂来的淡香,情动难歇。
频频滚动喉结后,顾时深的眼里织出一团欲色。
他端详孟浅的眼神,早已不是当初看小孩子的眼神。
而是带着男人对喜欢的女人的某种本能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