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电视一关, 房间里的安静便愈发明显，宋意融坐在灯下，看着窗外, 雨水淅淅沥沥地流过窗台, 落入水沟，滴滴答答地响着。
猫早已蜷在自己的小窝里睡得酣眠, 宋意融懒懒倚着窗边的冷墙, 没什么睡意, 反倒愈发清醒了。
宋意融看了眼手机, 现在是凌晨一点，手机右上角的免打扰没关, 所以周朗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他现在才看到。
周朗：还没睡吗?
宋意融往窗外看了一眼：你怎么知道?
小镇里, 人们的作息十分规律, 早早都收拾休息了, 亮着的灯不剩几盏，夜里打眼一望，宋意融家里那抹光便分外明亮。
周朗靠在床头，打字：看灯还亮着。
宋意融想逗他, 于是说：想你想得睡不着。
周朗莫名感觉空荡荡的, 看着对话框里小猫俏皮的头像, 心里的那个念头愈发强烈。
想立马见到宋意融。
周朗翻身下床，抓起手机就往外走, 方文秀和周大河都睡了，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障碍物, 摸黑出了门。
雨还在下, 他脚步加快, 心脏在密集的雨点里跳得飞快，快到宋意融家门口时忍不住跑了起来。
鞋底踩水，啪嗒地响，他喘着气跑在路上，心口攥得紧紧的。
他好像没有什么突出的优点，甚至普通得有些平凡，但他希望这样的自己，能给宋意融一个海枯石烂的承诺。
宋意融靠着窗，额头贴着玻璃，挨得冰凉，周朗一时半会没再回消息过来，他眨眨眼睛，有点困了。
起身，宋意融把客厅的灯按灭，紧接着，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把宋意融的手指照得一片白。
周朗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开门。
宋意融站在墙角，黑暗笼罩在他周身，手机屏幕亮起后两秒又熄灭，周朗发了这条消息后再无动静。
他就在门外。
宋意融隔着从客厅到玄关的这段漆黑的距离，在雨声潺潺里，看着那扇门良久。
等手麻的那阵劲过去后，他才缓缓趿拉着拖鞋，绕到玄关去开门。
门开，他看见周朗高大的身影。
有一种回到第一次见面时的错觉，只不过那个时候是白天，周朗站在他面前，挡了他好一片明媚的春光。
晚风挤进来，把宋意融的衣角吹起来，凉风爬上皮肤，忽地让他有点冷。
宋意融张张嘴唇，抬头看周朗，“你头发湿啦。”
在触碰的缝隙里，他听到一声模糊的「宋意融」。
天是黑的，客厅的灯也关了，宋意融眼睫毛颤了又颤，黏糊的，暧昧的，那些声音，被一同吞没到雨里。
雨下大了。
伞面被晚风吹得摇晃，方文秀悄声跟出来，站在雨里，裤腿被雨水溅湿了，鞋子里也进了水，浸得她脚底板一阵冰凉。
她动动身子，僵硬着腿脚转过身，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起来。
脑子里嗡嗡的，像关了无数只蜜蜂，横冲直撞，扎得她脑仁疼。
她从院门口离开，再回到家里，上半身竟然已经湿透。
伞像破了洞，呼哧地挂着砭骨的寒风，扛不住一点风雨。
方文秀受了寒，咳得捂住胸口，在眼角用力按了按，拽下门口挂着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身上的雨水。
……
吻得太重，宋意融的嘴角都有点疼，周朗用手指摸他的嘴唇，距离还是很近，喊他的名字，“宋意融……”
“嗯?”宋意融背抵着墙，松松地应，“在。”
周朗贴着他的嘴唇很慢地说，“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
“不要。”想也没想，宋意融直接拒绝了，“你不是说再等等吗?”
“我可以等。”宋意融讨好地亲了亲他的脸。
“可我——”周朗想说些什么，但宋意融「嘘」了一声，用食指贴他的嘴唇，“别说话，再抱抱我。”
周朗沉默地抱紧宋意融，在他的脖颈旁边深深闻了闻，呼吸粗重，热气把宋意融的耳廓都烫着了。
宋意融的手穿过周朗的头发，掌心很轻地搓了搓。
在这个下雨的夜里，晚风和耳语，变成了最宝贵的东西。
方文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生病了，温度计一测，三十八度三，没什么胃口，在床上躺了大半天。
“妈，去医院看看吧?”周朗掖掖她的被子，守在边上说。
方文秀看他的眼神很奇怪，眼珠子僵僵地盯着他，过了好久，才偏过头，哑着嗓子说：“别费那个钱，我躺一天就好了。”
周朗说：“那我去药店给你买药。”
方文秀慢慢地「嗯」了一声。
周朗起身出门，拿上桌上的钥匙骑摩托走了。
周大河把一杯热水放到她床头，问：“你昨天跟他出去了?”
方文秀的眼睛无法察觉地睁圆了点，缓缓闭了闭眼睛，说了违心的话，“我就出去看一眼，雨太大了，怕菜园子给冲没。”
周大河沉沉呼出一口浊气，面色有些难看，残疾的右手用力往墙上砸了一下。
方文秀猛地扭过头来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周大河叹了口气，收回右手，用左手一攥，两只手用力并在一起，说：“你随他吧。”
方文秀眼睛一下就红了，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
“这栋房子，也是你的?”邱闵放下行李箱，进门看了一番。
王知远跟在他身后进屋，“嗯，怎么，看不起你学长?”
邱闵笑道：“哪敢?”
“有两间卧室，”王知远指了指，“你自己随便挑一间。”
“谢了。”邱闵倒也不客气，自己上楼去选了。
晚点时候，邱闵整理好行李下楼来，王知远换了身衣服坐在楼下的沙发上，举着手机在刷视频。
“我安排?”王知远看了眼邱闵，问道。
“嗯，都行，”邱闵道。
刷了会视频，王知远装作不经意地抬起眼，迎合着邱闵的想法，问：“需要再叫两个人一起吗?”
邱闵有点走神，说：“可以啊，人多热闹。”
王知远退出刷视频的软件，点开通讯录，找到号码拨了过去。
“喂，”王知远看了一眼邱闵，对着电话说，“最近有空吗?”
周朗刚从药店出来，一手拎着药店的袋子，一手拿着手机听电话，“周末有空，怎么了?”
“想组团去爬个山，”王知远问，“你去不去?”
路过一家书店的时候，周朗脚步停了停，书店外的白墙上贴着一张很大的海报。
【新锐作家松容长篇著作《涸泉》即将上市，敬请期待!】
他盯着这张海报看了很久，电话那头的王知远等了一阵，没等到回应，喊了声：“周朗?”
这个名字邱闵当然听过，声音一出，不由得往王知远那多看了一眼。
王知远没察觉，眼神看着矮矮的茶几。
“嗯，”周朗应声，“我妈生病了，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去。”
“阿姨病了?”王知远担心道。
“发烧了，”周朗说，“我刚从药店出来。”
王知远道：“我已经回半桥镇了，今天晚上我过去看看阿姨。”
周朗应：“好。”
电话挂断，邱闵在一旁问：“你和他家里人关系这么好?”
王知远没说多的，只道：“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曾经是可怜，但现在并不需要人同情。
方文秀吃了感冒药，药性一上来，便昏昏欲睡，脸贴在软枕上，看着周朗，忽然问：“小宋的房子什么时候到期?”
“不到两个月了吧，”周朗随口一说，弯腰去拿床头柜上的空水杯，然而手指碰到杯子的那一瞬间，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一晃而过，“妈……你问这个干什么?”
方文秀眼皮沉沉，艰难地睁了睁，“没什么，我就问问。”
周朗顿了顿，说：“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他把水杯拿出去，替方文秀带上门，离开前，他又看一眼，方文秀已经闭上了眼睛。
只请了半天的假，来不及吃饭，周朗换身衣服，急匆匆地出了大门，周大河从田里干完活回来，碰见，“就走了?”
“嗯，”周朗说，“就请了一上午的假，扣的钱少。”
周大河动动嘴唇，“去吧，骑车注意安全。”
周朗扣上头盔，点了点头，“知道了。”
摩托车呼啸远去，宋意融站在院子里，透过雕花的铁窗往外看，直到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他转身回屋，把趴在石桌上晒太阳的小猫也一同搂了进去。
最后一箱子扉页也已经全部签完，一股脑都寄出去后，客厅都显得空了不少。简冉最近几天倒是不怎么来了，听她说是买了新房子，正忙着收拾新家。
上次去镇上买了一罐蜂蜜，家里还剩几个柠檬，宋意融洗干净玻璃杯在一旁备用，用水果刀把柠檬切成薄薄的小片，放进杯子里，又加了两块冰丢进去。
他端起来尝尝味，甜甜酸酸，夏天喝刚好很爽口。
宋意融咂咂嘴巴试完味道，又跑到玄关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玻璃瓶，如法炮制，装了满满一瓶，放进了冰箱冷藏里。
对准自制的这杯蜂蜜柠檬水拍了张照片，给周朗发过去。
【看，我做的。】
发完消息他就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放，去打扫厨房了，对着水龙头冲洗水果刀，刀刃锋利，他没仔细注意，指腹一划，就创了道口子，宋意融自己吮了吮指头，举着手指在家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创可贴。
翻完电视下面的柜子，他打算再找找床头柜，正打算往卧室走，结果听到两声敲门。
宋意融只好先用纸巾简单包住，调转脚步去门口，从猫眼往外看了看，他才转动把手开门。
“叔叔你好。”门开，宋意融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是有事找我吗?”
周大河看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到宋意融脸上，说：“你一个人在家?”
“对啊，”宋意融心底滑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浅笑着点点头。
“可以进去吗，”周大河眉头微皱，严肃的模样和往日有些不同，“有点话想和你聊一聊。”
宋意融愣了愣，说“可以，您请进。”
周大河扫了一眼干净的地面，没问什么，脱了鞋子，直接踩在地板上，走进来，宋意融忙说：“叔叔，还有一双拖鞋，您可以换这个。”
周大河说：“不用。”但眼睛往宋意融手上拿着的那双大码拖鞋上扫了一眼，男士拖鞋，很明显，和宋意融脚上的差了太多码数。
宋意融下意识把手往背后藏了藏，周大河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说：“你手受伤了，先处理一下吧。”
宋意融低头一看，伤口一绷，扯得大了，流出来的血渗透了临时用的纸巾，他回房胡乱换了张纸巾裹上。
周大河微微佝着背，坐在沙发上，宋意融一出来，看到他满头白发的背影，一时间脚步都虚浮起来。
强撑着一口气，宋意融走到周大河对面坐下来，两手交叠，紧紧握着，脸上勉强带上点笑意，沉默着等周大河开口。
“周朗他妈今天病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天，”周大河说。
对于宋意融这样意义上的外人来说，周大河没有任何理由跟他说起这件事，但在这个时候，周大河却偏偏跟他说了。
宋意融神经铮然一响，背倏地绷紧了。
周大河继续道：“我和他妈年纪大了，已经做不得什么用了，这些年，到底拖累了他多少，我们心里都知道。”
“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我们百年之后不在了，能有个人陪着他度过剩下的日子，不至于那么孤单……”
宋意融嗓子里像塞了团棉花，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只能怔怔地听着。
周大河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这些话好似已经用尽了他这些年来蓄积的力气，讲上两句，他便长长的停顿一阵。
“我实在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周大河深深呼吸了一下，沉着声音慢慢道，“脑子这么多年不用，都要生锈了。”他自嘲。
宋意融憋了半天，才说一句：“叔叔……我”
周大河截断他的话，“别的话，你不用多跟我说，我听不明白，也不想听。”
宋意融如坐针毡，仿佛回到被辛曼香和宋兆兴送走的那一天，明明是最亲的人，却不愿听他一句辩解，直直把他送入罪恶的深渊。
他准备接受审判了。
可下一瞬，周大河却转了话头，松了语气，一字一句地慢慢道：“走远一点吧，我们看不见，时间一久，或许……就不气了。”
他虽然读书少，人也固执，但道理却是懂的，自己的孩子，怎么痛骂都是舍不得的。
只能啊，让自己多退让一些。
毕竟，世界上从来没有无解的事情。
乌云骤散，宋意融抬头，被倾洒的阳光晃了满眼。
周大河沉默地站起身，那高大的身躯仿佛苍老许多，宋意融站在原地，目送他佝偻着身子，一步步离开。
出门的时候，宋意融看见他抬了一下手臂，在脸上蹭了一下。
宋意融愣愣地，眼眶红透了。
他感觉自己急需一个情绪宣泄口，洪水从山顶冲来，带来铺天盖地的大浪，让他几乎窒息。
难过更多?还是愧疚更多?:лf
他不知道……
他也想变成一个和别人一样的正常人，走社会为他们规定好的道路，可现实告诉他。
不行，宋意融，你做不到。
你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别妄图和他们融为一类。
宋意融撑着膝盖，慢慢地蹲下来，把脸埋进掌心，就这么安静地蹲了很久。
今天下班后，周朗没来找他，放在冰箱里的蜂蜜柠檬水也没用上。
他一个人喝了大半，最后实在喝不下，只能塞回冰箱，希望明天不会坏。
晚上，王知远买了些水果，来看望方文秀，介绍说：“这是我一朋友，就一起过来了。”邱闵站在他旁边，笑着打招呼。
周朗耳钝，慢半拍地抬眼去看，对上邱闵的视线，沉声道：“你好。”
方文秀已经睡醒了，看上去好了许多，坐在客厅看见王知远进来，还说要起身去给他泡茶。
王知远一把拦住，“阿姨，不麻烦，我就是来看看你。”
一番寒暄后，方文秀回房休息去了，周大河只在王知远进门的时候出现了一会，一直就不见人影。
三人坐在客厅，面面相觑。
王知远充当调和剂，主动挑起话题，“周朗，你们两个认识一下呗。”
邱闵适时接茬，道：“我叫邱闵，是个医生。”
周朗道：“我叫周朗，你们要喝什么吗?”他站起身主动问。
“我喝白开水就好。”邱闵道。
“我要喝茶。”王知远接着说，“给我多放点茶叶。”
周朗进了厨房，邱闵转过头看王知远，问：“他就是你帮我找的那个人?”
“嗯，”王知远说，“这下见着真人了吧。”
邱闵笑笑，“是。”
邱闵问：“他跟宋意融关系很好?”
王知远说：“我可不知道，要不你自己问问他?”
邱闵揉了下耳垂，皱眉道：“算了。”
周朗端着茶和水回来，一一放到他们面前的矮桌上。
王知远问他：“曲山是不是可以露营来着，我好久没去，都要忘记了。”
周朗坐回对面，说：“你们想去曲山?”
“有这个打算，”王知远道，“你也找个伴，跟我们一起去呗，隔壁那小邻居，他应该还没去哪里玩过吧。”
这句话讲到周朗心里去了，“我看看吧，等周天联系你。”
王知远说：“那你可得快点决定好，时间不等人啊。”
周朗「嗯」了一声，“好。”
邱闵端着杯子喝水，没说什么话，但眼神一直留意着周朗的表情和动作，作为同类，好像天生就有这样一种直觉。
他感觉得到，这个周朗，对宋意融也有别样的感情。
出门后，王知远用手肘撞了邱闵一下，问：“刚刚就看你一直瞄人家，怎么了，转移目标了?”
邱闵道：“你别胡说。”
王知远凉凉地在他耳边哼：“反正近在咫尺的你看不到，远在天边的你就爱得不行。”
邱闵把他的脸拍开，“无聊。”
日子一转眼来到周六晚上。
方文秀的病早已好了，只是话变少了，家里都没有那么热闹。
周大河依旧那样，沉默地早起干活，一忙就是半天，到饭点才回来。
周朗难得放一天假，看天气晴好，于是也想让宋意融出门玩一玩，放松心情。
曲山有个庙，好多人都特意跑去祈福拜菩萨，就连方文秀每年都会去一回，然后带点拜过菩萨的茶叶回来，说是能保平安迎财运。
“你想去吗?”周朗撸着猫，问他。
宋意融坐在地板上，闻言往前倾了下身体，在周朗嘴边亲了亲，说：“好呀。”
周朗耳根红了红，把猫放开，回手揽住宋意融的背，扶着他的后脑勺，亲了回去。
噜噜用猫猫拳在周朗的小腿上来了几下，气冲冲地喵着走开了。
宋意融舔舔嘴唇，往后退了点，靠在沙发腿上，“你说和别人一起去，是谁啊?”
“王知远和他的一个朋友。”周朗道。
“噢，”宋意融说，“可以。”
“嗯，明天去。”周朗说着，又忍不住凑近亲了一下宋意融，才开口说，“山上冷一点，可以多带一件外套。”
宋意融点点头，说：“好。”
静了一会，宋意融想起被他遗留在冰箱里的蜂蜜柠檬水，于是一下站起来，想要去拿，结果脑袋充血，猛地有点犯晕。
周朗坐着拽了拽他的裤腿，问：“干什么去?”
“上次我做了一瓶蜂蜜柠檬水，”宋意融缓缓神，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喝。”
周朗松开手指，说：“我尝尝。”
玻璃瓶抓在手里冰冰的，宋意融的手上都沾了水汽，指腹和掌心都湿漉漉的。
周朗接过玻璃瓶，拧开，闻了一下，“柠檬香好浓。”
宋意融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说：“小小地喝一口，试试。”
周朗喝了一口，喉咙一滚咽下去，宋意融很紧张地看着他，“没变味吧?难喝就赶紧吐出来。”
周朗看着他笑，“没有，不难喝。”
宋意融放了心，“那就行，放两天应该不影响……”
周朗很捧场地又喝一了一大口，宋意融就坐在一边带着很满足的笑意看他，难得地显出点傻乎乎，周朗放下玻璃瓶，向宋意融的脸凑过来。
于是宋意融得到了一个酸酸甜甜的吻。
还带着点淡淡的柠檬香。
第二天，周朗收拾一番，往背包里塞了点吃的和衣物，出门前跟方文秀说“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方文秀脸色白了白，很脆弱地问：“是去干什么啊?”
“爬山，”周朗说，“如果可以，可能还会露个营，看看早上的日出。”
方文秀嘴唇动了动，问：“和……小宋一起吗?”
周朗点头说：“对，还有远哥和他一个朋友。”
方文秀极微小地松了口气，听到还有其他人陪同，那股如铁索缠身的紧绷感淡了许多，她像是自我安慰，说：“行，那你去吧。”
周朗有些不放心，问：“妈，你身体没事吧?”
方文秀笑了笑，说：“没事，别担心我，我能有什么事啊。”
她笑起来，模样显出几分精气神，面色也红润，周朗看了又看，勉强放下心来。
到宋意融家里时，他还在整理东西，七七八八地装了一大背包，听到动静，他在卧室里回应：“来啦?”
“我马上就好!”
周朗在客厅等了两分钟，就听得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宋意融穿着拖鞋跑出来，脚上穿着一双白色长袜。
上面是一条浅蓝色的及膝短裤，配一件烟灰色的宽松短袖，很浓的青春气扑面而来。
周朗有些移不开视线，最后只能慢吞吞挤出一句：“你这样穿，好可爱……”
宋意融「哈哈」笑了两声，蹦跳着跑到周朗面前，跳到他身上，两腿顺势盘住他的腰，贴在他耳边说：“像不像年轻大学生。”
周朗喉结滚动一轮，说：“像。”
宋意融奖励地亲了亲他烫红的耳廓。
王知远恰巧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周朗腾出只手，在裤口袋边摸了摸，掏出手机，宋意融没下去，顺手接过来，帮着递到他耳边。
“听电话啦。”他说。
周朗抱紧宋意融，侧耳去接电话。
王知远说：“我们在镇上这个银行门口等你们。”
周朗道：“好。”
“嗯，挂了。”王知远摁掉电话，转头跟邱闵说话，“等下你见了那小邻居，想好怎么解释没有?”
邱闵双手插兜，说：“没有，不解释了，就这样吧。”
王知远笑道：“你倒洒脱。”
邱闵说：“他不一定愿意听我解释。”
王知远摊了摊手，“你这暗恋还挺卑微。”
邱闵冷笑了一声，“你很高尚。”
王知远悻悻然摸了摸后脑。
宋意融从今天早上开始，兴致都显得很高，脸上一直笑眯眯的，心情不错的样子。
周朗看着他的脸，情绪被感染，也高兴起来，但这种兴奋也只是一时。
面对宋意融忽然的热情和改变，他居然感到了心慌。
出门前，站在玄关口，周朗抓了抓宋意融的手指，问：“房子到期后，你打算怎么办?”
宋意融的笑容顿了顿，很细微，但周朗观察到了，于是抓着宋意融的手，力气不自觉地变大了。
“你想好去哪了吗?”周朗小心翼翼地问。
垂眼看了看周朗牵着他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宋意融忽然想起了梁春来和张见山。
“你会抓住我吗?”宋意融自言自语地问。
周朗沉默片刻，最后开口道：“可以抱吗?”
宋意融怔了怔，噗地笑出来，说：“傻子，可以抱。”
周朗于是弯腰抱了抱他，动作很轻，让宋意融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
到了半桥镇的热闹街市上，宋意融跟着周朗，“他说的那家银行，在哪?”
宋意融说：“不用，我能背。”
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宋意融远远地看见一个人站在台阶上挥手，扭过头问：“是他们吗?”
周朗点点头，也朝他挥了下手做回应。
王知远身边还站了一个男人，身量要比王知远高一点，戴着个黑色鸭舌帽，看不清面貌，但看上去格外的眼熟。
“你认识?”宋意融怼怼周朗的手臂。
“见过。”周朗道。
等走近了，那人还偏着头，王知远也有样学样杵那人的手肘，男人总归藏不住，被迫似的转过头来，率先朝宋意融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宋意融抿了抿嘴唇，看着对方，眼神变得有点冷，“嗯。”
邱闵表情僵了僵，笑了一下。
王知远钻出来调和气氛，“好了好了，都是老熟人，我叫的车马上来了。”
幸好，车子来得及时，他话音一落，叫的车就恰好地停在了银行门口，邱闵二话不说，识趣地一个人去了前排坐。
周朗坐在后座中间，一边是王知远，一边是宋意融。
和宋意融紧贴着的那边手臂，悄悄探出手，牵住了宋意融。
王知远嚷嚷：“哎呀，好挤。”
然后一屁股把周朗往另一边推了推，邱闵在前头觑他：“那你怎么不自己开车?”
宋意融用食指勾周朗的手心，带起轻轻的痒，两人都不说话，靠一些小动作来维持甜蜜。
王知远不甘示弱：“好不容易放假，我才不想累着自己。”
邱闵懒得跟他吵，「哦」了一声，便扭头看着窗外了。
宋意融窝在窗边，小声跟周朗说：“再挤过来一点。”
周朗眼皮一烫，依言移过去些，这下大腿也紧紧挨上了。
宋意融偷偷在他耳边笑了笑，“好紧哦。”
周朗大腿肌肉一颤，脸红了个彻底。
邱闵在前座坐得浑身不舒服，哪哪都刺挠，明明人声音小得不行，但哪一句话都钻进了他耳朵里。
听得人烦。
“王知远!”邱闵猛地一喊，吓他一跳，把他的瞌睡都赶跑了，王知远坐直了，舌头打结，“怎怎怎么了?”
“你耳机带了吗?”邱闵说，“借我用用。”
王知远：“啧，带了。”
“叫学长。”王知远扯扯袖子，端起架子，“就给你。”
邱闵回过头来，瞪了王知远一眼，宋意融窥见全貌，心里暗自吐槽，平时装得倒是一派优雅，原来私下是这种性格。
邱闵回过头去，忍了半晌。
宋意融添油加醋，又小声朝周朗撒娇气，“再牵牵。”
邱闵挠了一把头发，没骨气地对王知远喊：“学长，借我，谢谢。”
王知远得意地「嗬」了一声，“喏，给你。”
邱闵忿忿拽走耳机线，戴上耳机，抱起双臂目不斜视，两耳不闻窗外事。
周朗凑过去跟宋意融咬耳朵，“你是不是故意的……”
宋意融说：“哪有。”
王知远唰地拍了一下周朗的膝盖，“够了啊，我吃饱了。”
周朗耳根红红，面上镇定自若，问：“怎么了?”
王知远眼皮子颤了颤，含泪看向窗外，“算了，不跟你们小年轻计较。”
作者有话说：
路人：请问是「互吃狗粮大赛」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