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因为这一系列的小插曲, 裴优在淋浴间洗澡，比平常洗得更久了。
裴优穿好衣服，心不在焉地想着, 他刚做好的菜可能已经冷了，也不知道岑洺有没有去吃饭?不会已经跑了吧?
他擦了擦头发，踱步走出淋浴间, 一眼就觑见屋子床上睡了个人。
岑洺背对着浴室的方向侧躺着, 黑发柔软地压在白色枕头上。腰上缠着一条薄被子, 身上的T恤被卷着往上勾了些，雪白的后背轻轻地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一双裸着的脚搭在床边悬空着, 脚踝又细又白，远远看去似乎系着一圈黑色的脚链。
白发男高中生在一旁看着他睡觉, 擦头发的动作霎时慢了些许，他下意识地舌尖顶了下腮。
怎么会有人撩完就跑, 现在又躺在男人床上呼呼大睡?
诡计多端の新手魅魔?
裴优的系统发出警告：“不建议宿主在副本世界里与其他玩家发生不和谐关系，请遵守玩家守则……”
他走过去的时候, 岑洺大抵是听见动静了, 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少年仰面睡着，雪白的面庞上浮着红痕，大概是刚才睡觉的时候压着了。
没多久，岑洺听见穿衣服的动静, 悠悠睡醒，先是瞥见一个银白头发的年轻人站在床边, 正往身上套一件黑T恤。
眼神一横过来, 岑洺就忽地清醒了, 想起在淋浴间发生的事，只觉得脸颊像是煮熟的虾子热热烫烫的，他忍不住抓了下头发，有点尴尬地挪开目光，低头看着毯子。
裴优本来已经做了些心理建树，一见到岑洺脸红的样子，顿时也不吭声了。
魅魔少年正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耳朵尖都是粉色的，从耳后到脖颈，仿佛擦了层淡粉，他咬着嘴唇里的软肉，嘴上也湿漉漉的，一只桃心尾巴从他衣服下摆里伸出来，搁在枕头上摇来摆去，仿佛焦躁的猫尾巴。
裴优看着他那截细白的后颈，默不作声地挑了下眉，也蓦然移开了视线，看着空气里某处无关紧要的尘埃。
卧室的气氛微妙，又黏黏糊糊一触即发。
——纯情白毛男高+卧室+新手笨蛋魅魔=双双沉默脸红——
——从浴室到卧室，就给我看这个?(指指点点jpg)
——笨蛋小情侣!
——这边黏黏糊糊粉红泡泡的时候，其他切片们在干事业吗?
——不错，男高中生既守男德，又会做饭，有养老婆的基本技能了;
“你……”裴优垂下眼，刚开口说了一句，喉结滚了滚，“吃饭了吗?”
“没、没有。”
岑洺这才想起来该吃中饭了。
“都怪这个男高中生……”他冷哼了一声，对系统说，“老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嗯……确实。】
系统也忍不住心想，你们俩在这方面也差不多吧。
这时候饭桌上的汤和面已经有点冷了，西红柿鸡蛋面孤零零地坐在桌上，被裴优重新拿进微波炉热了热。
期间，两人坐在饭桌边上闲聊。
“所以你已经在着手捏合切片咯?”岑洺双手托着腮，乍一看仿佛捧着脸，因为一脸严肃得有些惆怅，裴优不仅多看了几眼。
“你舍不得那些人吗，也可以理解……但是无限流世界里心软不是什么好事。”他把岑洺的犹疑理解成新玩家的通病。
岑洺听完这句话就不吭声了，垂眼发了一会儿呆。
阻止裴优，或者看着他们消失融合为一个整体……
他心想，其实伊赛斯也略去了另一个可能：裴优或者伊赛斯的融合是失败的，这两人的目的一致且冲突，裴优融合的对象之一是伊赛斯，反过来也一样。
他们会打起来吗?
岑洺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有伊赛斯的切沫小蛇，他低头瞄了一眼，在他脚踝上仍然缠着一圈黑色脚链般的东西，蛇很安静，一动不动，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是蛇。
“你什么时候戴首饰了，蛇的脚链?”
裴优也注意到了。
岑洺犹豫了片刻，是否应该解释这就是伊赛斯在人间的一部分呢。
要是说出来，裴优会不会和伊赛斯打起来?
他突然好奇：“你说他们打架谁会赢?无限流系统vs本世界的神，战力排行不是一个系统的，感觉很难比较。”
【这是重点吗?】
裴优倒也没有太注意这条首饰，没看到脚链忽然抬起头挪了挪位置，他顿了须臾，眼神瞥向了对面的岑洺：“你刚才怎么不吃饭，在等我一起吗?”
“没有……就是困了，不小心在你床上睡着。”
“那是挺不小心的。”
裴优笑了声。
岑洺被他这么一调侃，反倒没那么不好意思了，瞪了他一眼就转头去拿微波炉里的面汤。
两人面对面吃中饭，顺带闲聊了一会儿新闻。
岑洺看了看弹幕，本是想观察一下观众们对融合切片的看法，然而他们却在讨论别的事。
——小情侣同居日常——
——挺可爱的噢，白天一起上学，晚上一起回家;
——我觉得他喜欢的是前男友;
——前男友连姓名都没有出现过，我不信;
岑洺：“……”
这些人为什么在讨论他的感情生活。
【因为好奇。】
系统说。
他不理会弹幕了，咬着汤勺，悄悄往裴优那儿看了一眼。这会儿，白发的男高中生正站起身，给他倒了碗汤。
岑洺不吭声，把汤一点点喝完了，收拾了碗筷放在水池里。
裴优去洗碗了，打发他去看电视：“看点电视剧，困了回卧室睡觉，客厅有点冷。”
岑洺觉得这样太不好意思了：“不用我帮你洗碗吗?”
“就这两个碟子哪用两个人……我又不是柏家那两个人非要你干活。”裴优不忘内涵另外两个，又说，“去玩吧。”
他打算洗了碗休息会儿，陪岑洺到外面玩一圈。
计划如此，但愿不要遇上雨天。
这句话在裴优脑海里冒出来，他也察觉岑洺似乎仍待在厨房，正要把他赶走，忽地背后贴上来一个人影。
岑洺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背后，问：“你真的要把那些角色融合吗，万一失败了呢?”
他转过头看向岑洺，少年人干净的双眼固执地望着他，继续询问：“失败的话，你也会被影响的。”
“所以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那些人的安危?”裴优挑眉道。
“都有，”岑洺皱了眉，小声说，“我又不可能看着你或者他们，突然烟消云散且毫无感触。”
裴优当然也想过失败的结果。
他混迹了几个无限流副本，死亡的玩家都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自己也有些心理准备。
“顺其自然……我或者其他人，失败了，或者被夺走灵魂融合，成王败寇，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知道不该干涉你，剧情发展就是这样……如果能有折中的结局就好了。”
岑洺别扭地嘀咕着。
裴优看了他几秒，凑近了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又垂下眼，去看水池里孤零零的一个碗，说：“去看电视吧。”
岑洺被他无端亲了一口，愣了下，紧跟着就被裴优驱赶出了厨房，门砰地关上了。
他摸了摸自己被亲的额角，无所事事，先是到客厅看昨晚八点档电视剧重播，然后是站在窗边看外边的景色。
这地方显然不太像平常的居民区，多半是山林之类的地界，窗外随便看一眼，全是密密麻麻的树，远处是连绵群山。
小蛇从他衣领里钻了出来，探头探脑地也往窗户看。
岑洺低下头，摸了摸蛇脑袋，小声问：“你不害怕吗，万一被裴优拿走了灵魂呢?”
触摸到蛇身的几秒，岑洺感应到了远在神域的伊赛斯本体的意识。
伊赛斯对他说：“你应该去问他。”
“我实在好奇接下来会怎么样，这些角色是不是很快就消失了?”岑洺惆怅地叹气。
“你的心是软的。”
伊赛斯冰冷的声线划过他的意识。
小蛇蹭了蹭他的手指，眯起冷冷的眼睛。
一人一蛇都瞥见窗外远远驶来的车辆，黑色，铮亮光鲜，前后三辆车朝这处小屋驶来，阳光擦过车身上的圣教会的银色图徽。
岑洺大吃一惊：“圣教会的人，难道是来捉我的吗?”
他匆匆回到厨房，想和裴优说一声，但对方已经站在客厅中央，也眺望着远处驶入的车辆。
“没事，他们是来找我的。”裴优对岑洺解释道。
岑洺很诧异：“为什么?”
“你忘了我也在圣教会工作?估计是伊赛斯又出什么事了。”裴优心里不耐烦，走到了门边。
岑洺衣服里还藏着伊赛斯的小蛇版本，他来不及发问，门板就被叩响了，裴优走上前打开门，外面的圣教会人士走进来，都是穿着长袍的中年人。
他们的目光停在屋内逡巡了一圈，略微在岑洺身上停了片刻，但很楠枫快又转到裴优身上。
裴优走出门，嘱咐岑洺先在客厅待着。
岑洺不好出去，只得趴在窗户上偷偷往外看，门口立着好些圣教会的人，裴优被他们簇拥在中央，看不清表情。
小蛇从他脖子边上伸出脑袋，晃头晃脑也往外瞧。
“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他问伊赛斯。
伊赛斯沉默须臾，说：“没有。”
小蛇也眨巴眼睛，无辜地吐了吐蛇信子。
“是吗?”
岑洺将信将疑。
没过多久，门重新打开了。
裴优站在他面前，手指支着下颌沉思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扬眉说：“我出门一趟，很快回来，不过，多半那些人很快就会来找你，你自己多注意——别被那些男的骗了。”
“你去哪?”
“伊赛斯在首都也现身了，我得过去处理，我也不乐意去，但是那边的贵族已经控制不了情况了。”
裴优的语气很不耐烦，眉目间染上了一层戾气。
——你刚才分明说不是因为你!
小蛇发出一声无辜的「嘤嘤」声。
伊赛斯沉默得更久了，良久才说：“首都星出现的，也不能说是我。”
裴优这会让已经将外套穿上了，低头看向岑洺。
少年站在他面前，睁着一双微微上挑的漂亮眼睛，失措地望着他。显然岑洺还没有见过这种架势，何况圣教会天生与他的魅魔设定相克，他一张精致的脸已经苍白，皱着眉尖来回地瞟着门口和裴优，乍一看楚楚可怜。
“你不会被抓起来吧?”
他忍不住问裴优。
“怎么可能……我反而更担心你，那些男的都不是好东西，我得早点把你带到下个副本，等我回来吧。本来今天想和你待一天的，伊赛斯真是个麻烦。”
裴优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又嘱咐了几句冰箱里有饮料和雪糕，说：“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别乱跑。”
门板关上了。
岑洺目送着窗外的车辆缓缓离开，他仍被小蛇缠着手，无聊地低头弹了一下它的脑袋。
小蛇委委屈屈地缩了缩身体。
岑洺抿了抿嘴巴，四周打量了一阵，裴优一离开，只剩下他孤零零待在屋子里，身旁只有一条蛇了。
无论从哪儿眺望出去，外面都是无人的浓绿树林，渗入浓郁迷蒙的雾气。
他后知后觉地有些独处的不安感，从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没有自己这么一个人待过。小蛇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情，努力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岑洺翻了个身坐到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蓝色抱枕，为了热闹甚至把弹幕和电视机都打开了。
——洺宝贝不要怕-我来陪你——
——可恶的圣教会，把主播的保镖都带走了!
——锵锵锵!主播快看我——
——其实不用怕，毕竟伊赛斯的蛇身还在这儿;
——你这么一说就更可怕了，会不会明天主播睡醒的时候满地都是蛇啊;
——裴优被调虎离山，不会就是伊赛斯的把戏吧?
岑洺看他们聊天，心里缓了缓，他又瞥了眼在沙发扶手上支棱的小蛇，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戳了戳它的头，准备进行一番灵魂拷问，天知道伊赛斯在东方干了什么，把裴优都弄走了。
话还没说出来，忽然门被叩响了。
一个高挑的Alpha男人走了进来，孔雀蓝的发色，裸露的半边脖颈上印着灰黑的图腾纹身，扶着门框的那只右手也是，上面点缀着奇形怪状的戒指。
不必看脸就知道是谁了。
“你怎么在这里?”
岑洺忙不迭将蛇塞进衣领里。
“我刚才才知道你在哪。嗯?裴优不在。”柏羁远倚在墙边，煞有其事地叹气，唇角上扬，显得那两枚黑色唇钉也往上抬，“真拿你没办法。现在外面很危险，你一个魅魔待在这儿，谁也不放心。”
“什么叫谁也不放心，还有谁?”
他莫名。
“柏鸿礼之类的，万一你被圣教会带走了呢。”
“你在恐吓我吧。”
岑洺冷哼了声。
柏羁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朝他勾了勾手指，说：“玩够了就回家吧，被柏鸿礼知道了他又要说你。”
“我不想去……反正，你们最近自己当心一点。”岑洺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了这么一句，“伊赛斯的能力很恐怖。”
“我留下来陪你?你一个人住不太安全。至于我，你不用担心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柏羁远提到伊赛斯，口吻轻飘飘得仿佛一片羽毛，浑不在意。
“嗯，谢谢。”
岑洺垂下眼，有点难为情。
柏羁远是一知道裴优走了所以想着留下来陪自己吧。
“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岑洺想了下，有点不放心，万一柏羁远有自己的事耽搁了。
“今天周末，我不去公司和教会。”柏羁远弯了弯眼睛，翘起一边嘴角，从门口踱步走了进来，不忘把门锁上了。
另一边，岑洺落在沙发上的手机也响了。
周良霁姗姗来迟的来电响起，隔着电波问他：“你在裴优那儿?”
“我正在他住的地方，他走了。”
“我知道。”
周良霁正在总教会这边，背后是一堆老牧师在争吵，他心烦意乱，压根不想掺和这些事，想着去找岑洺。
“我现在过去找你，对了，现在圣教会动静不少，你这几天少出门。”
周良霁这么说着，捏了捏眉心，忽然听见通话那头还有别的男人的声线。
岑洺以为他也是在担心自己安全，颇有点不好意思，不好劳烦周良霁跑上跑下，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待着了。
他忙对周良霁说道：“没事的，柏羁远已经在这里陪我，你不用过来，不麻烦你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柏羁远正温声问他：“打游戏吧?我带你玩双人模式，先把电话挂了……这个是摄像直播模式，你想开吗。”
通话那头，岑洺的声音已经小了些，说话语速也慢了不少，多半是被别的男人用游戏勾走了。
“你不忙吗?你应该在圣教会吧。”
“是，我准备走了，这边很吵。我现在过去，看到你坐标了……有点远，可能晚上才到。”听到岑洺柔软的声线，周良霁心里的烦躁方才好了些，并且冒出来一些扭捏的粉色泡泡。
岑洺怔了征，心说周良霁也是个好人。
这事，柏羁远忽地俯下身，摸着岑洺的耳垂，低声教育他：“你怎么老麻烦他?没必要给外人添麻烦，他开车过来要这么久，到时候估计你已经睡觉了。”
岑洺被他这么一说，倏然也觉得有道理。
他慢吞吞打开直播的功能介绍，看到直播间的设置，忽地意识到自己是时候重操旧业当主播了。
他问周良霁：“我开直播的话，你能看到我们了。”
“可以吧……什么叫「我们」?等下，你要去当主播了?”
“算是吧，不然我吃什么呢?我现在又不是谁的契约仆人。你能看到的话，那也相当于见面了，这边这么远，你还是别过来了，现在外面很乱，你过来路上感觉很不安全……我和羁远去直播玩游戏了，拜拜。”
岑洺说着，哀愁地叹了一声。
周良霁听了，反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个人，孤A寡B，一起在屋子里直播……游戏?
岑洺当游戏主播?
什么游戏需要开摄像头直播?
总不能是《清纯魅魔主播在线真人换装》吧?
周良霁咬牙切齿，立刻斩钉截铁地拒绝岑洺的好意：“我现在就过去，什么安全不安全……你别多想，懂?让你边上那个看好你，我马上就到。”
作者有话说：
他马不停蹄赶到时，岑洺正在旗袍直播(?);
快完结了，大概还有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