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不嫌事大
六
室内一瞬间又恢复了光亮, 将伊赛斯的恐怖半人半蛇的身体照得分毫毕现。
而在他身前，美貌少年裹着丝绸的被单，露着一双细白的腿, 正缩在床角，一脸警觉地盯着他看，一双翅膀也自我保护地挡着左右的光, 身体微微颤抖。
伊赛斯不是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妻子, 但他们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现在看来, 初次见面的场景不怎么和睦，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岑洺显然很在意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明明害怕蛇尾, 但仍然咬着嘴唇往他那儿挪了挪，疑惑地问：“所以, 你有很多条蛇的身体……或者说，灵魂吗?”
在伊赛斯看来,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伊赛斯承认了：“你可以这么理解，很多。”
“它们……我是说分裂的魂魄, 不止在神域附近, 对吗?”岑洺恍然,“所以你才会出现在荒漠区和民宿里吓唬我。”
伊赛斯皱了眉：“我没有吓唬你。”
岑洺一脸「好了你不必解释了」敷衍地应了声，又转了转眼珠，小声问：“所以……民宿里那些Alpha们，也是你的灵魂之一吗?”
“你觉得呢。”
这话就是不愿意直接回答的意思了。
“我怎么知道。”
岑洺冷哼了声, 揪着被单又挪了挪位置，忽略了那比他大腿两倍粗的蛇尾, 只去看伊赛斯的上半身和脸。
伊赛斯的灵魂在远古战役里受伤, 在原著的神话里有迹可循, 碎成沫的魂魄大概流落到四处各方，甚至不同的时空里了。
【这个猜测也不是不可能，也能解释无限流女主的任务了，裴优不是本体，很可能也只是一块切片。】
系统的数据为此出现了波动。
按这个逻辑推理，伊赛斯也可能是其中一个切片，所以，真正的本体是谁呢?
【你的前任没有说过吗?】
“我不知道。”岑洺提到前任就不怎么乐意了，“等回去就找他问问。”
系统心想，那也得回得去才行。
伊赛斯的房间突然又陷入了黑暗。
岑洺在心里指责这人剥夺他沐浴光线的权力。
他在黑暗里问伊赛斯：“为什么又灭灯了?”
他不高兴，伊赛斯听得出来，蛇尾巴晃了晃，贴在他腿上。
“你看起来需要休息。”
“你又知道了?”岑洺捉住了他尾巴的末端，扬高了声音说：“你不要吓我，把尾巴放好。”
“嗯。”
“嗯什么啊，算了，我先睡觉吧。”
室内恢复了安静。
伊赛斯在黑暗里观察他捕来的妻子。
他雪白的身体像一泼羊奶，横在黑色的丝绸床上，双目闭合，眉头微微蹙起，俨然是生气之后闭眼打算入睡的模样。
伊赛斯的下半部分是蛇身，缓慢地游到了他身旁，卷起被褥的一角，盖在他身上。
接着，伊赛斯也垂下眼帘，睡在他身旁。
岑洺不记得自己睡了多长时间。
他做了噩梦，被一群蛇追着关进了笼子里，以至于在夜里挣扎着醒过来。
他猛地睁开双眼，先是见到了一盏熟悉的灰色吊灯，挂在天花板上，被月光照亮了半边灯泡。
岑洺望着它几秒，忽地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柏家——这里是他在柏家的房间。
“我回来了?”
【是的。】
“吓死我了，还以为去了哪儿。”
岑洺长长舒了口气，但仍惊魂未定，他刚刚还沉浸在伊赛斯人身蛇尾的那一夜幻境里。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柏家的，分明他本应该在荒漠区的民宿里，但他已经不想知道了。
“气死我了，伊赛斯竟然是那种——你当初没有说过反派的少年时代还经历过被非人类掳走、和好几条蛇待在床上的经历，你骗人。”
说到这里，他涨红了脸。
“因为你是王后……吧，伊赛斯似乎对你很感兴趣，这个倒是能看出来了。”系统尴尬地解释，“这个剧情进展到这里，我也没有预料到……伊赛斯的剧情是远古神话系列，很多内容都晦涩难懂。”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了，万一又有蛇呢。”
岑洺哀怨地掀开被子下了床，直奔三楼而去。
“柏鸿礼、柏羁远……”
他着急地喊着他们的名字，匆匆撞到其中一扇门前推门闯进去。
他不确定里面是否有人，但很快就见到床边的灯亮起来。
柏鸿礼听见声音，也猜到跑进来的是岑洺。
他从床上坐起来往岑洺那儿走过去，眼神带着诧异：“怎么了，做噩梦?”
岑洺站在不远处，在看见他之后就一脸苍白地躲进柏鸿礼的怀里，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我刚才做噩梦了。”他小声地对柏鸿礼说，“很恐怖。”
“没事，只是梦而已。”
柏鸿礼皱起眉宽慰他。
他大概猜到岑洺做了什么梦，多半与荒漠区的伊赛斯有关，以至于慌不择路跑过来找他，三更半夜，而不是去柏羁远的房间。
柏鸿礼没有多问，只将怀里的人抱着进了身后卧室，安置他在自己床榻上休息。
岑洺在床上翻来滚去，他一身白色的睡衣，在夜里仿佛一团云，一直翻到了柏鸿礼身旁，伸手戳了戳男人的手臂。
“嗯?”
“睡不着。”
岑洺抱怨了一句。
“你可以起来跑步。”
柏鸿礼的声线冷冷清清，语气颇为认真。
“呃……”什么呀。
岑洺忽略他的建议，叹了口气继续躺下试图入睡。
柏鸿礼就躺在他身旁半垂着眼帘看他叹气，两人一齐陷入沉默。
“你为什么也不睡觉?”
岑洺纳闷。
“因为你半夜过来找我。”
“我吵到你了?抱歉。”
岑洺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只得稍微挪远一点自己的位置。
柏鸿礼语气寡淡：“不是。”
“那又是因为什么?”
柏鸿礼没有做解释：“你该睡了。”
好吧。
岑洺闭上眼酝酿睡意。
虽然有人在旁边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会儿，但出于更多安全感的考虑，他思索之下又在识海里打开了弹幕想看看热闹。
——宝怎么突然从半人蛇伊赛斯那里回来了，别怕别怕摸摸头;
——让你老公抱一下就好了;
——主播，柏鸿礼在装睡哦;
——咦，我一分钟没看怎么主播和柏鸿礼睡在一起了;
——柏二呢，柏二快出来搅混水!(破音)
——我懂了，所以大家都是切沫，什么时候能揉在一起?
——人蛇其实很涩……美少年和他的宠物蛇jpg;
岑洺经常搞不懂这些弹幕到底在说什么，但看他们胡言乱语又觉得放心了不少。
现在，世界正在运转，系统也没有崩溃，切片们也好端端的。
“我可以安心睡觉啦。”
岑洺自我安慰后立刻活力满满。
【……】
【嗯……睡醒了记得剧情……】
岑洺没有理会他，翻了个身，继续酝酿睡意。
次日醒来风平浪静。
在柏鸿礼的卧室醒过来，还是他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
男人起床的时候，顺带把他叫醒了。
“我再睡一会儿。”
岑洺睡眼惺忪，困得无法自已。
他卷着被子像菜卷一样翻了个身，不肯起来，很快就继续陷入睡眠。柏鸿礼站在床边看了一小会儿，也没再叫他。
系统是在线状态，因为正在研究剧情数据，也没打算这时候叫醒岑洺。于是真正把他叫醒的，反而是进了卧室做清洁的管家。
通常而言，管家是不常进柏家这两位的卧室的，这份工作一度被交给岑洺，后来也只执行了一次而已，他就离开了柏家。
管家并不知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在昨晚，岑洺又回来了，昏睡着被柏鸿礼抱在怀中从车子里下来，身旁还有另一个人，柏羁远。
天知道这两位继承人和岑洺消失那么久是为什么。
他只当做没见到，听不见，不窥伺这些秘闻。
于是，当管家进门做清洁的时候，第一眼并没有意识到岑洺在柏鸿礼的屋子里，因为他知道岑洺昨晚睡在自己的房间。
他放下了自动机器人，一抬头忽然见到了床上包成卷心菜的一团不明人物，先是惊讶后是了然——岑洺昨晚竟然是在这里睡的。
管家暗暗惊奇，以至于忘了扫地机的开机声音。
岑洺被嗡嗡和滴滴滴吵醒了，朦朦胧胧见到不远处有个人影。
管家向他道歉，将扫地机收了起来。
“陈叔?不好意思，”岑洺立刻醒了，意识到自己妨碍家务，表情仍有点茫然但连忙坐起来，“我这就走了，你继续清理吧。”
说完他就光着脚下床出了门。
卧室是在三楼，他回自己房间需要绕过楼梯，路上碰到了柏家养的猫，它还认得岑洺，一路跟着他回了楼下的小房间。
岑洺已经睡意全无，洗漱的时候顺带理了理昨天在伊赛斯那儿得到的讯息，打算联系裴优小姐姐进行一番讨论。
“如果这些碎片合并会是什么结果?”
【所有人融合变成真实的本体，按无限流那本书的说法……但是直到结局，裴优也没有如愿成为「完整体」。】
别墅里静悄悄的。
岑洺沉思片刻，转头在房间里找到自己的手机。
没电了。
他打算联系裴优聊聊天。
猫咪从他身边走过，熟练地钻进他怀里。
一人一猫坐在院子里充电开机。
手机屏幕一瞬间涌入了诸多信息和未接来电，除了柏家兄弟之外，他认识的几个人都发了大同小异消息，问他现在怎么样了，看到回复。
最新的一条是半小时之前发的。
周良霁：
【对了，昨天办完手续了】
【你现在是自由人】
【我去找你】
岑洺：!!
周良霁竟然真的同意让他不做契约奴隶了。
他诧异地回了个问号，对面几乎秒回。
【堵车了，我等会儿到。】
【柏鸿礼没有答应，我晚点和他谈谈。】
昨晚好像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岑洺摸了摸猫脑袋，讶异地又回了个问号，说：【你和柏家有什么肮脏的交易!通通报给我。】
周良霁：
【……】
【没有，他们想让我解除你在法律上的契约关系，我提了条件，没谈妥而已。】
【等我到了再聊吧】
岑洺略一思索，问：【你和柏家兄弟约了时间?现在?】
【属于未经允许。但是你在家，没关系吧?你可以给我开门。】
感情这是趁柏家兄弟不在突袭?
岑洺：……
【其实你可以住我家，昨晚太乱了，柏鸿礼直接把你带走了我也是服了(怒)，他心机太重，不适合你。】
【……】
系统看到这里，发出了沉默的省略号。
——这是要上门偷家抢人吗;
——柏家那两个今天在忙什么?难道被晏煊的那个组织袭击了?
——系统听到这里会炸吧，主要角色一死亡，这几本书剧情直接停滞;
——看热闹不嫌事大jpg;
岑洺看得欲言又止，隐隐有些担心周良霁和柏家起冲突。
细思之下，他一边发消息让周良霁别过来了，不会开门的，一边和裴优联系上了。
“洺宝贝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这么早，”裴优低沉的声线懒洋洋地透过耳麦传进来，“刚起床?我已经忙活半天了，正想找你。”
“不要叫我宝贝……算了，”岑洺将猫放下来，站起身对那边说，“你有空和我聊一下伊赛斯吗?我在他那儿知道了些事。”
“你发现他是切片了?”
“嗯。”
“我知道，看起来伊赛斯应该也在和我做一样的事。他告诉你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我和那些灵魂包括伊赛斯都一样，要么把他们毁灭了，要么把他们合起来。”
“毁灭?”
“就是字面意思……杀掉之类的。啊，好烦，我讨厌这些渣滓，他们就不能喜欢别人吗?洺宝贝也很困扰吧。”
裴优这话说得像是调侃玩笑，又像是认真的。
岑洺只觉得诡异，这话与晏煊那种平静疯狂之语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种话就别乱说了，我怕你被抓起来……也别在外人面前叫我宝贝。”
“那叫你什么，老公?你乐意的话我可以这么称呼你。”
“呃……”岑洺脸一红，心里登时浮起了那个表情包——你好烧啊JPG。
“好了，先不和你打情骂俏了，我在路上，等我过去把你抢出来。柏家那两个……不骂了，我得在你面前保持干净的形象。”裴优轻快地说了句再见，将电话挂了。
等等，裴优也要过来吗?
岑洺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忧心忡忡。
周良霁和裴优不会撞车打起来吧?
这两个脾气都不怎么样。
【你要阻止他们。】
系统也头痛。
岑洺忙不迭又发了信息给周良霁，叫他千万别过来，然而刚发出去几秒，他就听见身后的窗户传来了几声叩响。
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窗外，模模糊糊地正朝里面瞧。
“是我。”
——周良霁的声音。
岑洺大吃一惊，忙不迭走过去开窗门：“你怎么从这里来的?”
“难不成走正门吗，肯定会被他家里这些安保赶出去。”周良霁翻开窗进了屋子，拍拍手上的灰，略长的黑发绑在脑后，一根红色的发绳挂在脖间。
他的目光落在岑洺身上仔细打量了须臾，略微舒了口气，“你昨晚像是中蛊了忽然昏睡不醒，我以为你出事了。”
岑洺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昨晚的复述。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大概率是伊赛斯搞的鬼。
“你现在跟我走吧，不用收拾什么东西，反正那儿有，”周良霁看了看他摆在衣柜边上的衣服，在路上就已经考虑好了，“说起来我有一个在十二星系的星球，我们可以到那边度假，刚好那儿气候是春季。”
“但是……这样不好吧?”
岑洺欲言又止。
这个剧情是原著该有的吗?
“我还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吗?”岑洺隐隐开始嗅到结局崩坏的味道。
【保持现状的话，也许可以回家。】
【系统部门已经在开会研究怎么保持三本书的基本状态了，看起来只能牺牲裴优这个副本的收益，直到她进入下一个副本。但是她也有系统，所以肯定会有冲突，你要小心。】
系统说得有气无力。
“为什么不好，难道你想留在柏家吗。”
周良霁脸色不太好看，但很快就忍下来了——不想讨论这件事，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岑洺勾走，毕竟岑洺身边一群觊觎他的怪人。
岑洺想了下：“我在谁身边都一样吧。”
他现在的任务是维持现状，这些角色都是系统维护对象了。
“不一样，像柏家兄弟这些人，他们对你肯定是想玩弄，这些人不会真的对你好。”
周良霁正色说。
岑洺讶异又困惑：“为什么这么说?”
“反正就是这样。”周良霁也不解释，沉声道，“走吧。”
新弹幕登时咻咻飞过页面的左上角。
——“他们只会玩弄你，不像我，真的为哥哥着想——”
——笑死，周良霁也学会私底下散发茶气;
——味太冲了，周良霁好像忘了周家和柏家每次都是被外人放在一暔渢起评论的权贵;
——他根本解释不出来为什么，xswl;
——那么，怎么才能把主播骗回家呢;
——裴优是不是也快来翻窗了?
岑洺被周良霁抓着手臂带到窗门边上，忽然门板被叩响了，外面传来了柏羁远的声音。
“睡醒了?我拿了水果。”
说着，门把响起了转动的声音。
一瞬间，岑洺的脑海闪过无数可能，一旦被柏羁远发现周良霁就在这儿，他们肯定要起冲突。
【不行，必须阻止新的剧情意外!】
系统的发言变得铿锵有力。
岑洺也很担心发生什么事，连忙手忙脚乱地拽着周良霁到了衣柜前面，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你先躲进去，他来了，你别被发现……”
周良霁压根不怵柏羁远，挑了下眉说：“为什么?”
“反、反正你别管了，不许出来。”
岑洺听到背后门把的声音，顿时急了，拉开衣柜把周良霁推了进去。
周良霁哀怨道：“你这样搞得好像捉奸现场，我是你的情夫吗。”
说完，两人同时反应过来。
岑洺红了脸，也气急了：“你别乱说，不准你出来……不然我以后不理你了!”
“嗯。”
周良霁揉了揉被锤的手臂，也移开了视线。
柜门关上了。与此同时，柏羁远也推开了门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