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人换人
六
车门砰地关上。
后车厢没有开灯，很暗。
岑洺坐在里面，规规矩矩地将手放在膝盖上，原本是扭着脑袋看窗外的，闻声方才转过头，与坐进来的晏煊四目相视。
岑洺天生一张清纯恬静的脸，眉目灵动，但只消稍微观察就能看出来，他与乖巧倒没什么关系，长得又软又白，也一身娇生惯养出来的小脾气。
这会儿他仰着头，盯着晏煊好奇地看了几秒，问：“我以后是住在你家了?”
“我住学校附近的公寓，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兄弟。”
“呃……”这话好像在内涵柏家那两位。
岑洺疑惑片刻，又问：“我需要为你做什么?”
“嗯?”晏煊原地思索了片刻，“非要说的话，你可能得去上学……等把契约的手续解除了，你也许得去高中读两年。”
这么简单?
岑洺反倒纳闷。
【不行!】
岑洺还未说话，系统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你得让他欺负你，让你做他的跟班小狗!】
“为什么是小狗?你才是……”
【反正，他不能对你这么好。】
“哦。”
岑洺坐在那儿垂着眼帘，仿佛随时睡着。
晏煊不着痕迹地看着他，目光擦过岑洺的侧颜，过了一会儿方才缓缓收回视线。
这时，岑洺的声音倏然响起。
“你不使唤我做点别的事吗?”
“什么。”
“欺负……嗯，我是说，使唤我，做别的事也行吧，我在周家和柏家都是有任务的，你怎么不吩咐我做点什么呢。”
说这话时，岑洺心里有点难为情。
“这样说，我好像求着晏煊使唤我，好怪啊。”
【确实。】
“都怪你!”
车厢里安静了好几秒。
岑洺不好意思看对方的眼睛，只得心一狠，往对方身前挪了挪，仰起脸，鼓足勇气小声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声音又低又可怜，仿佛是被摁着脑袋说了这些奇怪的话。
晏煊望着他许久，心生不解：“你被柏家那两个洗脑了吗。”
“没有，是我自己突发奇想。”
岑洺被他说得尴尬。
“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晏煊沉声说，“欺负你，怎么欺负?他们是那么过分的吗……很难想象。”
“随便什么都可以。”
岑洺不安地绞着手指，他自己本来也不乐意，于是看上去又是别别扭扭的。
晏煊绝对会觉得他是个怪人……
男人略微俯下身，金属框架的镜片泛着微蓝的反光，他的双眼也是蔚蓝的冰冷色泽，静静看着他，在渐近的距离里神色逐渐清晰。
他冷冷地看着岑洺：“他们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岑洺愣了下。
他的面颊浮上了温热的触感。
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近在咫尺，指腹温热，轻轻蹭过了他的脸，往下慢慢碰到了嘴角。
指节抵在他的唇上，接着换成了指尖。
“欺负?”晏煊缓缓对他说，“以前圣教会对待有恶魔嫌疑的人类，通常把他们带到教堂里，对着圣像，打开他们的嘴，检查口腔里是否长着邪恶的獠牙，然后告诉他们拔掉獠牙才是正确的……周柏两家是怎么对你的，也是这样吗?”
后车厢与前方司机的位置隔板缓缓升起，隔绝了后车厢里发生的一切。
岑洺先是愣住，才意识到对方似乎是在让自己警惕周柏的影响。
等等，为什么用恶魔做比喻?
晏煊戴着眼镜，斯文的金丝边框架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但他给人的印象却并非如此，他给岑洺的记忆，绝不是柏鸿礼那种文气又有距离感的成年男人，恰好相反，更外放而犷悍。
男人的食指修长而带着薄茧，卡在他的齿间，碰到软和的舌面。
岑洺几乎没被这么对待过，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迟钝而震惊地过了好几秒才开始生气，口齿不清地说了句拒绝的话，牙齿合拢咬了晏煊的手一口。
“好吧，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么问你的。”
岑洺凶巴巴地表示拒绝，用手背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巴。
晏煊神色不改，擦了几下自己的手指。
岑洺难为情又不敢生气，何况他心虚，怀疑对方知道自己的恶魔身份，一时憋得脸红，可怜兮兮地躲在后座角落里，抱着双臂，瞪了他几眼就转过脸不理人了。
“刚才是我不对，抱歉。”
晏煊垂下眼，认认真真地道了歉。
他抽了一张纸，仔细擦拭着手，摸了下手指上的一排牙印。
车子很快就在沉默里停下了。
岑洺下了车，匆匆往公寓楼走。
晏煊跟在他身后，身段高大，在他背后伸手按下了电梯键，十二楼，又低声说着这附近的交通线情况和公寓的密码。
岑洺看着数字缓缓升起，心里的火气才慢慢下降了。
他对系统感叹：“晏煊看起来是个正常人，是我错怪他了。他肯定以后也不会对我做什么欺负之类的事，你看，他还反过来教育我不要提出这种怪要求。”
【我万万没想到。】
系统也摸不着头脑。
门开了。
岑洺的眼神停在晏煊脸上，略微停顿了一会儿。
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他马上又移开了视线。
“你可是未来邪恶反派。”系统回答，“可以制造一点被使唤的机会……嗯，换一种说法，比如你主动做事之类的。”
岑洺嘟哝道：“哦，再说吧。”
他飞快瞟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一声不吭地进了屋子。
晏煊见他没有继续生气，又带他去了卧室。
“客房没有床，今晚你只能暂时和我住在一起，你睡床吧，我到客厅休息。”
他说。
岑洺看了看这张双人床，说：“但是客厅那个沙发很小啊，你能睡吗。”
晏煊反问：“难不成你和我一起睡床?”
“嗯……也不是不行吧。”
岑洺想了想。
虽然和不熟的人一起睡觉很奇怪，但是这个公寓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睡觉了。
岑洺在卧室转了一圈，看到书桌，忽然问：“明天是不是上课?”
“明天是万圣庆典，停课了。”
“三头鸟也要出现?”
岑洺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词。
之前柏羁远还说要带他去看的。
“是，”晏煊垂眼看着他，“你想去看庆典吗?一起吧。”
岑洺有点意外：“我可以去吗?谢谢你。”
晏煊不语，只是摸了下他的头发。
手指碰到岑洺的耳廓，往下是一点雪白的耳垂、脖颈的温热皮肤。
岑洺一无所知，只是觉得晏煊身上那股食物的香味忽然更浓了。
好饿。
他摸了摸被晏煊碰过的耳垂，没忍住，自己偷偷凑近了半步，在晏煊脖间飞快地闻了闻。
烟草味，混杂着食物的浓郁气味。
“怎么才能不饿啊……”
岑洺哀怨地问系统。
【嗯……这个，你只能忍一忍了。】
“怎么了?”
晏煊也看见岑洺偷偷闻的动作。
嗅Alpha的脖颈，几乎是暗示行为，但岑洺一脸纯情烦恼，全然不像。
他舔了舔牙齿，小声说：“你身上好香啊。”
说完，他自己也有点脸红。
这种话好像奇怪的男人在搭讪别人的台词……
——你好香啊——
——哈哈哈这什么话;
——你应该说：我想吃你——
——魅魔长期饥饿的情况下，很可能出现戒断反应，自动求人类给他食物哦;
“是吗?”
晏煊反而笑了，他没说什么，很快说了句晚安就去了浴室。
岑洺看着他的背影，蹲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把换洗的衣服拿出来。晚上洗漱完，他准备睡觉了，瞥见晏煊穿着睡袍走到床边，从胸口到腹部的肌肉累累分明，他本来是在看手机新闻，转头看了晏煊一会儿，奇道：“你是经常去健身房吗?”
晏煊垂眼说：“不是，我练散打。”
“你好厉害。”
岑洺真心实意地感叹，又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
过了半晌，他的游戏快打完了，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消息。:лf
来自裴优。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万圣庆典?柏家兄弟也会出席，我得去观察一下他们是不是我的切片。】
岑洺：!!
裴优那边的进度竟然这么快。
他印象中，裴优的灵魂被切成了沫，每个副本都能收集到一两个碎片，在最后无限流的大结局关卡里甚至暗示裴优本人可能不是本体。
“柏家兄弟也是切片?这个世界真的变成副本了……”
【真的吗】
【这是什么展开……】
【因为无限流系统和穿书系统不是一回事，我接触不到裴优的系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你明天万圣庆典直接问吧，毕竟他以为你也是玩家。】
【但愿柏家那两个不是切片——否则就麻烦了，如果主要角色是裴优的任务获取对象，意味着这些角色会被影响，甚至被裴优拿走灵魂之后直接「消失」，那么原著的剧情后续就大改特改了。】
不止是系统，岑洺也隐隐约约感觉到剧情宛如脱缰的野马，朝着未知的方向而去了。
他因为这事而烦恼，半梦半醒在床上翻身，忽然碰到了身旁的东西。
岑洺睡得迷糊，一时想不起来这是和他一起睡觉的Alpha，没什么头绪，于是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