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童也没时间考虑别的, 因为他面前的人还眼巴巴地等着。
是真的眼巴巴的。
因为邵铭比他高，平时看他都是垂眼的，或者是坐着平视, 或者是压在他身上……咳, 总之很少有这样从下往上仰视他的时候。
这样的角度看着邵铭, 有种别样的新鲜感。
祝童战术性清了下嗓子, 继续道：“因为我们所在的世界，不是一个普通的世界。”
“……”
开了一个头之后，祝童就不敢再盯着邵铭的眼睛了。
他垂着眼睛，开始有条不紊地叙述, 从系统出现，到系统给他科普的世界观, 再到他为了续命转学，甚至包括他刚刚才发现的，夏阳身上也可能存在系统的事, 除了具体的任务，他把能说的都说了。
说完之后，他继续垂着眼，心脏砰砰直跳，不可抑制地感到紧张。
他紧张邵铭会是什么反应。
和他在接受这些信息的时候有系统在脑子里不同，系统的存在让他对他所了解到的信息深信不疑，可邵铭现在什么都没有。
虽然邵铭说过会信他，但邵铭或许只是出于尊重无条件地选择信任他, 而潜意识里或许是没有相信的。
但夏阳的异常是邵铭自己察觉到的……他应该会相信吧?
他或许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
祝童耐心地等着。
几秒钟后, 他听到邵铭说：“所以你是为了什么任务转学来这里的?”
祝童：“……”
他倏地抬眼, 撞进邵铭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他愣了半晌，问：“你…你没有别的问题想问吗?”
为什么开口就是这么尖锐的问题?
邵铭平静道：“没有。”
祝童：“……”
怎么会没有呢?刚刚不是还好奇夏阳的异常好奇到头疼欲裂也不肯停下思考吗?
他刚刚说了这么多, 可供拓展的问题应该有很多啊。
系统说：“看来他在乎的只有和你有关的问题。”
“……”
祝童默了。
所以他刚刚说了那么多，世界是什么样的，系统的存在有多么离谱，夏阳身上的异常……对邵铭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他只在乎祝童。
祝童心里又甜又涩，他低头道：“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邵铭在乎他，他也在乎邵铭。
所以不想邵铭因为任务的事而自责，他一定会自责。
祝童又抬眼：“但是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告诉你。”
邵铭仰头看着他。
他丝毫不怀疑祝童的这句话。
因为他不只是说了这话，他甚至已经做到了。
他连系统的事都能和盘托出，这已经是突破底线的做法了。
就为了让自己不再头疼?
可是就跟他因为头疼怀疑夏阳一样，有时候越是想隐瞒越是容易露出破绽。
祝童都对他坦诚到这份儿上了，却不肯告诉他续命的任务是什么，要么是这个任务有危险，要么……这个任务和他有关。
邵铭沉默着和祝童对视，片刻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也不再追问，转而道：“那……夏阳之所以在哪里都那么有存在感，就是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祝童点头：“嗯。”
邵铭又道：“那他身上的系统，对你会有威胁吗?”
威胁?
祝童愣了下，“应该没有吧。”
邵铭沉眸道：“应该?”
“……是吗?”
邵铭没头没脑地应了一句。
他忽然想到夏阳上次来找他时，说起祝童会死时那样的笃定，也是因为他身上出现了系统，了解到了祝童的命运吗?
刚刚在操场上他看向祝童的眼神，甚至不只是嫉妒。
他会对祝童做什么吗?
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不管他本身对祝童有没有威胁，这人都是一个麻烦，什么万人迷主角，什么世界设定，世上没有谁出生是为了别人存在的，更没有为了所谓的“主角”就理所应当去死的道理。
万人迷的魅力吗?
邵铭在心里嗤了一声，他从来不觉得一个人能靠外表就轻而易举地获得一切，如果决定成功的条件只是一副皮囊，那这个世界就是畸形的。
世界畸形了要怎么做?想办法矫正就好了。
夏阳……夏家。
邵铭忽然想到了什么，眸色变得晦暗不明。
祝童现在一看他失神就紧张，忙问道：“在想什么?”
邵铭闻声抬眼。
祝童试探道：“你别再想夏阳的事了，你……你如果实在不知道想什么，你可以想我……”
话音未落，他又道：“我的意思是……”
邵铭忽然笑道：“怎么?我想别人你吃醋吗?”
祝童一滞，“才不是，我是怕你头疼才……”
“原来我想别人你一点都不吃醋的?男朋友，你对待感情这么大度吗?我伤心了，怎么办?”
“……”
祝童被他突如其来的无理取闹弄得一脸懵。
他不吃醋是因为信任，这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他无奈道：“我认真的，你别岔开话题。”
邵铭道：“好，我知道了，以后不想别人，只想你。”
他声音里带着低笑，祝童听得耳根一热，正好下课铃打响，他看了眼花坛外面的大操场，又低头道：“你好点了吗?去校医室还是回教室……”
话没说完，坐在他身前的人忽然抬起双手，用力环上了他的腰，拉得他整个人向前一晃。
邵铭偏头贴在他身前，“好像还有点后遗症，再给我靠一下。”
“……”
万年青的花坛很高，祝童虽然是站着，邵铭还是凭借着身高的优势，把脸贴在了祝童的胸口。
这个位置，就算隔着厚厚的羊绒外套，也能清晰地听见心跳声。
祝童不疑有他，听到“后遗症”就紧张了一下，抬手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他手法老练，力度适中。
邵铭正觉得惊讶，就听祝童在他头顶问：“好点儿吗?”
邵铭道：“……效果显著。”
祝童放松道：“这是我以前头疼的时候，医生教给我的办法。”
邵铭环住他腰的手缓缓收紧，“就是你上次让我听语音的那个医生?”
说起语音，祝童也忍不住笑了。
上次医生在语音里说邵铭是他的恋爱对象他还极力跟人解释来着，结果没过去多久，邵铭就真的成了他的恋爱对象。
“嗯，就是约翰逊医生，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
邵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淡声应道：“好。”
祝童又想，不只是医生，还有他的家里人。
比如，外公。
外公上次还说了让他带邵铭去家里坐坐，可是他不知道邵铭愿不愿意。
他低头看了眼埋头在他怀里的大脑袋，忽然松了帮他按揉穴位的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邵铭忍不住抬头，好笑道：“干什么呢?小少爷?”
祝童却没回答，他对上邵铭的目光，认真道：“邵铭。”
“嗯?”
“你要不要……见见我家里人?”
“……”
话出口的瞬间，祝童明显感觉到邵铭环住他的手僵了一瞬，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两个人沉默着对视，就在祝童以为邵铭会拒绝的时候，他突然弯唇笑道：“好啊。”
祝童眼中一亮，“真的?”
“嗯。”邵铭点头，“不过等放假以后吧，虽然我也迫不及待，但是我们已经翘了很多天课了。”
祝童顿时脸一红，“我又没说现在就回去见……”
现在回去也不一定见得到啊，外公每天忙着呢。
邵铭看着祝童微红的脸，心想，有些事得加快速度了。
两个人在花坛边又坐了一会儿，邵铭还是装模作样地去了趟校医室，最后回了教室。
确认邵铭头确实不再疼，脸色也恢复正常之后，祝童才想起来问系统关于那什么保护机制的问题。
“……由系统提供的信息是不限制共享的，只要宿主愿意，且是自愿分享给其他人，系统的自我保护机制就不会被触发，相对的，宿主也需要承担信息共享的风险。”
这次邵铭的头疼，也算是一种风险。
至于夏阳身上的异常，他需要依靠系统获取别人的关注，这种事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祝童决定跟邵铭坦白的时候，系统提醒过他会有风险，但他没想到这个风险会应在邵铭身上，更没想到会无意间发现夏阳身上也有系统存在的事。
“你们系统之间有什么联系吗?”祝童突然问。
系统道：“没有。”
祝童道：“你们不是同行吗?”
既然连自我保护机制都是相通的，说不定在主系统里还是老熟人?
系统却道：“我们虽然有自己的意识，但也只是主系统设定出来的一个程序，没有人类的感情，也没有同行一说。”
“……”
一个程序?
祝童不觉皱眉，从系统出现在他脑子里开始，除了按部就班地发布任务，确实没听系统提起过它为什么出现……如果它只是一个程序，又是谁把它植入到了自己身上?
是谁要救他?
夏阳身上的系统又是怎么回事?
“原文里有提过夏阳身上有系统的事吗?”
系统回答：“没有。”
“……”
没有，那就是后来才出现的。
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出现?
和他有关系吗?
祝童本来是在做题的，做着做着脑子就劈叉了，连笔在练习册上划了一长条墨迹都没发现。
邵铭从他手里抽走了笔，低声道：“在想什么?”
祝童目光重新聚焦：“我在想，系统出现在夏阳身上，是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了世界主线。”
而夏阳身上有系统出现，是为了纠正偏离轨道的世界线?
世界主线是什么?是万人迷和他的追求者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和夏阳的几次争执改变了一些人对夏阳的固有看法导致他主角光环变弱，可那不是夏阳自己上赶着的吗?
总不能人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他还要忍辱负重避其锋芒吧?那岂不是太窝囊了?
祝童拿过桌角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转头发现邵铭正看着他。
“你什么也没做。”邵铭说：“就算世界线改变，那也不是因为你。”
既然出现了变化，就说明原有的世界线，并不是不能改变的。
邵铭眸色微深。
祝童却愣了愣。
他忽然想起来一句话：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迟来的中二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