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格雷福斯

  当乔恩再一次在西列斯面前提及放大镜的时候, 他是一定不会想到,西列斯对这条信息究竟会产生什么联想。

  伯恩与乔恩。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西列斯几乎本能地怀疑这个猜测,但是这么高的侦查属性,却同时出现在跑团角色中的两个人身上, 这种概率小之又小。

  他记不太清流浪汉伯恩与侦探乔恩这两张角色卡具体的数值是如何的, 只记得他们各自最高的属性是侦查和心理学。

  如果乔恩就是伯恩, 那么他能够发现那个垃圾桶的问题, 就显得相当顺理成章——伯恩的侦查属性有89,这是相当令人惊叹的数字。

  但是,如果乔恩就是伯恩……

  他是说, 这真的有可能吗?两张角色卡,其实是同一个人的两种身份?

  西列斯一时无言。他放下了那个放大镜, 坐到沙发上,静默地望着这个给他带来深深困惑的时轨,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当然清楚,角色卡是一回事, 现实中的这些人类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如同一个演员可以扮演不同的角色一样,这些人类持有不同的角色卡身份,也相当好理解。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 流浪汉伯恩是叛教者哈姆林偷窃名单之后的接头人,他显然是站在旧神那一边的。但是侦探乔恩, 却显然是一个站在旧神对立面的人。

  在原本跑团的剧情中,流浪汉伯恩和侦探乔恩也是八杆子打不到的两个人。他们身处不同的阵营、进行着不同的行动,最终也拥有着不同的结局。

  ……这个人的立场究竟是什么?西列斯不由得想到。

  如果在更早之前, 在他刚刚从乔恩这儿得到放大镜的时刻, 他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那么他可能会立刻怀疑起乔恩的立场——他是否是故意装成一个好人?

  但是, 在如今这样的时刻,在西列斯与乔恩已经合作共同调查了好几个案子之后,他并不认为乔恩会是一位旧神追随者,尽管这个男人的确神神秘秘故弄玄虚。

  倒不如说……

  西列斯眯了眯眼睛,感到这种立场令他感到微妙的熟悉。

  福雷斯特。他想到这个人。福雷斯特站在神明的对立面,却也并非站在人类这一边。而乔恩,他似乎的确站在人类这一边,但是对于神明的态度,他似乎有些模棱两可。

  这个世界并非黑白分明,而人们的立场也不可能与彼此一模一样。

  一个人可能支持第一个反对第二个厌恶第三个,而另一个人可能就反对第一个支持第二个无感第三个。如果添加上更多的元素,那么人们的分歧与一致可能就更加复杂多样。

  乔恩曾经加入历史学会,随后又退出;他展现出了十分明确的、对于历史学会的不屑。看起来他对安缇纳姆有些微妙的意见。这种态度在跑团剧情中是并没有提及的。

  而流浪汉伯恩似乎也同样反对安缇纳姆与往日教会。

  叛教者哈姆林的行动针对的就是往日教会,而他的最终目标是为了复活“邪神”,那很有可能就是“阴影”,因为往日教会那边调查到哈姆林似乎与福利瓯海有所关联。

  因此,在对待安缇纳姆的态度上,他们似乎是一致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反对着安缇纳姆。

  但是乔恩本人对于旧神追随者的阴谋、以及普通人类身上发生的不幸,却有着与福雷斯特截然不同的态度。

  乔恩是个乐于调查这些疑难悬案、解决旧神追随者的阴谋的好心侦探。西列斯得承认,如果不涉及乔恩自身的问题,单纯就这些合作调查而言,乔恩是个相当可靠的人。

  ……但如果他真的是流浪汉伯恩,那为什么他会参与到复活邪神的事情里面?

  西列斯对此感到困惑不解。

  说到底,如果跑团剧本中的邪神就等同于“阴影”,如果乔恩就是伯恩,那么如今的乔恩可以说是在阻止“阴影”的复活,这不是与他最初的目标背道而驰吗?

  他的观念是否发生了什么改变?如果有,那么是什么改变了乔恩的想法?

  西列斯想了片刻,对比跑团剧本与现实中发生的种种事情,便不由得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因为“复现自我”这个仪式。

  乔恩曾经在垃圾桶里捡到了一张画。那张画很有可能是玛丽娜·凯兰留下来的。

  女人的假发、金盏杯、画。这三者加起来,几乎直白地指向了玛丽娜·凯兰。她暗示着自己的身份,同时也给出了一些提示,尽管当达罗家族覆灭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这重提示。

  而乔恩甚至隐瞒了那幅画的存在,因为,他受到了那幅画的污染,那是来自“阴影”的精神污染。

  这是十分罕见而可怕的污染。是西列斯提出了“复现自我”这个仪式之后,乔恩才得以彻底摆脱这种污染。也正是因为这个仪式,乔恩才始终对西列斯保持着友好的态度,他自己也曾经承认过这一点。

  但是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流浪汉伯恩也开始神出鬼没。自去年年末吉米无意中在坎拉河附近见到伯恩之后,伯恩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想了片刻,西列斯便不禁感到些许的意外。

  从这个角度来说,似乎又是他的出现,改变了乔恩的命运。

  如果他没有提出那个课题,提出“复现自我”这个仪式,那么乔恩很有可能就彻底被“阴影”污染,然后成为“阴影”忠实的信徒。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人们并不知晓的暗处。谁也不知道流浪汉伯恩和侦探乔恩的关系。

  ……但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问题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他需要得到确认。西列斯心想。但是,从不久前乔恩的表现来看,他实际上有些抗拒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许这是侦探的本能?

  不过,既然乔恩自投罗网——的确可以如此形容——那么西列斯也很想知道乔恩是否会乐意主动坦诚。正如乔恩所说,他们或许会是朋友。

  在这件事情上,乔恩的确付出了一定程度的信任。能够直接增加50点侦查属性的放大镜,显然是个无比强大的时轨;而乔恩甚至没特地提醒西列斯这事儿,就将放大镜送了出去。

  一直以来,西列斯对“乔恩为什么能够注意到垃圾桶”这个问题感到困惑,但或许答案就如同乔恩所说的那样:他是个侦探,所以他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而只要西列斯使用【痕迹追踪】仪式,他就能意识到,乔恩并没有说谎。

  当然,乔恩也没有完全坦诚,因此在误以为西列斯已经使用了放大镜、认为西列斯明白他的侦查能力的前提之下,他仍旧支支吾吾不给出一个答案。

  ……乔恩要是没有产生这个误会,而是随便给个解释,比如他有一个相当厉害的仪式之类的,那说不定西列斯也就相信了。

  但正因为他产生了这个误会,一直不愿意解释清楚,于是西列斯反而进一步产生了更深刻的怀疑。

  不知道此刻的乔恩是否会在感叹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绕来绕去,西列斯的疑惑实际上还是没有得到解答——为什么乔恩能注意到那个垃圾桶?

  因为他拥有十分厉害的侦查能力。

  那为什么乔恩能拥有这么厉害的侦查能力?他是流浪汉伯恩吗?流浪汉伯恩的过去又是怎么样的?

  为什么乔恩要假装成伯恩?

  想到这里,西列斯便摇了摇头。似乎有更多问题随之浮现出来。

  ……不管怎么说,尽管西列斯对流浪汉伯恩的身份与立场耿耿于怀,但至少在如今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上,西列斯可以给予乔恩一些信任,他们毕竟已经如此接近真相。

  他望向窗外。最近的天气都相当明媚。不过报纸上说,过几天可能会有阴雨来袭。这不是什么好消息。随着阴沉天气一同而来的,或许就将是狂暴的风浪。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不久,琴多回来了。琴多这一天下午也在外面工作。

  ……有时候,西列斯也不得不惊异于,曾经琴多居然能那么悠闲自在地当着甩手掌柜。他的意思是,普拉亚家族的人的能力,似乎比琴多想象中更可靠一点?

  当然他没将这话告诉琴多,考虑到如今这位普拉亚家族唯一的后裔终于乐意为家族产业做点什么。

  “您在书房?”琴多从书房门外探出头,“晚餐打算吃什么?”

  “出去吃?”西列斯说,“我刚刚发现一件事情。”

  他将自己对于乔恩和伯恩的身份猜测告知琴多。

  琴多听得有点惊讶,他望了望仍旧摆放在桌子上的那个放大镜,迟疑了一下,然后略微有些羞惭地说:“抱歉……是我当初的一些情绪影响了您,让您没在那个时候就发现这个问题。”

  “这没什么,琴多。不用责怪自己。”西列斯摇了摇头,宽慰他说,“况且,如果那个时候就发现乔恩的问题,那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乔恩的确给我们提供了不少帮助。”

  乔恩将放大镜交给他的时候,西列斯还未曾了解到,乔恩也参与到了达罗家族灭门案的调查之中。

  这位侦探是个敏锐的人——他的心理学属性可以证明这一点。如果当时西列斯就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那么乔恩一定能察觉出来,毫无疑问。

  而乔恩既然隐藏身份,那么当发现西列斯对他身份的怀疑,他说不定会直接选择人间蒸发。这就意味着他们从乔恩这儿获得的许多信息都将不复存在。

  恰恰是当初琴多那点小心眼的心思,将西列斯发现乔恩问题的时间点推到了如今。

  时至今日,乔恩与他们共同经历了许多调查,甚至能对西列斯和琴多的关系调侃两句。抛开那点怀疑不谈,乔恩的确说得上是他们的友人。

  所以,现在这样误打误撞揭开了这个误会——还是乔恩自投罗网——也可以说是一件好事。他们可以在已经建立了一点交情的基础上,更坦诚地提及自己的秘密。

  毕竟,既然乔恩自己在西列斯面前提及了放大镜,那么西列斯当然会对乔恩的秘密产生些许好奇。乔恩自己就能想象到西列斯的心理活动。

  他仰视着他,歪着头,认真地说:“即便您不生气,我也会反省自己。至少我以后不会因为我对您的感情,而影响您的正事……我会努力做到这一点。”

  西列斯伸手抚摸着琴多的脸颊,他低声说:“不用对自己这么苛刻。人之常情。”

  琴多侧头亲吻了他的掌心,以及指尖。琴多那双绿色的眼睛透露出一些沮丧的意味,他看起来仍旧有些自责。

  他说:“您向来这么温柔。但我仍旧希望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因为我而让您错失了一个线索,这并不应该。”

  西列斯思索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这一次的确没造成什么实际损失,甚至因祸得福,但是这也的确是一个教训。

  他认为这可以说是命运的安排,但是不久前他才跟琴多说过,命运是一回事,现实是另外一回事。他们总不能指望命运永远给他们铺好路。所以,这种谨慎是有必要的。

  恋人间的吃醋与情趣的确是人之常情,但这也让琴多察觉到了后知后觉的不安。他生怕自己坏了事。

  西列斯并不觉得有必要因为这件事情而责怪琴多,不过琴多自己恐怕就在责怪自己了。

  于是他便转而说:“不会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这种约定……或者说,约束,似乎反而让琴多松了一口气,他亲昵地说,“您可以为这事儿惩罚我。”

  西列斯想了片刻,似笑非笑地说:“恐怕不惩罚你才是真正的惩罚吧。”

  琴多:“……”

  ……他心爱的神明可真了解他。

  琴多的表情让西列斯不由得失笑,他把琴多拉到身边,亲吻了他的唇瓣,然后说:“乔恩的身份问题可以之后再说。现在我们出去吃饭?”

  “……好的。”琴多大概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弄懵了,他呆了片刻,才控制不住地露出愉快的微笑,“都听您的。”

  接下来的周一和周二对于西列斯来说,难得有些平静。他按部就班地上课、写作,仿佛这世界真就这么安宁一样。

  不过西列斯特地挑了个琴多没在意的时间,去首饰店定制了戒指。

  他也特地询问了一下费希尔世界的风俗,确认订婚戒指与结婚戒指一般是分开的,因此就特地定制了两对戒指。订婚戒指算是补上,当然。

  戒指的尺寸他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不过,他不确定自己偷偷圈住琴多无名指的行为是否被发现。

  总之,那位首饰店的老板娘听闻这两个明显都是男人手指的尺寸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她依照本能确认了一下尺寸是否正确,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是的,女士。”西列斯十分自然地说,“尺寸没有错。”

  西列斯也花了一点时间挑选款式。订婚戒指的款式通常繁复华丽一些,而结婚戒指因为需要日常佩戴,所以款式通常简单一些。

  他首先决定了订婚戒指的款式,至于婚戒……他犹豫了一下,意识到这可能需要他和琴多两个人共同决定,而不应该由他单独决定。

  老板娘说定制的戒指恐怕需要两周左右的时间才能做好;于是西列斯便决定在拿到订婚戒指之后,再和琴多一起来购买婚戒。

  他这样决定,老板娘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当西列斯离开首饰店的时候,这位气质优雅沉静的中年女士微笑着对他说:“祝你们幸福。”

  “我们会的。谢谢您的祝福。”西列斯也同样沉稳地回应。

  周三上午,西列斯前往往日教会与格伦菲尔见面。格伦菲尔看起来相当暴躁,因为这毫无进展的课题研究。

  他几乎不可思议地、暴跳如雷地说:“为什么这该死的魔药只认玻璃瓶?玻璃有什么好的?凭什么其他的材料就不行? ”

  西列斯:“……”

  他不得不轻声宽慰着自己的老师——这位甚至开始埋怨魔药的魔药大师。

  隔了一会儿,格伦菲尔叹了一口气,也慢慢冷静下来。他说:“或许我们需要一些……灵光一闪。”

  西列斯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们也得承认,如今他们还一筹莫展。

  他们讨论了几种可能的方案,打算一一进行实验。实际上,某些材料的表现也未必有格伦菲尔说的那么不堪。

  但是格伦菲尔的希望是,在降低叶型瓶成本的同时,保证原有的效果,甚至更上一层楼。这种高要求就需要他们头疼一阵子了。

  这一天上午他们没能得出一个最终的成果。

  时间临近中午,西列斯便与格伦菲尔告别——本来他还想着是否要与格伦菲尔一起吃顿午餐,然而格伦老师看起来更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自己的实验室。

  于是西列斯便独自离开了格伦菲尔的办公室。不过巧合的是,他在门后空间的大厅里,遇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科林·莱恩。

  比起初次见面时候的憔悴和癫狂,如今的科林·莱恩看起来相当冷静、果决。他身上甚至有一种相当令人惊异的沉稳与平静的气场。

  他有些意外地望着西列斯,打着招呼:“中午好,诺埃尔教授!好久不见。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有可能与您见一面。”

  科林·莱恩欣然同意。

  “新的办公室吗?”当他们来到557号房间的时候,科林·莱恩不禁问。

  当他参与西列斯那个关于精神污染的课题的时候,当时西列斯的办公室是在430号房间。不过,由于之前西列斯曾经进行过一个关于封印物的研究,所以阿斯顿女士特地为他换了一个办公室。

  西列斯说:“是的,我需要另外进行一些研究,所以就换到了这边来。”

  科林恍然大悟,他说:“的确,距离去年那个精神污染的课题,已经过去了十分漫长的时间。”他露出一丝怀念的表情,“我想当面向您致谢。您拯救了我的灵魂。”

  实际上,科林·莱恩是为数不多的,西列斯直接以意志判定的模式来祛除污染的启示者。在那段时间之后,他提出了“复现自我”的仪式,就没有再继续使用意志判定。

  面对科林的道谢,西列斯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他转而有些好奇地问:“不过,科林,你现在会使用‘复现自我’这个仪式吗?”

  “有时候会。”科林说,“不过,我感到当初与您那一次谈话,已经给了我足够的帮助。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保持着相当清醒理智的状态。”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起来,那一次的判定也对科林造成了后续的正面影响。

  科林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想,这可能是属于您的某个……特殊的仪式。所以,即便我并不觉得难受,有时候我也会使用‘复现自我’这个仪式。我希望其他人不会注意到我的奇怪之处。”

  西列斯怔了怔,不由得说:“你非常细心。”

  科林苦笑了一声,他叹了一口气,说:“这力量有时候也会让我感到苦恼。您知道我参加了擂台赛吗?”

  “是的。我知道你已经进入了决赛。恭喜你。”西列斯真诚地说。

  科林摇了摇头:“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恭喜的。这是历史学会第一次举办擂台赛,许多人都没上心,据我所知,一些启示者甚至都没报名。他们没想到这会引起轰动。

  “至于我,我一直觉得我是个相当平庸的人。而这份力量本身,曾经也长时间地让我感到恐惧。

  许人们会觉得我十分强大,但是……在某些时候,我畏惧这份力量。

  “我会使用这份力量,当然;但是与此同时,我却又抗拒。”

  他喃喃说。

  “……或许你可以换个时轨。”西列斯委婉地建议,“或许你可以不再使用恶罪使徒的力量。”

  科林怔了一下,然后慢慢松了一口气:“是的……我的确应该这么做。不过第三走廊的任务仍旧需要完成,并且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心态。

  “说老实话,擂台赛好像让我出了名。原本我只是第三走廊一个普普通通的启示者,如今却好像成了什么大人物……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他摇了摇头。显然,他并不想出名,也因此拒绝了许多人的招揽。

  “但是你的确拥有了这份力量。”西列斯客观地评价说,“或许曾经你被这份力量污染,也或许如今你觉得这份力量带来了虚假的赞美。但无论如何,这的确是属于你的力量。”

  科林思索了片刻,他突然说:“您知道,我在‘复现自我’这个仪式上,挑选了什么时轨吗?”

  “什么?”

  “我的那把武器。”科林顿了顿,“一枚纺锤。这是伴随我过去一辈子的武器。”

  “……那名恶罪使徒的武器。”西列斯说。

  科林点了点头,隔了片刻,他又说:“而武器又要什么错呢?挥向受害者的刀,终究握在杀人者的手中。”他喃喃说,“……我明白了。谢谢您,诺埃尔教授。”

  西列斯点了点头,又摇头,他说:“实际上,你自己也能想通,我只是给了你一些灵感。”

  科林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但恐怕也并不认可西列斯的想法。

  西列斯停顿了一下,就干脆转移了话题:“说起来,科林,我十分好奇,第三走廊的工作是什么样的?”

  “工作……”科林想了想,便说,“基本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单独行动的工作,除了一些重要场合维持秩序这样的事情。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和第二走廊或者其他的部门合作。”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对这一点早有猜测,同时也旁观过一些第三走廊与其他部门的合作过程。

  科林说:“针对不同部门的需求,第三走廊会有一位专门的对接人来负责安排名单;我们和第二走廊接触得多一些,所以第二走廊这部分工作,对接人也多一些,一共有三位。

  “我通常与一位年长一点的对接人一起工作。我们称呼他为福雷斯特先生……他是个有点阴沉寡言的老人,不过我觉得他除了脾气不太好,工作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的确是福雷斯特的性格。西列斯心想。

  ……福雷斯特居然就是科林·莱恩的对接人。这个巧合居然已经不让他感到惊讶了,甚至感到了一阵平淡与轻微的乏味。

  说真的,意料之中。

  西列斯便饶有兴致地问:“一般流程是怎么样?第二走廊发来邀请,然后你们就跟着一起去吗?”

  “这些工作比较复杂,而且随机性很强,无法确定什么时候一定需要我们,所以一般我们会分组分时间来安排这些事情。

  “如果前一天事情就已经决定好了,那么对接人会提前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并且给我们相关的档案资料,让我们了解信息。

  “如果那一天没有既定的工作,那么我们会在第三走廊那边自行训练,需要我们的时候就可以立刻跟上。

  “当然,一般排班会比较松散,毕竟第三走廊有相当多的启示者,我们也可以自己和对接人申请哪一段时间休息之类的。我们能按照工作的时间得到一些补贴。

  “……差不多是这样。”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看起来你们的工作很看运气,并不是完全固定的。”

  这么说着,他也注意到科林提及的一个细节,他说对接人会将这一天工作内容相关的档案资料给他们。那也就意味着,福雷斯特的确是可以接触到第二走廊的相关档案的。

  ……那些缺失的事件档案,真的是福雷斯特拿走的吗?十四年前那段时期,究竟发生了什么?

  西列斯垂了垂眼睛,遮住了目光中的若有所思。

  科林点了点头,他没有产生什么怀疑,只是说:“的确。不过,这也可以补贴家用。我自己是个单身汉,但我知道不少人都指望着历史学会的补贴。”

  西列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只是说:“启示者也是一份可供生活的工作。”

  “是这样没错。”科林低声说,“生活如此。”

  他们又聊了一阵,关于历史学会、关于启示者、关于拉米法城。科林注意着时间,没多久就与西列斯告别。

  他额外提及说:“我现在每周三和周末会来到历史学会,如果您有什么事情的话,那也可以来找我。”

  西列斯谢过了科林的好意,也并没有拒绝。

  实际上,西列斯对这个周六就感到一些担忧。

  他便在科林离开之前特地嘱咐了一句:“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是这周六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即便在历史学会,我也希望你能注意安全。”

  科林愣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

  历史学会这边的擂台赛是周六下午决出胜负;而诺埃尔纸牌大赛则是在周六晚上。西列斯衷心希望这两桩赛事能顺利进行,而非受到影响。

  他没有继续和科林聊天,而是离开了历史学会,返回凯利街99号——在搬家到凯利街这边之后,他得承认,出行和日常生活都变得方便了不少。

  琴多已经做好了午餐。出门的时候,西列斯和琴多说他可能会和格伦菲尔一起吃饭,不过琴多也还是将他的午餐算了进去。

  “我特地这么做。”琴多解释说,“好像您也在陪我吃饭一样。而现在您真的回来了。当然,如果您没来得及回来吃饭的话,那我也会另外找个时间吃完,不会浪费。”

  对此,西列斯多少有些惊讶。

  琴多凑到西列斯面前,有点狡猾地说:“用这顿提前准备好的午餐来向您讨个吻,可以吗?”

  “当然可以。”西列斯失笑,“生活中的惊喜?”

  “如果您喜欢的话,我可以多为您准备一点。而且,的确有除了午餐之外的惊喜。”琴多低声说,然后主动给自己领取了奖赏。

  吃饭和之后收拾厨房的时候,琴多就和西列斯讲起了“午餐之外的惊喜”……也应该说,正事。今天上午他独自在家,收到了一些与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的信件。

  “首先是来自房产中介的回信,关于洛厄尔街32号的那位单身女士租客。”琴多说,“他们说那位租客并没有怀孕,只是一位普通的独身女士。”

  西列斯不禁怔了一下,他想了片刻,便说:“那或许这就单纯只是一桩巧合,玛丽娜·凯兰可能住在别的地方。”

  琴多也点了点头,并且说:“如果玛丽娜·凯兰真的住进了洛厄尔街32号……”他想了想,不禁说,“那就真的太过于巧合了一点。”

  “而且洛厄尔街32号是三月底的时候租出去的。”西列斯说,“那个时候玛丽娜应该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这样的奔波对于孕妇来说也是很重的负担,或许那伙人不会这么做。”

  琴多倒和西列斯持有不同的意见:“但是,那不是正符合另外一位孕妇的状况吗?我是指这个时间。”他撑着下巴,思绪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您觉得,他们会让这两位孕妇住到一块吗?”

  “的确有这个可能。”西列斯点了点头,“不过,洛厄尔街32号已经被排除了。不知道其他的32号会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关于这个问题,就得提到普拉亚家族这边的调查了。我将不太好的事情说在前头,关于32号房屋的调查,普拉亚家族没能得出什么有效的结果,毕竟普拉亚的势力在这儿还是不够强大。”

  琴多露出有点惭愧的表情,嘀咕着说他会让普拉亚家族的人们好好干活,争取在康斯特也如同在堪萨斯那般厉害。

  西列斯:“……”

  他总觉得,他应该在这个时候对琴多的下属们产生一丝怜悯。

  “关于达罗家族?”西列斯敏锐地反问。

  关于达罗家族的调查,西列斯在过去一两天里也收到了来自自己友人们的信件。他们尽己所能地提供了知道的信息,不过和西列斯了解到的内容都差不多。

  达罗家族在去年的时候早已经衰落,无力维持贵族的荣光。他们自异国而来,曾经在康斯特公国早期的那场战争中贡献力量,因此被受封为勋贵,但是那也已经是相当遥远的事情。

  “是的。”琴多回答,“您果然一下就能猜到。普拉亚家族那边一开始没能找到相关的记录,因此不得不翻找了更久远的一些记录,因此耗费了一些时间。

  “他们主要是在马车行进行的调查。一些古老的汇票,或者按月按年结算的清单仍旧存留着,那会记录他们日常出行的情况。只不过这些资料都已经陈旧落灰,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

  “在大概一两百年前,达罗家族也曾经是车马行的年结客户。不过最近一个世纪里,这个家族逐渐衰落,就做不到支付这样的大笔支出了。所以关于他们的记录大多相当古老。

  “总之……那上面的确透露了一些信息。关于那个更久之前的达罗家族。”

  西列斯惊讶而专注地听着。

  此时他们已经吃完午餐,两个人一边在厨房里洗碗和收拾灶台,一边谈着正事。这一天拉米法城刮起了大风,一阵风猛地将厨房的窗户撞回窗框里,玻璃都颤抖了好一会儿。

  “……似乎要下雨了。”琴多嘀咕了一声,他伸手将窗户关上,然后他才继续解释说,“当时达罗家族似乎与城内另外一个相当低调的家族有着密切的往来。

  “许多记账的票据上,都同时提及了一个家族的名称——格雷福斯家族。”

  西列斯怔了一下,几乎下意识说:“格雷福斯?”

  格雷福斯·达罗·克里莫。那位与流浪诗人奥尔德思·格什文进行过漫长的谈话的贵族子弟。他这种与流浪诗人混在一起的行为,被家族认为是不得体的。

  但是如今,他的名字却出现在这里,并且,成为了一个与达罗家族交往密切的家庭姓氏。

  “是的。”琴多低声说,“我认为,克里莫家族来到康斯特公国之后,也或许是在这途中,分裂成了两支,一支就是我们知道的达罗家族,另外一支就是不为人知的格雷福斯家族。

  “他们可能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达罗家族决定成为康斯特公国的贵族,格雷福斯家族则决定往商业的道路发展,后者如今也的确成了有相当财产的商人家族。”

  西列斯不禁默然片刻。他洗完最后一个碟子,将其和其他盘子叠放在一起,然后才说:“那是格雷福斯的后人吗?”

  如果不是格雷福斯的后人,那么西列斯很难想象,会有人以这个名字作为自己的姓氏。

  ……但如果真的是格雷福斯的后人,同时这个家族曾经还与达罗家族交往密切,那么西列斯就不得不考虑一种情况。

  是这个家族在幕后操控着一切吗?

  当达罗家族与格雷福斯家族各行其道的时候,或许这不仅仅意味着世俗道路的分歧,也同样意味着理念道路的分歧。

  或许前者抛弃了信仰,而后者仍旧坚定信仰着神明——只不过,是从信仰露思米,变成了信仰“阴影”?

  想到这里,西列斯感到一种漫长而无奈的寒意。

  他不知道格雷福斯·达罗·克里莫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的。至少他感到十分的悲哀。

  “或许是这样。”琴多理解了西列斯的意思,“或许他们是格雷福斯的后人,同时也是这漫长的一个世纪以来的阴谋的幕后操纵者。”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琴多擦完了台面的最后一块区域,就蹭到西列斯面前的水池这边过来洗手。他故意这么做,故意离西列斯近一点。不过在这之后,他就继续老老实实地往下说。

  “对于达罗家族的调查,和对于康斯托克街的调查,这两者是同时进行的。”琴多说,“而当他们调查到最后,却发现两方凑到了一起。”

  西列斯眯了眯眼睛,他说:“康斯托克街和格雷福斯家族有什么关系吗?”

  “那儿是属于他们的地产。”琴多没有再卖关子,“格雷福斯家族是康斯特公国十分厉害的地产商,他们掌握了拉米法城内的大片地皮。

  “位于康斯托克街32号的兰斯洛特剧院,那块地皮也是属于格雷福斯家族的,只是其上的建筑物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被不停地买卖。

  “顺带一提,关于凯兰家,他们也进行了一些调查。一个多世纪以前,这个家族曾经出现过一位非常著名的戏剧女演员。

  “她成名之后就买下了兰斯洛特剧院——她正是在这儿出名并且受到观众们的追捧。不过,由于经营不善,凯兰家并没能因此成为富豪,反而在二十五年前不得不将剧院卖出。

  “当然,凯兰家其实出过好几个知名的演员或者编剧,或者其他类别的艺术家。这些人似乎都是女性。

  “这个家族恐怕在拉米法城内的艺术圈子里小有名气,但整体而言,除了一个多世纪以前的那位演员,凯兰家终究已经落魄。”

  西列斯静静地听着。

  隔了片刻,琴多继续说:“这么多的关联。”

  西列斯也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恐怕真的是格雷福斯家族。”

  而他们多么希望,那位曾经在历史的迷雾之中与他们相逢的贵族青年,并非这些人的先祖。

  “……还是得继续调查格雷福斯家族。”西列斯说,“既然他们是地产商,那么在拉米法城内安排一个不起眼的房屋来安置这些孕妇,也是相当方便的。”

  琴多蹭了蹭西列斯的肩膀,像是在点头。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这种方式没法让西列斯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开口说:“是的。或许达罗家族已经衰落,但是格雷福斯家族仍旧声名在外。

  “格雷福斯家族很好调查,只是我们之前没意识到这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琴多也不由得嘲讽地笑了一声,他说:“如果真的是格雷福斯家族……那他们是在漫长的实验中觉得不耐烦了吗?所以他们看上了与自己流淌着相同血脉的达罗家族。

  “于是他们最终选定了布鲁尔·达罗。玛丽娜·凯兰是个神神秘秘的女人,而达罗家族却乐意让她与布鲁尔订婚……这说明,达罗家族恐怕也知道格雷福斯家族的意图?

  “……或许,他们是想要借助这个机会,重新和有钱有势的格雷福斯家族建立稳定的交流渠道。这可真是……”

  说到这里,琴多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西列斯心想,从布鲁尔曾经透露的口风,以及他们获得的种种信息来看,达罗家族似乎是个仍旧死板地怀念着过往贵族荣耀的家族。

  ……而那可能会让一些人乐意付出一切。

  他静默地站了片刻,最终低声说:“希望我们能让真相水落石出。希望,这场阴谋能在这个五月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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