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今天和小安找了一天的常玉龙，在整个沙曼市公安局这么忙的时候，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就只是在找常玉龙。
不过以后他就有的是时间去找常玉龙了，因为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已经跟刘桂武辞职了。
刘桂武把他叫过去当然不是为了别的事，而是为了他不工作而满世界去找常玉龙的事。
所以，李明很明智的跟刘桂武辞职了。
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是陈建军跟刘桂武说的，不过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本来就已经不太想干了。看書喇
以他的能力，当年是有机会去深造，进入更大的舞台的，他为什么会放弃那么大的舞台和机会，而选择在沙曼市这个小小的公安局里？还不是因为他只认常玉龙这一个搭档？
现在常玉龙被停职了，甚至是被弄成了贪污犯，要接受监视和调查，他也就没有任何理由再继续留下去了。
毕竟和陈建军一块儿共事，他觉得比让他第一次去解刨尸体还要困难，他第一次解刨尸体可是吐了三天三夜，后来才渐渐适应。
但是解刨尸体能适应了，和陈建军共事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适应。
陈建军进门以后并没有开灯，而是根据记忆走到了沙发边，然后躺在了沙发上。
他现在真的很累，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精神。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所有的事情就突然全部走向了一个完全想不到的局面，全部到了一个失控的地步。
这种情况让他想到了一年多前安冉被杀害的时候，那个时候，所有的事情也是在一瞬间走向了失控，只不过却不像是现在这样。
那次失控的只是常玉龙的人生，而这次失控的，却好像是所有人的人生，是这座正在被大雨覆盖的城市。
就好像是伊藤润二的《漩涡》一样，在某一个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的一天，忽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平衡，整座城市都被巨大的漩涡笼罩，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没办法从这个阶段的漩涡中逃离。
现在的沙曼市，就像是被巨大的漩涡覆盖着的城市。
李明坐起来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走到了窗边。
窗外，天色漆黑，大雨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远处的街道上，偶尔会有一辆车驶过，车灯在雨幕中投射出长长的轨迹，轨迹的前方是无尽的黑暗。
那无尽的黑暗，似乎就是这座城市最终要走向的结局，是这座城市里所有人都要走向的结局……
一根烟很快就已经抽完，李明紧接着又拿出来一根点燃，烟丝被点燃时发出的‘丝丝’声，在寂静的黑暗中听起来，就像是毒蛇吞吐信子的声音。
这种声音让李明忽然有些心慌，他竟然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似乎在这座城市之中，真的有一条毒蛇正潜伏在黑暗中，等着随时出现给人以致命一击。
就像是杀死刘建国，杀死李长河，杀死石丰田那样……还有像是带走唐辉教授，像是唐耀祖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那样，不知道在哪一个时刻，这条毒蛇就会忽然探出头来，然后让所有的事情都走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恐慌很快就占据了李明的心，但是李明却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待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他被父母无意间遗忘在了商场里一样，那种孤独和恐惧充斥着所有心灵的感觉，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的感觉……
这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铃声让他暂时摆脱了这种恐惧和孤独，他伸出手掌揉了揉脸皮，手心有些凉，刚才那一瞬，他竟然不知不觉流下了泪。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流过泪了，久到他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也是会流泪的，快要忘记那个整天冷淡的面对尸体的李明，整天桀骜不羁的李明也不过是个俗人，是个会因为恐惧，因为孤独而流泪的俗人。
李明接起来电话，问道：“喂，谁啊？”
电话里却没有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呼吸声很弱，像是随时都会断掉一样。
李明的神经突然间紧绷起来，急忙叫道：“老常？你是不是老常？他妈的，你个混蛋现在在哪里？你赶紧给老子出现，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是逃了，谁他妈的逃了我都信，我就是不信你他妈的能逃……老常，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不信我会看错人，你他妈也不能让我走了眼……”
此时的李明，有一种不讲道理的疯狂，虽然电话对面没有任何人说话，但是他能感觉的出来，电话那一头的人就是常玉龙，也只有这个混蛋才会给他打电话。
李明的性格比较怪异，能相处的来的朋友那就只有那几个，所有人的号码他都有存着，而此时打来的号码是个陌生的号码，也就只有常玉龙这个没带手机的混蛋才会用陌生的号码打给他。
但是李明说了一大堆，对面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在片刻时间之后，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对面挂断了电话。
……
陈建军和张中军说了自己的计划，当得到张中军的同意之后，两人挂断了电话，决定等这场大雨之后，就开始实施这次计划。
挂断电话以后，陈建军看着窗外被大雨覆盖的城市，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这场大雨之后，他将会看到他人生当中的彩虹。
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此前，他一直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但是现在，他不但看到了希望，他还看到了希望不再是希望，而成了现实。
所有阻碍他的绊脚石都已经被除掉了，他的人生只剩下了一片坦途，至于刘桂武这个代理局长，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要不了多长时间，那个位置将会是他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毕竟他已经搭上了沙曼市市委书记的线，有了这条线，他以后的路将会没有任何阻碍。
现在，他距离看到雨后的彩虹就只差一步了。
这一步，他觉得自己很容易就能够跨过去，只要那个计划得以顺利实施，一切都将会按照他的预期走下去。
啊！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拼了命奋斗了数年的目标，竟然被这么轻易就实现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东西你明明拼了命却无法得到，但是却在某一个不经意的转身的瞬间，就那么轻易的得到了。
陈建军走到自己的酒柜前，将自己珍藏了许多年的那瓶xo翻了出来，这瓶酒还是当年一个求他办事的家伙送给他的，只是一直担心这件事会被揭发，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敢拿出来，一直藏在酒柜里，不敢让人发现。
现在他不怕了，他没有什么需要怕的了。
更何况，此时也就只有这瓶酒才能配得上他愉悦的心情，才能配得上这种梦想即将实现的兴奋。
酒液入喉，让陈建军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什么是人生？
这才是人生啊！
忽然之间，陈建军就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愚蠢，如果早就想明白，哪里还需要等到现在才实现自己的梦想呢？
……
看不到一点儿光亮的破旧的菜窖里，唐辉教授靠在墙上，虚弱不堪，整个人比起前几天已经瘦了好几圈，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像是秋田荒地里的杂草一样。
从昨天开始，他的身体就差不多已经撑到了极限，也就只有在看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回光返照了一次，后来的时间里他就几乎都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了。
甚至连咳嗽，他都已经很少咳嗽了，整个人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咳嗽都没有力气咳嗽了，只会偶尔猛烈的喘息几下，肺部传来的撕裂一般的疼痛，才会让他混沌的意识稍微回归一些。
“咳咳……”
他又剧烈咳嗽了几声，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些，随后，他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雨声，这雨声经过大地的割断，传到他的耳朵里以后已经小了很多，但是他还是听到了。
所以他知道，外面又下雨了，而且还不小，不然他也不可能听到声音。
老天爷似乎是想要把之前欠下的雨全部一口气还出来，在前几天才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之后，竟然这么快又吓了一场。
唐辉教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其实外面发生什么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恐怕已经没有机会从这个地窖里走出去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生命力正在从他的身体里迅速流失，死神正在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
这时候，破旧地窖的入口处传来声音，那个人又回来了。
“唐辉教授，我又回来了。”
唐辉教授笑了笑，气若游丝一般，说道：“这次离开以后就不会回来了吧？”
“不错，现在刘建国、李长河还有石丰田都已经死了，就剩下张中军还没有死。”
“他可是沙曼市的市委书记，想要杀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呵呵……刘建国、李长河还有石丰田的死恐怕已经给他提了醒，他的警惕性肯定要高的多……你想要杀他还不太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