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当然不只是常玉龙一个人，和他承受着同样痛苦的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是唐耀祖。
唐耀祖的身体状况此刻也并不理想，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
他所能做的只是保持着仅剩的一点点理智，让自己不要发出来任何声音。
在他的心里此刻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呢？
恐惧？
痛苦？
悲哀？
还是难过？
似乎都没有，却又似乎都有。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人生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走完。
人生无常这句话在他的身上似乎表现的那么明显。
原本是一个所有人都羡慕的天才，转眼之间，就成了一个令人厌恶和恐惧的杀人犯。
他的手上，已经沾了三天人命。
一个是安冉，一个是李长河，还有一个……
是钱院长。
其实陈芳院长并不知道，她那次并没有杀死钱院长，钱院长的脑袋撞在了桌子角上以后，虽然流了大量的血，但却只是晕了过去。
唐耀祖看着陈芳院长把钱院长扔进了下水道，在陈芳院长走了以后，他过去看了一眼，那个时候钱院长已经有了一点反应，快要醒了，是唐耀祖让钱院长彻底去见了阎王。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陈芳院长，而是选择了催眠陈芳院长，让陈芳院长彻底忘了这件事，但是他却没有想到，陈芳院长竟然自行从他的催眠当中醒了过来。
当然了，这一切唐耀祖现在还并不知道，他现在所关心的事情就只有天亮以后的事情。
他将要用他的命，给那个人制造出来一个机会。
至于那个人会不会活下来……
唐耀祖心里明白，那个人也不可能活着离开。
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了天罗地网，只要走进这个天罗地网当中，就断然没有活着离开的可能了。
除非有奇迹出现。
但是，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奇迹。
这个世界上更多的永远是在绝境之下的绝望。
就像是钟艳红面对那样黑暗的绝境之时，没有奇迹出现；
就像是陈芳院长被钱院长下药奸|污的时候，也没有奇迹出现；
牛福生当年输了官司，不得不远走他乡的时候，他或许也在期盼着奇迹出现，但是……
没有奇迹出现！
这一次，也同样不会有奇迹出现。
唐耀祖也从来没有奢求过奇迹会出现，他只是希望事情能够顺利进行下去，不要发生任何意外就好。
所有的恩恩怨怨已经跨越了太长的时间了，到了现如今，也应该有一个人了结了。
在这些恩恩怨怨里面死去的人也太多了，如果还没有办法了结的话，不知道以后还会死去多少人。
“唉！”
痛苦抽空了唐耀祖身上的所有力气，让唐耀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但似乎也正是这样，反倒是在浑浑噩噩过后，让他的脑子此刻格外的清晰，五官都变得格外的敏感。
他能够听到外面的雨声，还能清楚听到从雨声里传来的埋伏着的警察在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有屋檐下躲着的鸟瑟瑟发抖的声音……
各种各样的声音都能清楚听到，但是却并没有嘈杂的感觉，反而感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发清楚了。
就像是第一次看清楚这个世界一样，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就像是一个新手的婴儿一样。
“我已经看到了……”
唐耀祖蜷缩在那里，脸上露出梦幻一样的笑容，“死亡，竟然比想象中的要美丽的多。”
就像是去掉了尘世里沾染的污浊一样，灵魂都变得清澈通透起来。
婴儿是否也是如此呢？
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处于一个轮回当中。
新生意味着刚刚经历过一场死亡。
而死亡却又意味着，即将迎来新生。
就像是无法存档的游戏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在死亡以后重归到原点，然后开始按照另外一个轨迹，向着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开始发展。
人一生中犯下的所有错误和罪孽，在死亡之后全部都被清零，然后一个人就开始去迎接一段新的人生。
……
这场大雨下了整整一夜，是在天亮的时候停下的。
常玉龙和唐耀祖两个人也熬过了最痛苦的时候，像是卸去了一副重担一样，整个人都显得轻松无比，甚至是身上病痛带来的那种虚弱感，都全部消失不见了。
但是这并没有让两个人感到高兴。
不管是常玉龙，还是唐耀祖，其实对自己的身体情况都十分清楚。
他们明白，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是临死之前的正常现象。
他们的身体经过昨晚的大雨之后，其实现在变得更加虚弱了，只要等着最后的这一股子力气消失，他们的生命也就走向终点了。
所以，现在两个人不但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担忧。
他们都在担忧着自己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撑到把要做的事情做完。
两个人的身体状况一样，面临的情况似乎也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唐耀祖还有一个帮手，而常玉龙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战斗。
但是这次的事情，不管两个人谁成功，都不会有一个赢家……
不，或许会有一个。
陈建军会是最大的赢家。
而除了陈建军之外的所有人，都将坠入命运坍塌之后的深渊。
这个深渊从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大雨的夜就已经出现了，只是到了现如今，所有人才清楚看到那个深渊的存在。
常玉龙躲在暗中，看着已经天光大亮的外面，长长吐了口闷在胸口的浊气，“结束了，所有的事情都要结束了，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将会在今天之后，被埋入黄土，化作尘埃……”
而另一边，唐耀祖也同样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是有些事情我却不得不去做，张中军或许做了错事，但是这么多年过来，他的身份却已经不再是那么单纯了，在如今这个时间，他是不能被害的……”
前面就已经说过了，沙曼市近几年一直在高速发展，而促进沙曼市高速发展的原因，就是因为沙曼市拥有张中军这个市委书记。
因为张中军岳父的关系，所以张中军身上的能量很大。
不但能够拉来投资，还能拉来上面的政策支持，也正是因为如此，沙曼市才能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
如果张中军在这个时候被害的话，那么沙曼市的发展规划将会被搁浅下来，往后是不是还能恢复到如今的发展速度，就很难说了。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相较于私人恩怨来说，这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其重要性也远远要高过于个人恩怨。
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己这么做或许并不是身为一个警察的正确选择，常玉龙也必须要做，必须要阻止他们杀死张中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