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易逝。
西羽再醒来时, 只觉得全身都像被重物碾过，酸痛到难以动弹。
一时失控地放纵之后，他才所有意识：罗熙那属于云台主播的强壮身体, 和从前的自然人状态着实有天壤之别。
可惜再后悔不该挑逗也为时晚矣, 西羽只好有些懊恼地扶了扶腰，努力驱散头脑中的睡意。
忽然间, 一只温热的大手抚摸住了他的额头。
西羽费力地睁眼, 看到罗熙已经衣冠整洁地坐在床边，不由皱眉：“……你真是不知廉耻。”
罗熙愣了愣，然后失笑：“真不知你这个评价是好还是坏？”
西羽郁闷：“谁要评价你？”
罗熙看起来心情很好，转而主动问说：“那你想吃点什么？虽然我做了早餐，但是……”
西羽弯起嘴角：“黑暗料理？”
罗熙啧了声：“看起来我在烹饪方面没什么天赋可言，还需要一点时间练习。”
西羽没再理他的俏皮话, 主动伸手搂住了罗熙的腰, 然后把头枕在他的腿上, 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浅眠。
罗熙也识趣地没再打扰。
就这样，两个人静静地在房间里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很久很久都没有动弹。
仿佛只要不说话、只要不考虑未来, 就可以活在梦里一样。
但西羽知道, 他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面对，所以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其实我很早就想把我经历的事告诉你，但在云台没机会。我实在不想让你用自己以为的身份去面对自然人, 我怕你……”
罗熙明白这话的意思，语气平淡地反问：“我攻击了自然人, 你怕我后悔？”
西羽：“没有谁会想伤害同类。”
罗熙实话实说：“我没有不相信你, 若非是你跟我说那些话, 我是半个字都不想听。但哪怕我相信你, 也没办法从心底认定自己从前的身份。”
“所以选择权在你，你怎么选我都不会质疑。”西羽意识到罗熙有能力面对关于人种的纠结，自己从前多少忧虑过度，又关心道：“徐兔和白起，真的没问题吗？”
罗熙点头：“我决定回来救你时，他们已经和外面的人造人汇合了。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这好歹符合他们一直以来的期望，所以现在应该还算顺利吧。”
西羽稍许安心：“也好，我这两天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会被林玉泽抓住，竟然是被墨一骗了。”
罗熙显得有些惊讶：”墨一？那个讨厌的家伙……不是一直摆出愿意为你牺牲一切的架势吗？为什么忽然反水？”
西羽轻笑：“他之所以那么做，是他对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有感情，你有没有想过，但凡他知道真相，不仅不会帮我，还会恨我入骨。”
罗熙皱眉：“你是说林玉泽把真相告诉他了？”
西羽回答：“这是唯一的可能。”
罗熙立刻作出的判断：“但即便如此，以墨一的性格也未必对报复有兴趣，定是受了其他更有吸引力的条件的蛊惑，比如说……告诉他曾经的西羽还有一线生机。”
西羽没有否认这个可能性，语气里甚至多了几分同情：“可是现在我并不觉得林玉泽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之所以对你我还算客气，是因为我们于他还有用，但墨一呢？除了能够取得我的信任、把我重新骗回云台之外，在其他方面都只是个很普通的人造人，我猜林玉泽会顺其自然的除掉他。”
罗熙挑眉：“怎么？你很关心墨一的死活？”
西羽张开琥珀色的眸子，轻轻瞪了他一眼。
罗熙心情明显很不错，忽俯下身子将西羽拉拽到自己怀里。
西羽酸痛的身体难过的要命，忍不住抱怨的：“你、你还是适可而止吧。”
罗熙露出纯良的眼神：“我并没有要做什么，还是你想让我再做点什么？”
西羽没办法地失笑，然后很温柔地抚摸过他面庞上的伤疤，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
当我们不再把一个人当做朋友，而是当作对手，往往会更加容易了解对方的秉性。
这次西羽对林玉泽的猜测很准确，墨一现在的命运的确如他推断的那样，彻彻底底遭到了抛弃。
自从墨一将西羽带回临时监狱后，就被单独关在环境简陋、但防护森严的牢笼里，没有机会接触任何人，包括之前那位无良的雇主。
他并不算单纯愚笨的心性，显然早就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但心里总还是怀着一丝幻想默默等待。
大概正是这种完全无法摆脱的心态，才能支撑着这个人渡过了云台那两年地狱一般的时光吧？
*
这日安全科员送来午饭，墨一就碰也不碰，只蜷缩在在牢笼的角落，像是个已经死掉的尸体。
安全科员不耐烦地催促：“你绝食是没有用的，不要逼我们采取强制手段。”
墨一并不理睬这威胁。
安全科员在他这里的调查进度很差劲，自然态度不满，又用手里的电棍敲了敲铁栏杆：“喂——”
“吵什么呢？”冷静的男声在门口响起，原来是人造人监保会的的东桥。
他照旧穿着笔挺的制服，气宇轩昂地走入监牢内，打量过如垃圾一般的墨一，然后吩咐安全科员：“你先出去，我和他谈一谈。”
安全科员听话照做。
东桥靠近牢笼：“我知道你想见林总，但他已经离开了这里，而且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回来。”
墨一依然如失去灵魂一般，若非剩下微微的喘息，简直看不出他还活着。
东桥冷笑：“摆出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也博得不了任何同情。我们是不会允许任何人造人无缘无故的死亡的。倘若你的生命虚弱到一定程度，必须接受强制治疗的话，会比现在更难熬，难道你愿意被我们带走清除记忆、重新成为工具人？到时候你有可能去某个偏远的地方开采矿石，有可能成为城市角落最不起眼的保安，那种人生是你想过的吗？”
这些刺耳的话终于让墨一抬起眼皮，他的语气十分嘲讽：“人生，人造人配拥有人生吗？再说这次基因锁被破解是很难短时间内修复的吧？像我这样的危险分子，如果没有基因锁的保障，我不相信任何自然人敢用我。”
被怼了两句东桥并不生气，依然气定神闲：“话是没错，但林玉泽偏偏敢用，我很好奇你们之间达成了什么约定？”
墨一的眼光瞬间变冷。
东桥解释说：“我跟他所属的体制并不是一回事，他做不到的或许我能做到。”
墨一并没有心动：“所以呢？我对你来说没有利用价值，跟你聊这些也毫无意义。”
东桥微笑：“未必，现在我正全权负责调查主播出逃事件和基因锁失控事件，一切都跟Cyber公司有巨大关联，我相信你是重要的证人，能够对我的申诉起到关键的作用。”
墨一没有再跟他废话，直接问：“如果云台的人造人被清除记忆，记忆是会被备份的吗？”
东桥回答：“按照规范流程，当然不会，那些记忆毫无价值。”
墨一道：“可是林玉泽告诉我，有一位个人造人的记忆拷贝在他的手里。”
其实东桥对于云台那些重要事件都了解比较清楚，立刻猜到：“你是说西羽？”
墨一没有保护秘密的理由和义务，自然承认：“是。而且看起来你要调查的事件的核心人物应当就是罗熙和西羽，所以林玉泽才用那个备份引诱我，让我帮他抓回罗熙。”
东桥缓慢点头：“原来是这样。”
墨一不耐烦的说：“我也不知道更多，你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继续打听了。”
东桥很满意：“你比我想象的干脆，看来我们可以很聊得来。接下来我会负责对你进行调查，有可能要讲你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希望你能配合。”
墨一回答：“随便。”
东桥：“真无所谓吗？如果我说我也对西羽的记忆备份有兴趣呢？林玉泽一定隐藏着天大的秘密，我们人造人监保会是一定要把那秘密调查清楚的，你不如与我合作，或许林玉泽不愿意满足你的许诺，我有机会为你实现。”
墨一显然并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价值。
东桥又补充道：“你也不用提防心太重，在监狱中可以做污点证人的主播也并非你一个。我说得直白一点，如果能将这次的事情调查清楚，对我的事业和人生意义深远。”
这理由墨一勉强接受，问道：“哦，你还找到了什么证人？”
东桥很得意：“当然是能够很容易就被西羽他们所相信，又相对容易控制的家伙，比如那个姓苏的——”
墨一瞬间猜出来：“苏子彦？”
东桥耸肩：“如果你愿意与我达成共识，我不仅可以保证你的安全，还能与你共享那些无需严格保密的信息。”
墨一哼了声：“我对什么信息不信息的无所谓，但是——如果你可以让我见到林玉泽，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也不会吝惜对你说。”
“见他？虽有点麻烦，但没有困难。”东桥痛快地表态：“那就合作愉快，今晚，你就和我的证人们一起移居监保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