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一与曾经的西羽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又留有怎样的遗憾, 这答案怕是再无第三者知晓了。
但无论如何，那些都理应成为过去时，不再困扰而今的未亡人。
可墨一投向罗熙的眼神依然如故——淡漠、坚定, 又如磐石般毫无转移之意。
罗熙忍不住嗤笑了声, 心情却不禁因他复杂了几分。
在这波涛暗涌的片刻功夫，取代应之行的AI再度显出不耐烦的表情：“你们再继续拖延, 怕不是有人打算认输了？”
墨一不是个笨蛋, 甚至深谙云台的游戏之道。他把玩着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盒子，忍不住去思考罗熙方才的话——继续这样你一个我一个地把芯片拿出来抵消，当然非常有可能让位面持有者全身而退，但倘若自己坚持不拿出这个芯片，主播们的任务会立刻失败，虽然拿不到持有者的契约, 却至少可以把那个家伙的身份暴露出来……
慢着, 为什么罗熙会在话里话外表示他存在包庇的倾向呢？
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持有者是罗熙的队友, 其二, 持有者是他的……朋友。
想到这里, 墨一内心若隐若现的答案便已有了真容，他垂下眸子，不知又在纠结些什么。
“应之行”清清嗓子, 丢出握了许久的盒子：“E，体能全面提升。”
罗熙在自己的芯片盒子中扫视过后, 便又把目光投向墨一。
墨一全然下定决心一般, 交出他的对应芯片——V, 体能全面削弱。
广播的语调透出浓浓的笑意：“又一名选手清空了芯片, 现在，只剩下最后两人比拼了。”
墨一的身影消失在金光中。
罗熙苦笑摇头。
广播催促：“罗熙选手，轮到你了。”
罗熙的表情渐渐恢复平静：“不用继续了，我输了。”
应之行的AI满眼得意之色。
的确，罗熙和他各剩下五组不同的芯片，现在先出手的人，必然要输。
广播挑拨离间：“不要这么丧气嘛，难道你没有听清楚规则？你还可以选择——”
“不用了，没必要，我不在乎这场的持有者是谁。”罗熙叹了口气，认真道：“难道还不允许认输吗？现在三岁小孩也可以脑内模拟出接下来的游戏过程了，不如直接宣布结果吧。”
广播：“再给你三秒考虑时间。”
罗熙：“我想好了。”
广播发出无情的哼笑。
这时罗熙和“应之行”所剩的基因盒子统统飞到空中，所代表的基因效果也依次投影在圆桌中间——
J，抗辐射能力提升
Q，抗辐射能力削弱
L，生物服从性提升
O，生物服从性减弱
……这里的每一个字，所代表的并非只是科技的进步，也是那些本不该存在的、人造人们的血泪痕迹。
被电脑模拟出的虚假应之行自然毫无怜悯，甚至显得异常兴奋，显然已经准备好迎接胜利了。
广播语音泛起几分虚假的热情：“罗熙选手选择认输，那么本场获胜者是——你们以为之应之行吗？这个应之行不过是个AI傀儡，获胜者是位面持有者本人。现在，场内剩余主播即将传送回中转站。”
应之行的AI形体化作蓝色的数据模块消散在空气里。
唯一被剩在原地的罗熙，当然也随之被卷入了黑暗的虚空之中。
*
“科技的利刃可雕琢出完美的肉体，却雕刻不出真实的灵魂。”
仿佛颇有哲理的话语再一次明亮地显示在中转站。
刚刚传送而至的罗熙瞧了瞧全都在打量自己的十一名主播，假作无奈状：“嗨，又输了一局，接下来凶多吉少了。”
早就被持有者杀回来的丹云不满：“装什么啊？你既然最后才出来，就一定有很多机会去公布持有者的身份，可你没有。”
罗熙：“照你这么说，有机会的人多了，也没见谁跳出来主持局面。”
白起左顾右盼，清清嗓子劝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既然已经结束了就别费力气语言攻击了，这没什么意义，各位，是继续下一个位面，还是请求休息？”
徐兔靠到椅子上松了口气：“只剩下四个位面了，真比马拉松还折磨。”
陆燕：“说得你好像跑过马拉松似的……”
事实上，西羽的确是在与罗熙分开之后，被持有者用技能强行杀回来的，他虽不清楚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他人带出来的只言片语和最后结果，也多少猜得出罗熙选择的用意和真正的答案，故而明白此刻的确多说无益，他忍不住淡声劝道：“坚持到现在，每个人都很疲惫，何必再做口舌之争？主持人，如果大家不反对，那就开启新的位面吧。”
仍旧在暗中观察的广播笑说：“很高兴看到你们的坚持和斗志，接下来的投票竞争已趋于白热化，不知道又会选出哪个幸运儿开启自己的世界呢？”
西羽默默地与罗熙对视。
他们都很清楚，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持有者是他们二者其一的可能性非常大。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希望两人能够继续心有灵犀，从无言的眼神中捕捉到那些被系统禁止讨论的秘密。
*
大家忙于窃窃私语、互相打量的几分钟悄然过去，广播声很突然地再度响起：“投票刚截止，有趣，有趣，被票选出来的持有者和下一名只差三票，看来这是命运的安排了。主播们，准备好被传送了吗？”
罗熙伸手拉住西羽。
刚被系统冒名顶替的应之行不耐烦：“废什么话？位面加载好了就快开始吧！”
广播女声哼笑，立刻置换场景，将他们纷纷传送进新的世界！
*
夜寂星稀。
干冷的空气犹如片片利刃，瞬间便能割裂人的肌肤，将痛苦刺入身体的最深处。
猛然恢复意识的西羽忍不住干咳了两声，尚未看清眼前形势，便听到一阵瘆人的狼嚎。
他警惕地睁大眼睛，终于发现自己身在何处——这竟是个横尸遍地、灰烬横飞的荒野！
不仅身下和目及之处全部都是七零八落的死人，就连他自己的腹部也有着深深的新鲜刀口，以至于状况虚弱，危在旦夕。
在这次的位面里……主播们是扮演战争的幸存者吗？
这是什么故事？持有者又是谁？
西羽观察到周围尸体下散落着些同样残破的冷兵器，便努力寻找了个尚能自卫的断刀，然而这东西拿到手里并没有消失，说明副本里的危险定然是刀剑不能抵御的，否则策划也不可能如此好心安排。
至于身上的伤口？
西羽叹了口气，唯有去扒死尸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为自己包扎。
他正忙碌时，可怕的黑暗中又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侧耳仔细分辨，好像是苏子彦。
西羽皱了皱眉头，赶忙扶着那把断刀寻觅而去——毕竟在这种环境中随便搞出动静可不是什么聪明的抉择，引来友伴的概率很低，引来致命威胁却是八九不离十。
在“死人海”中约走了十多分钟，苏子彦那小子便出现在眼帘之内。
西羽不乏责备之意，跌撞靠近说：“你喊什么？你不想活了？”
苏子彦倒在原地苦闷回答：“我怕是本来就活不成了……”
西羽借着微弱的星光皱眉打量，才发现他的伤势极为严重，不仅断了只胳膊，肚子也仿佛被什么利器捅了个洞一般，汩汩地冒着鲜血。
苏子彦面若死灰：“我不行了……为什么游戏刚开始就被搞成这样子……”
西羽立刻蹲下身尽力为他包扎，想要利用布条所带来的压力把血止住，并安慰道：“不会的，你先冷静下来，反正游戏里我们不管伤成什么样都是假象，策划这么设计无非是想显得刺激。”
苏子彦疼得呲牙咧嘴，倒抽了口气才说：“你就别安慰我了……每个设计都是有意义的……”
西羽想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你说，我们这副残兵败将的模样能有什么意义？难道我们要争取的只是活下去？”
苏子彦刚想搭腔什么，忽又更紧张几分，用染血的手拉住西羽：“坏了，有声音，小心！”
他这神奇的耳朵有多厉害已经毋庸置疑了，西羽立刻拎着断刀站起来准备防备。
深邃的黑夜里，在那绵延不绝的死人堆上，亮起了幽幽的绿光——那是狼的眼睛，而且不止一双！
猛兽的出现让苏子彦找回了几分力气，甚至在恐惧中挣扎坐起，小声哭腔说：“几只小狼你肯定搞得定吧？”
如若是平时，西羽在游戏打斗方面的能力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这个位面给予的伤势极大地削弱了他的力量和反应能力，精神试图高度集中时，甚至有些痛苦的耳鸣。
不行，一点优势都没取得，不能就这样出局！也许这些狼正是持有者发动的技能！
在为首的巨狼攻击过来的瞬间，西羽的身体弯成了不可以死的角度，一刀劈开了它的肚子。
可惜剧烈的动作导致方才草草包扎的刀伤又裂开来，疼痛使得精神瞬间溃散。
更糟糕的是苏子彦没有护身的兵器，竟雪上加霜地被另一只狼咬住，活活拖出了好几米！
西羽咬紧牙关去救，转身试图营救的瞬间背后就又冲上来两只，直接把他扑倒在地。
然而电光石火之间，预料中的撕咬并没有发生，反倒有几滴温热的血溅在了脖子上。
西羽以为是罗熙来救，翻过身一瞧，却看到应之行拎着剑、冷着脸，有些喘息地投来俯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