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伤心处, 程玥抹了把眼泪，说是想喝酒。
江晓冉欣然答应。
她从车里搬出来一瓶酒，又寻小哥要了两个酒杯，满满斟了两杯。
在篝火的辉映下,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 不一会儿就喝得敞开了心扉。
程玥才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出众的外貌被星探挖掘, 后来在面试时又表现出了极高的音乐才华，因此进到了娱乐公司做签约艺人。
最开始, 她为公司赚了不少钱，但由于观念的差异，双方很快就产生了分歧。
“公司总是想让我随大流, 不再愿意等我慢慢创作。”程玥喝了口酒, 白皙的脸已经开始泛红，“他们说我创作花的时间太长，不值得。”
和顾煜他们相处了这么些日子, 江晓冉多少也理解了商人的想法。
她说：“资本是为了赚钱而生的，如果有赚快钱的机会，是不会用很长的时间去等一个创作人的成长的。”
程玥听着顿时激动起来：“可我的歌从来没有出过错, 从前只要我一写歌，都是各大音乐app的屠榜之作！说真的, 晓冉,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非土著居民江晓冉：“……听过听过，当然听过。”
她一边悄悄用手机编辑消息给顾煜，一边尽量委婉地解释：“就是说，既然用那些快餐产品能赚到和你的创作一样的钱, 那对于你的老板来说, 那些等待就不会是值得的。”
程玥明显听不得这种话。
怎么可能呢？
精品是值得等待的, 难道不是吗？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杯子，彷佛下一秒就要捏碎它，声音又高了几个度：“可是……”
“不用可是了！”
接到顾煜回信的江晓冉蹭得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对程玥伸出了手，郑重其事道：“不装了，我摊牌了。”
“我，江晓冉，就是上天派来帮助你的人！”
程玥：“……？？？”
*
折腾了大半夜，喝得醉醺醺的江晓冉终于被保镖歪歪扭扭地扛回了帐篷。
她意识倒还算清醒，就是行动不太方便。
保镖是个男人，也不能在房中待太久，只给她备齐了水和醒酒药等东西就出去了。
但江晓冉并不想醒酒，甚至想借着这股酒劲直接睡过去。
正当她晕晕乎乎把被褥拉开时，那该死的手机铃又响了。
“喂……”
她连打电话的是谁都没看，就爬过去按下了接听键，随后把手机压在了枕头边，迷迷瞪瞪应道。
对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喝酒了？”
江晓冉：“！”
她本就没醉的很厉害的酒顿时醒了一半，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口吃都清楚了不少：“报告宿总：喝了，但没醉！”
宿亦：“……”
完了，看起来丹尼斯汇报的还是保守了。
她不但喝了，还喝了不少。
宿亦没照顾过醉汉，一时拿不准她醉到什么程度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一加一等于几？”
江晓冉：“……”
我只是喝酒了，不是变蠢了。
她不情愿地回答了这个弱智问题：“二。”
宿亦：“哦。”
确认孩子没傻后，她突然不知道问些什么了。
以前陆琛从小就是保姆带大的，很早熟，也不常和她说自己的事，更何况他是个男孩，处事行为和女孩天差地别。
她和别人的相处方式就是汇报工作和听取汇报，问问题和解决问题，好像还真不怎么闲聊。
“沙漠好玩吗？”最后，宿亦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江晓冉疯狂点头：“好玩好玩，特好玩！这里景好，喝的好，吃的好，玩的好，还有好多又有礼貌又好看的小哥……”
话音戛然而止。
她再怎么说也是喝了酒，脑子不如清醒时灵活，说着说着忘了对面人的身份。
那可是男主的亲娘啊，就算她平时再怎么护着她，也不能容忍自己儿子被戴绿帽子吧！
江晓冉出了一身冷汗，剩下的酒也全醒了。
“是吗？”
这头的人紧张成球，那头的人满不在乎：“哦，那挺好的。”
她似乎没把这当个事，很快进行到了下个话题：“从撒哈拉回来先去吃个饭。餐厅订好了，我给你接风。”
江.工具人.晓冉：“……”
现在装都不装了是吧，直接□□裸地表达意思了？
江晓冉也不是傻子，从这几次一起吃饭中，她大概猜出了宿亦一个大忙人为什么次次找她陪着了。
总不会是因为她个人魅力太大。
“宿总您是不是……”江晓冉心直口快地问出了口：“有厌食症啊？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吃饭更香，所以才次次喊我？”
她自作聪明：“那最近我不在，您是不是总吃不好啊？您放心，我一定早点回去！”
宿亦：“……”
糟糕，被她猜到了。
她顿了顿，继续面无表情，声音却少见地带了个人情绪：“玩你的吧。”
“没有你，我也吃的很好。”
江晓冉：啊？
虽然语气有点不爽，但好像不是生气，更多的是……
傲娇？
算了，她年纪大，不和她计较。
而电话那头，宿亦也面无表情地想：算了，她是个小屁孩，不和她计较。
“算了，你俩说吧。”
江晓冉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见宿亦说了句话，话筒传来一阵噪杂声，像是在交换话筒。
她正在想这个你俩说是指谁两时，梁萧萧大大咧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喂江晓冉！玩的怎么样啊！”
江晓冉：“……？”
“你俩怎么在一块儿？”她深表疑惑。
梁萧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有活力：“宿总邀请我来她工作的地方，说是有经验要传授给我！晓冉，我真的好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婆婆啊！”
虽然不太合适，但江晓冉脑中确实浮现了这么一句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某位江姓人士自恋地想：好吧好吧，以后和宿总吃饭的时候尽量吃的更香一点，有厌食症的人可真是太可怜了。
“宿总现在去忙了，你快跟我说说，那边有没有帅哥啊！”
一阵脚步声过后，梁萧萧压低了声音，酸酸道：“我听说那边小哥特别热情的，而且撒哈拉超级浪漫的！但是，看星空的时候没有心爱的陪着会很遗憾吧。”
江晓冉舒服地打了个滚：“啊，遗憾吗？可是我有十几个帅哥陪着诶。”
梁萧萧：“……”
行，算你狠。
*
结束和两个工作狂的对话后，江晓冉已经没有丝毫睡意了。看了眼国内时间已经是上午了，干脆直接把电话拨给了顾煜。
没等她开口，顾煜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程玥回国的机票太晚，我已经帮她改签了，最晚明天就能抵达她的公司。她本人在，到时候再谈解约的事，各种细节条款能说的更清楚一些。”
对于程玥这个人，江晓冉还真挺好奇：“她真的那么天才吗？”
天才到她只是发了个名字过去，顾煜就立刻表示这个人一定要争取？
“是的。”顾煜的声线十分沉稳，即使是在描述这样逆天的事情时：“之前火爆的时候，她以一己之力统一了艺术学派和民俗学派的看法，夺得了多方奖项，可以说是音乐届的大满贯了。后来她销声匿迹后，一度有人认为是江郎才尽了。”
值，真值。
江咸鱼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来旅个游，居然都能抽空搞点事业；不过是一时倾诉欲爆棚，想听听故事，居然就给一个失意女歌手喝到了心里。
牛啊！
不愧是我。
江晓冉美滋滋地想。
又听顾煜平静地奉承了几句后，她满意地进入了梦乡。
等她睡了个自然醒时，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间了。
“小姐，我们该出发了。”
守在帐篷外的丹尼斯敏锐地感到了里面的动静，附着篷布道：“这里太干燥了，如果长时间待下去，对皮肤和头发都不好。”
江晓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感觉它是变得毛躁了些。
她打了个哈欠，很快翻身下了床，睡意未醒还得行动，立马开始怀念家中的生活。
唉，机器人没法带进来，还得自己穿衣服，自己刷牙，自己洗脸。
麻烦。
在金钱里泡久了，四肢都会退化吧？
看着替自己收拾行李的丹尼斯，江晓冉突然生出了一种负罪感。
哎，管它呢。
反正钱也败不完。
穿戴齐全后，一行人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傍晚前的日头将落未落，正是彩霞最绚烂的时候。大漠黄沙卷起，与漫天霞光相称，铺出万丈光芒。
“诶？司机没来吗？”
江晓冉前后左右看了一遍，也没看到越野车的影子，只看到了前面卧着的几只骆驼，和一位牵着骆驼的大叔。
丹尼斯指了指前面还在打响鼻的骆驼：“这位就是今天的司机。”
江晓冉：“！”
呜呼！
要骑骆驼了吗！
负责牵引骆驼的大叔见他们来了，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请他们各自挑选合意的骆驼。
江晓冉一眼相中了那只领头的。
身材高大，体型结实，响鼻也打得最大声，一定是最孔武有力的那个。
耶斯，就它了！
大叔面露难色，正想说些什么时，她已经欢脱地跑到了选中的骆驼面前，一脸期待：“我们可以走了吗？”
“小心！”担心她被骆驼踢到，大叔一着急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连忙赶了过去：“我来扶您！”
在大叔的帮忙下，江晓冉顺利登上了骆驼司机的后背。
那后背又宽又阔，骑着十分舒服。就是……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大叔：“……”
他忘了用中文怎么表达，忙去求助丹尼斯。
然后就看到丹尼斯一言难尽地看着江晓冉：“小姐，他说你坐到驼峰上了。”
江晓冉：“……”
*
华国机场。
刚刚抵达机场的程玥一打开手机，就发现绿信在不断闪烁。
先是公司主管和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主管：小程啊，顾总已经和我说了。回来就办手续吧，祝你在新的公司继续发光。】
【经纪人：公司这些年确实已经慢慢不适合你了，跳槽也是好事，祝福你。】
其它同事也纷纷发来了消息，无一不是祝福她高就的。
这些年除了意见不合外，她和公司上上下下相处还是很愉快的，忽然马上要离开，多少还是有些不舍。
正在感叹时，有一条不断闪烁的绿信跳到了最上边。
【赵杨：你要离职？】
【赵杨：宝贝，别走好吗？在一个公司还能常常见到。】
【赵杨：宝贝在吗？】
【……】
最开始的语气还好些，渐渐的，发现自己得不到回应后，赵杨的态度逐渐变了。
【程玥，你要跳槽都不和我商量一声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程玥，当初只有我爱你，你现在一声不吭就想踹了我，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
……
把所有消息看完后，程玥在机场怔了很久，最后取消了预定好的车，重新打了一辆出租。
只要一会儿就能解决这个事情了，应该不需要和江小姐说。
她现在，应该还在无忧无虑地在沙漠里奔跑吧。
漫天黄沙中，“无忧无虑”的江晓冉迎着冷风，狠狠打了个喷嚏。
——谁？谁在念叨我？
她捏着鼻子转过身去，冲着身后的丹尼斯，眼泪都要被熏出来了：“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它为什么走两步就要拉一坨屎？”
行吧，就算是它吃了太多，也不至于走一路拉一路吧？
难不成是她这几天吃喝玩乐变重了，把人骆驼压坏了？
敲。
丹尼斯忍俊不禁地把话翻译给骆驼大叔，然后又翻译过来。
“他说开始就想提醒您的，但您跑的太快了，他就没来得及说。”
江晓冉一脸忧伤：“……”
救命，先是坐到了驼峰上，又闻了一路骆驼“翔”子，这家伙是不是和她八字犯冲啊！
饶是丹尼斯职业素养再高，也快绷不住了。
“快了，就快到了。”丹尼斯指着前方，努力忍住笑，道：“莫里就在前面等着我们。”
莫里就是开越野车的大胡子。
江晓冉捂着鼻子，表情痛苦：“好……”
终于抵达越野车后，她生无可恋地翻了下去，在莫里的笑容中，一步三回头地看了看又再次闲适趴下的骆驼大哥。
行，它不拉了。
——针对我，绝对是在针对我。
坐上越野车后，空气又变得清新起来。江晓冉一个人待在后座上，在时有时无的颠簸声中迎着夕阳睡了过去。
期间，她隐隐约约听到了顾煜的声音，但睡得太香，实在是懒得醒。
似乎是由在丹尼斯同他对话。
睡吧睡吧，反正有什么大事肯定会摇醒她的。
终于等江晓冉睁开了眼睛，坐在副驾驶的丹尼斯才转过身来，脸色有些凝重。
“顾总说，约定时间到了，但是程玥没有去。”
*
华国某城市，a小区内。
看着面前蓬头垢面的男人，程玥再一次心软了。
“阿玥，我们在一起这些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如果不是因为你，早就有更好的公司来挖我了，我又怎么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可是你呢？这只不过是一个新成立的公司而言，你就这么冷酷的弃我而去吗？”
程玥觉得哪里不对，可反驳起来又很无力：“之前有公司挖你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赵杨的控诉声顿时更大了：“那是因为我怕你愧疚，不敢告诉你啊！现在知道向我要证据了，原来在你心里，我竟然是个会编谎话骗你的人吗？”
“这些年要不是我一直支持你，你以为自己能走到今天吗？程玥，做人不能忘本啊！”
空荡的客厅里，那个男人看似歇斯底里的像个疯子，但实际上却步步为营、精心算计。
在他不断的打击中，程玥终于崩溃了。
“你真的爱我吗？可你上次给我发过的口红印是怎么回事？”她嘶声道。
赵杨闻言一惊：“你居然还在翻旧账？那次明明就是我在开玩笑而已！如果真的是其它女人亲的，我怎么会让你知道？”
“这些年，分明是你和其它男人一起出去吃饭的次数更多！”
程玥有气无力：“你也知道我是歌手，有些时候是工作需要……”
赵杨立马反驳：“那我也是工作需要！”
……
持续不断的争吵下，刚从长途飞机上下来的程玥身心俱疲，脑子也成了一片浆糊。
她疲于应付，吵到最后，再一次觉得自己是错的。
是啊，虽然这些年感情远不如前，但最初的美好是真实存在的。
赵杨有时候忽冷忽热的，但总不吝惜表达对她的爱，时常勾勒未来，说是很快就会娶她。
一个愿意娶你的男人，一定很爱你吧。
程玥败下阵来。
沙发上，那个曾经轻抚她的大手再次搂住了她，把她装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他嗓音低沉，带着些性感的沙哑，微微颤抖着。
“小玥，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如果失去了你，我会疯的。”
听到这句话，程玥好不容易在沙漠坚定的心软作一团。
——他需要我。
她回手抚上了男人的脸，声音无比柔软。
“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
踏上越野车后，沙漠之行很快结束。
江晓冉等一行人登上了返程的飞机，在舱门关闭前向两个司机挥手道别。
两个司机一瘦一壮，只有笑容是一样的淳朴热情。他们站在一处，向飞机众人摆着手道：“江笑解，欢迎下次再来！”
江晓冉笑着说好的。
等舱门一关闭，她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
“程玥真这么说的？”她问。
丹尼斯点了点头。
他也没想到，本来答应好的事，这个程玥怎么就突然反悔了。
作者有话说：
冉：有鬼，肯定有鬼，我得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