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漪朵一回到房间后就将房门给反锁了。
气呼呼地坐在床沿边, 委屈巴巴地直掉眼泪珠子。这样的委屈又没处可以倾诉,哪怕是对着秦之姚也说不出口。
委屈过后,便是一阵心悸和害怕, 还有一丝恐慌和不安。花重景那话是什么意思?她真的能让顾安玥永远沉睡嘛?甚至……彻底消失?!
在惶恐和无助中, 周漪朵一个劲儿地低声哭泣着。最后哭累了,和衣倒头睡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第二天一大早, 手机闹钟准时响起。
周漪朵昨晚睡得很不好, 迷迷糊糊间一直都在做噩梦。好几次试图从梦中挣扎着醒来,都无果。就跟梦魇了似的, 周漪朵怎么都睁不开眼睛,身体也是动弹不得, 急得满头冷汗。
这一觉睡得很累。
伸手,闭着眼在枕边摸索一番,终是摸到了藏在枕头下的手机。平整的眉皱了皱,半眯着一双杏眼,伸手关掉了闹钟。
结果没过几分钟, 助理小贝那清脆的嗓音就跟门外响起。
终是挣扎着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揉了揉一头略凌乱的长发,趿拉着拖鞋去到了浴室。
就这刚醒的一会儿功夫, 周漪朵就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了。就连刷牙的时候,也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 牙膏都挤掉了。
最后, 周漪朵洗了个冷水脸, 拍了好些冷水在脸上, 这才清醒多了。
昨晚花重景并没有来敲门, 至少在周漪朵睡着前没有来。至于睡着后, 花重景有没有来敲门就不得而知了。
本以为这么早, 那家伙应该还没有醒。结果,当周漪朵一踏进饭厅时,一个抬眼便看到穿戴整齐的花重景正端坐在椅子上,却没有动面前的这一桌早餐。
女人一袭深绿色灯芯绒衬衫,搭配黑色高腰西裤,一头稠密乌发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脸上画着精致到无懈可击的妆容,整个妆容偏艳丽,口红选了一款极具女人味的梅子红。
屋子里开着暖气,所以不穿外套也并不会觉得冷。
“……”周漪朵一时间看出了神,顾安玥的妆容一向偏清淡,也不会画这么精致的妆面。
周漪朵心里还有气,所以并不想和这人说话。默默坐下后,用筷子夹起一个灌汤包吃了起来,并没有要搭理花重景的意思。
饭厅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俩人各自安静地用着早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这是还在生我气嘛。”早餐吃到一半,花重景放下手里的筷子,淡漠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周漪朵。
周漪朵并没有说话,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放下筷子,伸手端过边上的玻璃杯,“咕咚”喝了一大口杯子里的牛奶。
“哼,气心还真大。”花重景轻哼一声,一双茶色眸子静静地看着周漪朵,“想让我和你一块儿回去参加生日宴,就别老板着一张脸对我。”
“……”周漪朵一听,倏地一个抬眸看向了花重景,嘴唇蠕动了一下。
“还有……对不起。”花重景眸色浮动了一下,冲着周漪朵真诚地道了一声歉。
“……!”周漪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人居然会向自己道歉?!
“怎么?是还要我再说一遍嘛。”花重景浅浅蹙了一下眉,反问道。
“不用了。”周漪朵摇了摇头,顿了顿然后补充一句,“没关系。”
“好好吃饭。”花重景淡淡着道。
“嗯。”周漪朵小声应了声。
餐桌前,花重景端起面前的这一杯热牛奶。垂下两扇纤长睫羽,小小地喝了一口醇香牛奶。
对于这一句道歉,其实花重景昨晚就想说了。
昨晚,在看着周漪朵愤然离开后,花重景也跟着出了饭厅,去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喝,用以平复这徒然生出的莫名心软。
待到情绪平复后,花重景望着窗外不断飘零的雪花陷入了沉思,自己刚才那话确实是说重了。
而且从周漪朵刚才的情绪反应来看,很明显是自己误会她了。
踌躇良久,花重景只身一人来到了卧室外的走廊下。看着紧闭着的房门,女人浅浅拧了一下眉心,正当花重景打算叩响房门时,屋子里的灯突然就灭了。
“……”女人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无声地望着面前这扇古韵的朱红雕花木门。
骨节分明的手指蜷曲了一下,愣了半晌,终是舍得收了回来。
身后,风雪更大了。洋洋洒洒的雪粒子从天而降,给庭院又添了一捧新雪。
花重景长身而立站在寂寥的走廊上,头顶落下一束暖黄的灯光,光晕笼罩在女人的周遭。大衣衣摆被裹挟着雪粒子的寒风吹起,飘逸翻飞。
女人静静地站立着,不惧凛冽的寒风。身形端正一动不动的样子,俨然一尊绝美的白玉雕塑。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双膝传来一阵隐隐作痛之感,花重景这才将目光从房门上撕下来。一个转身,迎着满天雪花,沉着一张脸毅然离开了。
***
看在顾安玥的份上,既然花重景已经向自己道歉了,周漪朵便没有再计较,大大方方地原谅了对方。
这样看起来,花重景似乎是要比叶珞好相处一些。而且,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暴力和冷血。
吃过早饭后,花重景主动提出要送周漪朵去学校。周漪朵犹豫了一下,终还是点头答应了。怕自己万一不答应,惹怒了这家伙就不好办了。
只要不提太过份的要求,周漪朵都会答应的。因为只有先和她们好好相处,才能进而想办法让她们自愿消失。
“到了,那我就先进去了。”豪车停在了校门口,周漪朵抬眼看了一眼车窗外,然后扭头看向身旁的花重景。
“我送你。”花重景也跟着看了一眼窗外,入目皆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好。”周漪朵略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
今儿个一早起床就在下雪,雪很小不大,这会儿雪已经彻底停了。
俩人并肩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头顶蔚蓝澄清的天空,脚下是不算太厚的积雪。
身边不时走过三三两两的大学生们,或成双成对或单只形影,嬉笑交讨的对话声淹没在泠冽的寒风中。
“这就是你现在就读的学校?”花重景突然停下了脚步,跳望着不远处的教学楼。
说着扭过头来,一双茶色眸子深深地凝视着周漪朵,试图通过对方的这一双眼睛从而看透她的心。
“嗯,对!”周漪朵也跟着驻足,无从回避地对上了女人的视线。
“真漂亮。”花重景羡慕地吐出三个字,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周漪朵还是第一次见到花重景这样温柔的笑,有那么一瞬间走神了。
突然,手被人给一把牵起,转而一个十指紧扣,指间交缠。
“你……!”周漪朵蹙眉,第一反应想要挣脱开对方的手。用力拽了两下,结果都没能拽得开。
“花重景你……你快放开我!”周漪朵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将口罩扯了下来,压低音量小声说道。
花重景认真着道:“我只想牵一下你的手。”
周漪朵红唇阖动了一下,正想开口说话,却被女人给抢了先。
花重景:“我想感受一下,在大学里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周漪朵惊讶地轻颤了一下两扇浓密长睫,瞬间哑言:“……”
“我就当众强吻你!”说着,女人一个偏头,作势就要吻上去。
“……!”周漪朵瞳孔一震,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僵直了整个背脊,立马偏头闪躲开来。
花重景得意地弯了弯唇,又凑近了些,将俩人的距离缩短在毫厘之间。
鼻间气息交缠,温热的呼吸交替着。瞳孔里倒映出对方的影子,定睛一看却又是自己的样子。
“好吧,让你牵。”周漪朵气鼓鼓地扭过头去,无奈地轻呼出一口气。
“说好的只能牵手,你可别想……”意识到这话说着有些暧昧,周漪朵赶忙闭了嘴,脸“腾”的一下红了。
“别想什么?”花重景明知故问,就想看对方脸红的样子。
“不说了!”周漪朵一脸羞怯脸红,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
被瞪了一眼,花重景非但没有生气还无奈地笑了笑,这点连她自己也觉得很是意外。
雪白天地间,俩人手牵着手漫步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耳边不时拂过潇潇寒风。
“四年前的夏天,我第一次有了意识。”花重景目光平视着前方,悠悠然地开了口,“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大家都不想看到我,不希望我出现。”
“他们一个个都想杀掉我。”突然,花重景停下了脚步,眸子里沉着料峭的寒意,面色倒显得尤为平静。
“你呢?你也想要杀掉我,对吗?”
“我……”周漪朵顿了顿,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告诉我实话,我不想听你骗我。”花重景继续追问,声音依旧是冷的。
“我并不想‘杀’掉你,这是我的心里话。你和叶珞虽然只是安玥的副人格,但你们也有自己独立的思维和情感。我爱顾安玥,所以我做不到对你们狠心。是的,我确实和大家一样想要你消失,我也不想编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说词来骗你。”
“花重景,你的消失并不代表就真的不存在了,你不是消失,我们也不是想要‘杀’掉你。你和叶珞就像是拼图一样,终是在‘顾安玥’这个名字下拼凑出更美的画,我们大家都会永远记得你。”
花重景安静地听着,第一次如此认真且有耐心地听一个人讲话。眸光浮动了一下,眼眸里燃起的感动转瞬即逝。
“口才不错,适合打辩论赛。”女人勾了一下嘴角,一抹讥讽的笑溢在脸上。
“……”周漪朵被怼了个哑言。
“好了,你自己去吧,我就不送你了。”说着,花重景故作潇洒地松开了对方的手。
心头的不舍只有花重景自己知道。
“嗯。”周漪朵乖巧地点了点头。
“排练到几点?”花重景问。
“六点。”周漪朵回答。
突然,晴朗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一片小小的雪花飘落在了周漪朵的头发上,宛如丛林中盛开来的一朵洁白小花。
“好,我准时来接你。”花重景一个抬手,将周漪朵头发上的这一片雪花给轻轻拂去。
“快去吧,待会儿雪下大了。”
周漪朵眉眼含笑,说道:“好,那我走了啊!”
花重景颔首,“嗯,去吧。”
周漪朵朝前走了几步,有预感地一个回眸,果然看到花重景还站在原地,纤长的身形一动不动。
“赶紧回去吧!”周漪朵稍微拔高了些音量,然后冲着花重景轻轻挥了挥手。
直到看到花重景转身走了,周漪朵这才安心地回过身去。踩着一地白茫茫的积雪,朝着目标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花重景顿觉双眸有潮气上涌。划然间,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掉落。
“……!”女人眉头紧锁,眉宇间浮起一片阴霾。
指尖木讷地抚上了脸颊。眼泪的滚烫热度似灼伤了手,冷白手指蜷曲着微颤了一下,愣愣地收了回来。
高挑纤瘦的身形立在雪地里,顿了顿,终是迈着一双长腿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