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照冷冷质问：“谁让你跑出来。”
范蓝看着虽柔软,心性却是坚韧的。她抓住一切机会，哀求道：
“将军，我妹妹她跑丢了,她才十岁,她……她心智不太好……您能不能差人帮我找找？”
顿了顿,范蓝马上睁眼说瞎话：“将军,我是西凉人,我妹妹也是西凉人,我们一家都是纯正的西凉人。”
范蓝一双极美的眼睛，泛着水波，可撒起谎来，却连眨都不眨一下。
这女人要是送给哪个皇帝,说不定真的能“祸国殃民”。
可惜秦玉照不是男人,她不喜欢女人，也不吃女人这一套。
秦玉照冷道：“行了,本将军会派人帮你找。来人,送她回去。”
范蓝被带了下去，却还在不断哀求：
“将军，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秦玉照转过头，对林氏吩咐道：
“找找她妹妹，找到了就大张旗鼓送回去，让东夷百姓知晓，我新西凉军，言出必行。”
林氏犹豫道：“万一她妹妹已经被糟蹋了,也送回去？”
“送！”秦玉照面无表情道，“把糟蹋她妹妹的人,就地正法，尸首摆在长街，让东夷百姓看看，我今日新西凉军，与旧日已完全不同！”
“是。”林氏道，“下官去问问她妹妹的长相。”
林氏出去了。
约两刻钟后，林氏又回来了，带着范蓝。
秦玉照一看见范蓝，脑子砰砰直跳！
范蓝衣衫不整，一身旧式西凉军服被撕毁了大半，一看就是差点被“强/暴”的样子！
林氏犹豫道：“下官方才出去找她，发现她被拖入一个军营，军营里有五个士兵……下官及时制止。”
“那些士兵已经绑起，请将军示下，该如何处置？”
秦玉照简直想杀人，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就迫不及待要奸/淫/女人！
她完全能想象出，过去十多年，两国女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秦玉照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来：
“就、地、正、法！”
林氏道：“是。”
秦玉照一不做二不休，狠道：
“尸首送去长街，供东夷百姓观看。”
“派人到家家户户继续宣告，我新西凉军，军纪严明，与旧西凉军已经完全不同。”
“真心归顺我新西凉的，无论是何血统，都是我新西凉的臣民！”
“你把消息往接下来要攻打的每一个城镇宣告。”
林氏应道：“是。”
一个高级将领却道：“大将军，咱们新西凉军自然军纪严明，可沿途收编进来的旧西凉士兵，他们入城就是要□□烧，奸/淫/掳掠。不这么干，旧西凉士兵根本没有打仗的动力。”
秦玉照直接掀了桌子，大吼道：
“那就给本将军整顿起来！天天□□烧，跟旧西凉军有何区别！与腐败的旧朝有何区别！”
范蓝缩在角落里，看着这个坐在上位，暴暴躁躁正在骂人的女将军。
十多年来，范蓝第一次觉得，也许情况真的会好起来。
如果这个女将军足够能干，并且能撑下去的话，也许情况真的会好起来……到时候，她和她妹妹，就能避免她们母亲被奸/淫的下场。
妹妹……她那个两碗堕胎药都堕不下来，最后生下来却是个痴傻儿的妹妹……
她们母女三人，就是这十多年战乱里，东夷女人的缩影。也是十多年前，西凉女人的缩影。
秦玉照安排好一切后，看着范蓝暗暗叹气，再这样杀下去，她的旧兵都得完！
旧兵不是她带出来，是她沿途收编，他们习惯了□□烧，秦玉照本不想用他们，奈何打仗期间，人手紧缺，能用还得用！
“你听着！”秦玉照冷道，“本将军会帮你找到你妹妹，在此期间，你就跟在本将军身边，片刻不离身！”
“还有，把脸给本将军蒙起来！本将军现在人手紧缺，不想再因为你这张脸杀人！”
虽然她语气很不好，可范蓝马上就答应了！
战乱年代，跟在一个女将军身边，可比在外头飘摇不定，随时会被奸/辱，好太多太多。
况且，这个女将军，或许真能帮她找到妹妹。
*
少女牵着她，一路跟着人群逃避战乱。
东夷的士兵一直在沿途宣告，宣告燕城此刻的“惨状”。
“燕城被屠，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燕城的女人全被奸/淫，开膛破肚！”
“燕城的男人都被吊死在城门上，晒成人干！”
“燕城的小孩都被西凉魔头当成口粮，煮了吃！”
沿途不断有人崩溃大哭，一看就知道有亲人在燕城，没来得及跑出来。
少女不知从哪儿给她弄了个馒头，问：
“你有亲人在燕城吗？”
她摇头：“我……不记得了……”
少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再次摇头：“不记得了……”
少女叹气道：“可怜的孩子，被吓傻了吧。”
忽然，少女悄悄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见，问：
“你没有西凉血统吧？”
她摇头：“不记得了……”
少女悄悄道：“有也别说，千万别说！你看这条逃乱的队伍里，是不是有很多人低着头，慌慌张张的样子？”
她看了看，发现确实如此。
少女道：“那些人肯定有西凉血统。你别跟他们一样，抬头挺胸，装也要装出一副纯正东夷血统的样子。”
她乖巧点头：“嗯。”
可她心中想的却是：西凉？东夷？
历史书上有这两个国家吗？
等等，历史书是什么，她读过书，识过字吗？
忽然，有人大喊：“西凉军队杀过来了！”
人群又慌又乱，所有人都看着东夷士兵，谁知骑在马上的东夷士兵跑得最快——居然最先逃跑了。
人群也急忙跑了起来。
“是西凉的叶先锋！”
叶先锋……叶……
姓叶？
她忽然不跑了，回头看，远远地，看见叶青墨骑在马上，正在疾驰而来。
叶青墨？
她怎么知道那个女人叫叶青墨？
她傻傻看着那个女人，叶青墨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就已经出来打战，已经是先锋了。
少女拽住她：“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叶青墨气势汹汹，却直接越过东夷百姓，拔刀砍向东夷士兵。
*
逃难几年后，她们被卖入明月宫，明月宫给她们起名“白和桃、白嘉乐”。
在这期间，秦玉照称帝，西凉新朝建立。
东夷却越来越衰弱，慢慢地，东夷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开始年年向西凉上贡大量财物，求得一时喘息。
东夷的国教明月宫，也改名换姓，改成“大悦宫”，迁了十几次宫址。
而西凉的天下第一庄，却快速兴起。
近五年，战争终于停了。
战争平息，四国却依旧风起云涌。
四国彼此互派暗探，互派刺客，已经成了常态。
白和桃也不例外，她什么天赋都没有，只是长得美，于是被派入西凉国都，勾引世家公子。
她其实没什么仇恨要报，但是为了在大悦宫混口饭吃，她向大悦宫编造了很惨的身世：什么父亲被西凉人杀了，要为父报仇，要杀光西凉的魔头。
有这种身世的人，大悦宫很喜欢。
她也知道自己是个弃子，所以对待任务也不上心。
原本勾引段飞，只是为了偷懒享福。可是那一夜离开将军府，临上轿子时，她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个女人动情地说：“我是真的想与你成亲。”
那个声音，一度让她窒息，让她愤怒又痛苦！
她恨那个声音的主人！
可不知怎的，之后，她非常厌恶段飞，更不愿与段飞接触，一直给段飞下大悦宫特制的梦/春/药——让他一直做春梦，并误以为两人发生了关系。
结果，她下药太重，还日下夜下，害得段飞不举。
段飞以为自己纵欲过度，还把她赶出段府。
一开始，她也确实是在奶娘的哄骗下，下了毒。
可后来，她为了几个铜板，一支破玉簪子主动下毒了。
无论是梦/春/药，还是毒药，都是她亲手下的，与原女主无关。
因为她就是原女主。
结束了。
*
叶青墨在喂“白和桃”喝汤。
叶青墨一边喂，一边轻声道：“今日我又把林飞琼打成重伤。”
意料之中，“白和桃”没反应。
叶青墨并不在意，继续道：“我本来要捅她一刀，结果姨母的亲信忽然出现，救了她。”
依旧没反应。
叶青墨道：“姨母斥我任性。西凉刚安定没几年，林飞琼人品再不好，可她的能力，她对姨母的忠心，还有她强大的情报，对西凉的繁荣稳定，帮助很大。”
还是没反应。
叶青墨：“我知道，她让你吃了很多苦，等她伤好了，我会再上门揍她。”
喂完最后一口，叶青墨放下碗。
一旁的苏凌要上前给她擦嘴，被叶青墨制止了。
叶青墨掏出一枚素帕子，轻轻给她擦干净。
素帕子上，什么都没绣。
叶青墨轻声问：“我没帕子用了，你什么时候再给我绣呢？”
苏凌端着碗，出去了。
叶青墨脱去“白和桃”的外衣，把她抱上床，给她盖好被子。
叶青墨也上了床，就躺在她身边，搂着她，在她耳边喃道：
“夏天要来了，跟往年一样，我订了全京城最好的布料，先送过来给你挑，等你挑完，他们才能卖。”
说完，叶青墨摸了摸鼻子，笑了笑：“我知你肯定要骂我霸道，骂我学了苏明莹那一套。”
“我知你不喜欢暗色沉色，咱们的房间，我让苏凌按照你的喜好，重新布置好了，都是明丽的颜色，我知道你肯定喜欢。”
叶青墨嗅着她的发香，低低喃道：“三年了，你真的不回来看看吗？”
叶青墨轻轻搂着她，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这辈子，最快活的，就是那一年，只有短短一年。
秋天，她们在温泉边遇见；
冬天，她们第一次水乳交融；
春天，她把桃子从宫里要回来；
夏天，她们成亲了。
又一个秋天，她的桃子走了。
以一种她无法寻找的方式，离开了她。
叶青墨狠狠嘲笑了自己一把。
她独自一人，历经残酷的旧朝与动荡的新朝。
她十二岁就上战场杀敌，十五岁就当上先锋。
她被世人唾骂为“女魔头”，常年被人暗杀。
不提防不戒备，她早就死了无数次，根本活不到今日。
可提防了，戒备了，她又失去了最爱的人。
为了生存，她养成多疑的心性，她时刻手握利刃，可她的利刃又割伤了想要抱她的爱人。
也不知老天是否在耍她。
何必呢。
梦里，有一颗桃子，她问自己：
“这么穿好看吗？这布料会随风摇曳，夏天来了，风一吹，可好看了。”
叶青墨痴痴点头：“好看。”
她又拿起一幅刺绣问自己：“这两只鸭子是不是很丑？”
叶青墨痴痴摇头：“不丑。”
她缠着自己问：“什么时候去踏春，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回来。”
*
午休，白和桃飞快跑去麦当劳，买了个套餐，又飞快地跑回办公室！
同事陆洁骂骂咧咧道：“加班加班，天天加班，要加死人了！”
白和桃咬着汉堡，劝道：“算了吧，有加班费，不要太幸福，反正我回家也没事干，多赚点钱才好。”
陆洁气死了：“我不要加班，我今晚还约了男朋友呢！你呢，小桃，有没有偷偷交男友？”
白和桃头也不回：“要什么狗男人，我要钱！”
*
夜里，她躺在床上，无事可干。
她打开购物网站，本来想买点衣服，逛着逛着，一个小时后才惊觉，她居然加购了一购物车的刺绣——从刺绣材料包、到刺绣架子，到刺绣的书籍教程。
唉，怎么又这样了？
她一键清空购物车后，关了手机。
现在，她也不看小说，她戒掉小说已经很久了。
只有一本小说，她时常拿出来看看，书都被翻卷边了。
书里的叶青墨重生后，守着痴傻的女主过完了下半辈子。
痴傻的女主四十岁就去世了。据说是受过重伤与重刑，体质一直没养好，叶青墨硬是逼神医给她吊着一口气，勉强吊到四十岁，终于还是没吊住，死了。
连肉身都没了。
叶青墨孤身活到了七十二，躲过大大小小数十次暗杀，帮她姨母建立了一个繁荣强大的西凉，开创了太平盛世。
唉，她合上了书。
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尾指，她的尾指全都在。
有时候洗澡，她也会看看自己的后背，还好，后背也没什么“杖刑”留下的伤疤。
还好，她生活在现代，而不是战乱年代。
她不怪叶青墨，活在乱世中，活在那种不把人当人看的战乱年代，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当个干净无暇的好人。
她又怎敢怪叶青墨，爱得不够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