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女朋友！”
此话一出， 包厢陷入无尽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遥希身上，包括虞景， 她脸上是略显惊讶的表情。
谢天柏的笑容僵在脸上， 再慢慢收敛， 略微蹙起眉头看得出是不悦的神色。
“遥希啊。”二叔瞧见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很不妙， 他看了看谢麟， 对侄女语重心长道：“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你怎么能说这些， 先坐下， 听话。”
“就是啊，遥希。”
其他几个长辈纷纷出来帮腔， 谢麟夫妇和谢秋至始至终没有开口。
一时间谢遥希成了众矢之的， 即便面对长辈们的指责她的背仍挺得笔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错。
见侄女一副油盐不进拒不低头的态度，三叔转而对谢麟说：“大哥， 我早就说过独生女容易被惯坏，你看看遥希现在这样……”
谢麟在等待老爷子开口，没想到就被点名了， 他将目光放在说话人身上，淡淡道：“三弟， 我认为我们的教育方式没问题。”
“你……”
其他几人还要帮腔， 一直没吭声的谢天柏皱了皱眉， 沉声道：“好了，都别吵。”
桌上的人纷纷噤声， 小心观察着老爷子的脸色。
只见谢天柏缓缓起身，拿上一旁的拐杖朝她们一步步走去， 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沉默得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能看到握着拐杖手柄的指节攥得发白。
谢遥希鲜少见爷爷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顿时有些发怵，很怕老爷子一个生气抓起拐杖就落下来。
在谢天柏距离还有几步时，保护欲战胜胆怯，谢遥希跨步向前两步，抬起手将虞景护在身后。
“爷爷！”谢遥希又怂又勇的喊了声，“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许打她！”
“闭嘴！”谢天柏喝道，“你还有脸叫我爷爷，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知道！”谢遥希比老爷子声音还大，好像只要声音够大就能忽略心里想要逃跑的胆怯，“既然我说出来了，就没有逃避的道理，我喜欢虞景，所以决定要和她在一起，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选择。”
“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也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一时消遣，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
“今天我就算躺着出去，她也是我女朋友，我决定要渡过余生的人。”
“遥希！”谢夫人忍无可忍，想要过来将口出狂言的女儿带走，可刚站起身就被丈夫拦住了。
谢遥希看向母亲，很快说：“妈，我知道你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美其名曰为我好，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这不是为我好，你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偏见！”
其他几房的亲属哪想到今天老爷子的寿宴能看到如此大场面，纷纷在一旁看起戏来，还象征性劝说谢遥希不要惹爷爷生气。
场面一度有些难堪，虞景拉了拉她的衣角，想要安抚她。
可刚触碰到，谢遥希就挥掉她的手，用命令的语气道：“虞景你别说话，现在是谢家的事，我来处理。”
谢遥希不让虞景出面的主要原因是担心家人的枪口会对准虞景，让她保持沉默才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
她转而看向陷入沉思的谢天柏，略微昂头：“爷爷，我就这样，改不了，不要试图掰直我，要杀要剐随便你！”
这副样子，大有慷慨赴死的阔气。
“好啊。”老爷子冷呵一声，“我都不知道我孙女还能这么硬气，你是不是真以为我疼你到能让你这么放肆的地步？”
拐杖重重敲击两下地面，尽管铺了一层厚地毯，也能听到每一下沉重的分量。
随便一下都是会头破血流的地步。
谢遥希没吭声，直面老爷子的锐利的眼神，紧抿着唇没有半分退让，也不能后退。
谢天柏将拐杖高高扬起，即将落下，这动作让在场所有人心跳漏了一拍。
“爸！不要！”谢夫人霎时间白了脸色，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眼看着笔直的拐杖落下，谢遥希心里凄然一笑，没想到这根木头还是落在自己身上。
她闭上眼睛，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虞景，我要是残废了你得养我一辈子。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实际上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可这几秒钟也足以让疼痛落下。
谢遥希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感知异常清晰，她竟没有感觉到疼，其他的感觉也没有，就像是没有挨打一样。
得知这一个可能性，她睫毛微微颤抖，眼睛试探性露出一小条缝隙。
老爷子还是抬手的动作，拐杖就在她头顶的位置迟迟没有落下。
“咦……”谢遥希大胆睁开眼睛。
老爷子问：“刚才觉得自己要挨打时想到的是什么？”
谢遥希如实回答：“虞景，我要是残废了你得养我一辈子。”
谢天柏绷着的脸出现些许破绽，他用拐杖在孙女头顶很轻的敲了一下。
“傻丫头。”谢天柏将拐杖落回到地面上，看老伴过足戏瘾的谢奶奶走了过来，“爷爷跟你开玩笑，他怎么舍得打你。”
剑拔弩张的气氛急转直下，快到桌上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老爷子就已经牵着谢奶奶回到主位坐下。
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还站着？”谢天柏抬眼看向对面的孙女，“想罚站呐？”
“……”谢遥希忙坐下，当事人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一情况。
这算是出柜成功了，还是话题跳过了？一时间看不清两位大家长的态度。
适逢服务员来上餐前点心，缓和了不少气氛，可这让谢遥希有些发愁，自己该怎么继续之前的话题？出柜出一半算个什么事啊。
越想越如坐针毡，正想要找个机会把话题拐回去，就听到老爷子一脸从容道：“刚才谁说老大的家教有问题？”
“……”发言者三叔迅速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我们谢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有一条底线必须要守住。”谢天柏从果盘里取了一片西瓜递给身旁的谢奶奶，“那就是对感情专一。”
“只要能守住这条底线，异性恋或是同性恋都不那么重要了。”说话的同时，老爷子着重看了眼谢尧成，后者羞愧得忙低下头。
老爷子又将目光放在谢夫人身上，有意问了句：“大嫂你说呢？”
“……”谢夫人很勉强的笑了下，“爸说得对。”
“你们呢？”老爷子扫了眼桌上所有人，大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之前出来帮腔的人纷纷噤声，没人敢搭茬，生怕被老爷子拉出来树典型。
气氛趋于凝固，开始冷场。
一直没开腔的谢秋稍稍思忖过后，主动出来圆场，她端起杯子，笑说：“我觉得挺好，咱们家又多了一位成员，爸和大哥大嫂也不用再担心遥希被不知道哪来的黄毛小子拐走。”
老爷子点点头，也举起了杯子，其他人纷纷举杯。
在空气中碰杯后，谢天柏抿了一小口酒，一直板着的脸才有了笑容。
笑眯眯道：“阿秋，现在家里可就只有你还单着了，你可得抓紧。”
“……”谢秋立马岔开目光，低头喝水假装没听到。
逃避话题的动作依旧熟练。
寿宴开始并不和谐，随着老爷子态度的转变，桌上的气氛逐渐放松下来，谈笑声此起彼伏。
谢遥希不喜欢剥虾壳，虞景为她剥虾的动作就没有停过，虾吃腻了就换螃蟹，可以说无微不至。对上视线的瞬间，旁若无人的冒着粉色泡泡。
虞景刚递过来一条剥好壳洁白的蟹腿肉，谢遥希摇头轻声拒绝，“我不吃了。”
“都剥好了，吃完这个。”
谢遥希勉为其难地接过，蘸了些海鲜蘸酱，转而将蟹腿递到虞景嘴边，“你吃。”
当众喂食多少有些难为情，为了不被人看到，虞景只能飞快吃下那条蟹腿。
刚咽下，一条干净的温毛巾卷递了过来，听到对方小小控诉道：“不要给我剥了，你都没吃什么东西。”
虞景轻嗯了一声，接过毛巾卷没有着急打开，而是将它攥在手里，用温热的一角轻轻点掉谢遥希嘴边沾到有些凝固的酱汁。
揶揄道：“吃东西还像小孩子似的。”
谢遥希小脸一红，找不到话反驳，只得撅了撅嘴。
对面的谢天柏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仿佛看到几十年前与妻子热恋的自己，心里愈发满意。
寿宴随着谢天柏夫妇的离席而结束，而几个长辈们还坐着，有要继续的意思。
谢遥希打了个哈欠，今天一整天精神都绷着，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倦意也涌了上来。
见姑姑要回去，她忙拉着虞景找借口一起离席。
剩下的几个妯娌坐在一起饭后聊天，免不了要说起饭桌上的大事件。
“大嫂，遥希的事就这样了吗？”
谢夫人强笑了下，丈夫早被收买就算了，没想到老爷子的态度会转变得这么快。
“……她开心就好。”最后也只得干巴巴说出这句话。
一个小时后，包厢彻底沉寂下来，男人们携带家眷离席散场。
专车早就在酒店大门口等候，谢麟和妻子很快上了那辆宾利。
关门后车厢里的气氛陷入死寂，谢麟坐在真皮座椅里眼观鼻鼻观心，最后实在受不了这气氛。
“老婆……”他试探性问：“还生气呢？”
谢夫人没说话。
谢麟轻叹一口气：“事情都这样了，老爷子也点头了，皆大欢喜不好吗？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心里也不痛快。”
他顿了顿，试图说服妻子：“其实虞景这人吧，有很强的能力，也有头脑，你不妨试着去了解一下。”
这话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谢夫人声调一下高了起来：“连你也当她的说客？！”
“我就事论事。”谢麟正色道：“我知道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遥希好，我都懂，可是就像她说的，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
谢夫人绷着一口气，双唇抿成一条直线，“那是我做错了？”
“……”谢麟不语。
“是，我知道现在到这地步就算我再反对也是无用功，你这做父亲的都点头了，我还能说什么？”
谢麟一喜，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妻子下一句话：“即便这样，我也不会轻易降低要求，既然你觉得她有能力，那就让她证明给我看，她到底够不够资格掂起谢家的分量。”
“你想做什么？！”
谢夫人没说话，眼里多了一分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