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没说话， 谢天柏夫妇也没有说话，似乎铁了心要把难题交给她。
“……”虞景默了默，垂眸恭敬地叫了声：“谢爷爷。”
虞景这态度略超谢天柏的预料， 本以为虞景会表现出特别开心的情绪， 还会有点亲上加亲的意思。
可是随着他自爆身份， 虞景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一下拉远了。
“怎么不叫白爷爷了？”谢天柏问。
“……”虞景不语。
谢天柏略微思索， 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
听到这话， 谢奶奶也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若是虞景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 为了接近孙女， 假装若无其事靠近，这心机着实深沉。
“谢爷爷， 谢奶奶， 我不想骗您二位。”虞景顿了下，垂眸看着桌面，“知道的， 就在不久前。”
“但是，也只是无意中得知您是谢家的老爷子。”
谢天柏皱了下眉，说：“你这么诚实就说出来了？就算你故意说不知道我是谁， 我想也无从查证，你这么说出来就不怕我怀疑你是为了遥希故意接近我们？”
“不管您信不信， 我对您和奶奶的感情和我喜欢遥希无关。”
对于这话， 谢天柏持观望态度， 说：“给我个理由，说服我。”
虞景在此时抬眸， 与谢天柏直直对上目光，她认真回道：“遥希她有自己的想法， 打定的事情撞南墙都不会回头，我想要和她在一起只有让她对我敞开心扉，这才是捷径。我只是很感激你们对我奶奶的照顾，也把你们当成我的长辈尊敬。”
“……”
气氛到这又僵住了。
谢奶奶显然被打动了，谢天柏不说话，她也不好表态，只得在桌子底下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口。
“罢了。”谢天柏挥了挥手，“事情到这一步再讨论也没有意义。”
这次的谈话，对虞景来说就像一场博弈，她想过半推半就默认自己不知道谢天柏的身份，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过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所以她决定摊牌，将选择权交给谢天柏，赌的，无非就是人心中对任何事情的怀疑心理。
“我知道对待一个人，真诚的眼神骗不了人。”
“不管你知道或不知道，是装傻或者隐瞒，你对我们好，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谢天柏一直紧绷的脸稍稍松懈下来，事情发展到现在，若是得知虞景交往的对象是自己孙女后转向矛头，基本相当于打自己的脸，老爷子可没忘记十分钟前自己的态度。
“但你和遥希的事，也仅仅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得知道我孙女的想法。”
虞景还拿不准老爷子的心思，在心理一番思量也没得出个所以然，一旁的谢奶奶受不了这沉重的气氛，适时说：“好了，吃饭吧，菜要凉了。”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桌上的人重新端起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她清楚，从她坦白那一刻起，她与二老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她看了看对面的两位长辈，忽然变得拘谨起来，心不在焉地扒了两口米饭。
忽然一双筷子伸了过来，上面夹了一块排骨，她抬头对上谢奶奶那张充满慈祥的笑脸。
那块排骨稳稳落入她的碗里。
谢奶奶这示好的举动仿佛给虞景吃了一颗定心丸，将高高挂起的心脏短暂地放回原位。
她开始试着找话题，谢奶奶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而谢老爷子刚开始话还不多，后面像是已经消化完事实，慢慢也会有所回应。
吃过饭后，虞景留下来收拾。
她动作麻利，很快把餐桌收拾好，站在流理台前洗碗，刚清洗好一个盘子，转头见谢奶奶走了进来。
谢奶奶本想来帮忙，可进来后发现已经没什么活儿可以干的了，只好自己找了块干净的布，把虞景洗过的碗擦干水分。
似乎是有话想说，虞景刻意放缓动作，等待谢奶奶开口。
“阿景。”
果然，谢奶奶开口了。
“我没想到你喜欢的人会是我们家遥希。”谢奶奶顿了顿，试探性问：“你怎么会喜欢遥希呢？”这语气听上去很不可思议。
虞景动作顿了一下，很快继续，说：“她身上有很多吸引我的地方，会看穿我的情绪，在我失落的时候用她自己的方式安慰我，给我很多温暖。”
听到虞景的描述，谢奶奶下意识想象了下自家那个干啥啥不行，吐槽撒娇第一名的孙女，实在是很难将虞景口中的人与谢遥希对上号。
她短暂沉默后，说：“我和她爷爷以前也想过，遥希以后会给我们带个什么样的孙婿回来，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喜欢女人。”
“不过……”谢奶奶仔细端详过虞景，又说：“知道她选的人是你，好像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虞景一怔，手里的碗险些滑落，她忙扶住碗，诚惶诚恐道：“奶奶，您不介意我和遥希一样，也是女人吗？”
“这爱人就像一杯水，水温合不合适，是不是想要的，只有自己清楚。”谢奶奶轻叹一声，“如果可以，我们做长辈的当然希望孩子能够过得轻松一些。同性这条路固然难走，可她既然选择了你，就说明她已经做好准备面对未来的一切，我们作为旁观者帮不上忙，最好的态度就是不插手。”
“若是再一次将你们分开，只会延续你们当初的痛苦，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谢奶奶的开明让虞景有些意外，她没想过谢奶奶会与她说这些，现在听来心里有些酸酸的，更多的是感动。
谢奶奶摸了摸虞景的头，笑着说：“你爷爷还在外面等着你下棋呢，快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虞景从厨房出来，透过窗户一眼就看到坐在院子里的谢天柏，他在棋桌前端坐着，双手抱胸盯着棋局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她想了想，在抽屉里寻到蚊香盘，点了一盘蚊香带出去。
“谢爷爷。”她将蚊香盘放在桌子下面，“外面蚊子多。”
在这寂静的夜里，知了叫声都尤为明显，时不时伴随着恼人的嗡嗡声。
“你坐吧。”老爷子抬了抬下颌，示意她坐到对面去，脸上表情仍是绷着的。
就在刚才，他心里有了点小想法，虞景与自家孙女的结合看来是不可避免的，他打算给虞景一个小小的考验。
“你输了我一下午吧。”谢天柏眼皮也没抬一下，看着面前已经摆好的象棋道：“给你一次机会，赢一局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虞景问：“我要是输了呢？”
“那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虞景继续问：“您想好要我做什么了吗？”
“当然。”谢天柏想着要是输了就让虞景“分手”，看看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爷爷，您想得太早了。”
“看在你奶奶的面子上，我会手下……”留情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老爷子惊觉不对，细想虞景的话，这可不就是嘲讽么！顿时吹胡子瞪眼道：“嗬！口气还不小！”
虞景笑笑，专心投入到棋局中。
谢天柏原以为这是一场青铜局，可虞景跟开了挂似的，走的每一步都让他出其不意。
“将军。”虞景说话的同时，轻松就将老爷子的“帅”给吃了。
谢天柏在一瞬间睁大眼睛，“你这棋子儿什么时候过来的。”
“在您盯着我的“相”时。”
“……”谢棋王觉得顿时觉得自己出师不利，憋了一口气，说：“再来一局！”
谢老爷子想要扳回面子，越想赢破绽就越多，落子也更急。
“哎呀！错了！”刚把棋子放下，老爷子就发现自己下错了，忙抓起棋子想要悔棋。
“爷爷。”虞景一脸从容道：“落子无悔。”
老爷子一阵心塞，这都连输三把了，这次要是没走错绝对稳赢，豁出去老脸了，理直气壮道：“你让我一个！”
长辈都开口了，虞景当然应了下来，也将老爷子接下来的走势看破，很快又将军了。
连输四把还悔棋，谢天柏也不好意思再拉着小辈耍赖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老爷子呼了一口气，摆手道：“是我输了，想要什么，你说。”
“什么都可以吗？”虞景问。
谢天柏顿了下，看着虞景好半晌才说：“可以。”
“那我希望……”虞景有意拉长尾音，吊老爷子的胃口，半天没有下文，谢天柏追问道：“希望什么，一气儿说完，我什么都能依你。”
“我希望您不要对遥希动手。”
“……”谢天柏以为自己幻听了，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希望，遥希要是出柜，请您高抬贵手不要打她，她身子骨弱。”
在听到这话之前，谢天柏几乎能够笃定虞景会借坡下驴，提出让自己同意她和孙女的事，没想到是这个？
“你难道不应该关心关心你自己？”谢天柏忍不住说，“我都没说同意这门婚事，你怎么这么自信啊？”
虞景摸了摸鼻子，说：“爷爷，您要是不同意，现在挨打的人就是我了。”
谢天柏简直要被气笑了，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拿眼前的人怎么办才好，他盯着虞景看了好久，才摇头笑道：“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精明。”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嚯，还会说俏皮话了。”谢天柏没好气道，“我看你们在一起之后，也不会记得在这深山里还有个爷爷了。”
“不会的。”虞景卖乖道：“我会带遥希一起过来看您和奶奶。”
她摆起了象棋，边说：“爷爷，再陪您下几局。”
“不下了。”想起来输棋的老爷子不高兴了，板着脸说：“一说有奖励，下棋厉害得跟什么似的，白天不见你赢我？”
“那我也不好打击您的自信心。”
老爷子算是明白了，自己棋王这个称号就是幻觉，只是短暂地做了个梦。
现在梦醒了，棋输了，孙女也成别人家的了。
虞景掐着时间和二老道别，离开疗养院回到家时间刚过九点。
她下了车，从别墅外面看到屋子里一片漆黑，谢遥希还没回来。
她们还没有到同居的程度，只是谢遥希下班后会“路过”她家，“顺便”留下来过夜。
就是不知道今晚会不会“顺路”。
虞景身上沾了些油烟味，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而后穿了件白色丝绸睡袍出来。
她拉开茶室的门，这几天因着谢遥希在家的缘故，虞景私人时间变少，连每天必做的冥想都空了好久。
虞景拿过柜子上的小匣子，在长形木制的案几前坐下，从匣子里取出打香篆的用具。
把香灰铺上压严实，刚放上模具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她顿住动作，抬眼看向门口。
等了近一分钟，谢遥希拉开茶室的门，刚回来，连帽子都没来得及摘下。
“我来了。”谢遥希大摇大摆走进茶室，往虞景的方向走，眼看着对方应声之后低下头去捣鼓眼前的小香炉。
虞景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身旁椅子空出的位置，“你坐。”
“我今天和斯雪去做spa了，遇到一个人，发生了一件特别好玩的事。”谢遥希一坐下就迫不及待要和虞景分享今晚的见闻，只是想到她就忍不住发笑。
“嗯？什么事？”虞景的回应表现得很感兴趣，可手上打香篆的动作没停，甚至眼皮也没抬一下。
这让谢遥希十分受挫，难道自己的魅力还没有木屑高？
虞景是想着等香篆打完了就把它收起来，若是中途打断又得重新开始，不得不一心二用。
她刚用香扫把一小撮香粉扫进模具凹槽里，身旁的人忽然站起来，这举动让她不禁顿住转头看向谢遥希。
没等她开口询问，谢遥希突然抓住她两只手。
被迫抬起双臂的虞景一脸茫然，“？？？”
紧接着，谢遥希侧身抬起一条腿跨到虞景身侧，面朝她弯腰钻进虞景双臂的空间里，直接跨坐在她腿上。
她像个没骨头似的缩在虞景怀里，下巴枕着她的肩膀。
软玉在怀，若是还捣鼓那些香粉未免太没情调，虞景很快放下工具。
可搁下香铲的一瞬间，怀里人发话了：“你继续，打不完篆不许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