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念锦带着绝望的心拼死生下了孩子,生产过程的艰辛,可以在她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中窥见一二。
她如众人所愿地生下了皇子。
也是江临的第一个孩子。
她还在生产过程中,江临就不顾犯冲、所谓的规矩冲进了房间。
所有人都在拦着他,赶他出去,他还是不顾一切地走到她身边,握起了她的手。
被疼痛消磨的已经没了意识的佟念锦在看到江临的那一刻,同样地回握住他的手,虚弱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虽然她已经被乔羽嫣给说服了,可依旧不死心地在和她确认:“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乔羽嫣来过的事,江临已经知晓,知道造成现在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后,他已经让人将她圈禁了起来,终身不得出宫门一步。
江临将她的手凑到唇边,颤着声音许下承诺:“除了皇后,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是你想要的。”
那一瞬,佟念锦彻底脱力了。
她关心的不过就是他到底有没有利用自己,而他却以为自己在乎的只是那至尊之位。
此后生产,她没再哀嚎一声,她甚至想就这样死掉好像也不错,就不用想着清醒后怎么面对他的背叛。
江临依旧不厌其烦地说:“只要你没事,贵妃,皇贵妃都可以......只要你没事。”
......
她死里逃生,得到了外人眼里一个帝王最无尚的宠爱。
奇珍异宝、外邦进献、绫罗绸缎,只要是江临觉得珍贵的,都在同一天被人抬进了佟念锦的宫里。
可是,她看都没看一眼,她疲倦地躺在床上,只流泪不说话,谁来了都一样。
除了她刚出生的孩子。
新后进宫的日子正好是她出月那天,太后看她身体羸弱,特许她不许参加仪式。
可是,她偏偏要守着规矩去了现场。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无非就是想看看新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仪式上,端庄典雅的新后体态得当的朝皇上走去,佟念锦不由地开始幻想,要是这个人换成自己就好了!
整场仪式气势恢宏、声势浩大,仪式结束后,她们一众妃嫔被领着去拜见新后。
佟念锦知道现在的她肯定是满后宫的笑话,大家也都在等着看她的失态,她偏偏不想给这些人机会,她要言行得体,她要无可挑剔。
她恭敬地朝新后请安,只是刚弯了下腰,便听到江临的贴身内侍急冲冲地说:“皇上有旨,康贵妃刚刚诞下皇长子,身体娇弱不易请安,从今日起免一切礼节。”
在场所有人骇然,这样是不是太不给新后面子了?
气氛微妙间,紧接着又听内侍说:“皇上再有旨,康贵妃秀外慧中、天资聪颖,可协皇后治理东西十二宫。”
新后听后当场就摔了杯子。
免贵妃礼节她就忍了,刚当皇后第一天就被分权,她忍不了!
江临给新后的大礼远不止这些。
大婚当晚,他便批阅奏折至通宵,全程没有踏进皇后寝宫半步。
佟念锦生下皇子被册封为贵妃,如今又有了协理后宫之权,在外人眼里,她应当要很开心才对,可是听到这些时,她已经麻木了,因为她要的不是这些。
他亲政不久,身边都是他人党羽,对目前的他来说靠婚姻笼络人心是最容易的手段,她怕日后他又有了需要攀附的人,而自己会再次不明不白地成为他的匕首。
他们的关系开始疏离。
有了新后母族的强大拥护,江临渐渐地有了实权,而佟念锦也开始学着如何成为一个好贵妃。
她想着,身在在后宫之中,爱情和权利总归要有一个握在手里的。
而且,她还有江烨,她得为自己的孩子筹谋。
也是幸运,多年过去了,江临还是只有一个孩子。
她不再和之前像对待夫君一般对待江临,两人再相处,更多的是君臣,江临有时看到循规蹈矩的佟念锦,会失控地将她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恳求她,可不可以再回到以前,可不可以忘记那些欺骗。
她说好,然后如同宫中其他女人一般,将他奉为天上月。
真正的决裂,是江临忽然迷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而这个有夫之妇不是别人,正是江临得力收下的正妻陆华浓。
这是丑闻,是皇太后都竭力遮掩的丑闻。
大家也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新鲜感罢了,然后,江临却忽然将陆华浓接进了宫里,吃穿用度和其他妃嫔无异。
这时众人才惊觉,这已经不是简单地新鲜感可以一笔带过的事。
天子夺人之妻,这要说传出去,天下人又该如何议论?
皇后带头绝食,恳求江临放弃这样的想法。
而江临同样态度坚决,想要一个女人,他可以有千万种方法,给她一个新身份,或者让她成为寡妇,可是这次他偏偏要犯天下人之忌,他不仅把陆华浓接进皇宫,还直接封妃,让她凌驾于许多嫔妃之上。
佟念锦在后宫之中唯一的好友恪妃品行高洁,眼看江临不听劝阻,便以死明志。
原来这件事佟念锦是不愿插手的,可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就这样送命,她终是忍无可忍冲进了尚书房,尚书房外已经跪了一地的妃嫔,就算是恪妃的命也没有让江临改变一丝主意。
她冲了进去,大声斥责他近日的种种行径。
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骂他不配为天子,他没有为天下请命的心,甚至强抢他人之妻,她骂他不配为人夫,眼看妻妾送命却无动于衷,还骂他不配为人父.......怎么伤人她就怎么说。
江临大怒,一个巴掌甩了过来,可在碰到她脸颊时,硬是停住了。
他旁边的内侍连忙跪下,顺带着拉了拉佟念锦的裙摆,让她下跪认错。
她偏不,她依旧高昂着头,眼带蔑视,她说她虽不是什么君子,可道德还是有的,她的膝盖可跪天可跪地,不跪昏君奸臣。
这句话说出来时,整个世界好像都没声音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次佟念锦死定了。
可江临最后给出的惩罚也不过是幽禁三个月而已。
三个月她重新恢复了自由,彼时,陆华浓还是在江临的安排下成了淑妃。
对于陆华浓,佟念锦的感情很复杂,一边她唾弃她不守妇道,与江临暗度陈仓,另一边又羡慕她,可以让江临弃天下而不顾。
第一次见到佟念锦,陆华浓也做足了本分,可面对她,佟念锦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恪妃,这个在后宫中唯一让她体会到姐妹情深的女人,她便没有给陆华浓好脸色,好像是知道她今天会刁难陆华浓一样,江临也提前结束了早朝来到了皇后宫里,他曾经一向不屑于参与这样的晨昏定省,而不巧的是,江临来时,她正在训斥陆华浓,陆华浓被她羞辱的动了怒,也不顾身份之别站了起来,她说她是皇上亲封的妃,不该受这样的屈辱,佟念锦笑了笑,告诉她自己还是皇上亲封的贵妃呢,一字之差,天差地别,所以自己无论说什么,她都得受着。
这句话一字不差地进了江临的耳朵。
阔别三月,江临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佟念锦,眼里情绪莫辨,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新宠,他便当场给了她皇贵妃之尊。
皇贵妃与贵妃同样是一字不差,同样的天差地别。
一个有夫之妇,可以一进宫便是妃,三个月后在没有诞下皇子的情况下就是皇贵妃,真是天下独一份的宠爱呢。
在场的人经过上次的事都识时务者为俊杰,纷纷跪拜恭喜陆华浓。
唯有佟念锦,她望着江临,只觉得彻骨的寒冷,在这个男人身上,她再也看不到一丝他眷念的东西,他特意过来,给陆华浓撑腰的同时,也是过来重重甩了她一耳光。
她忽然觉得倦了,不想再争了,在一片贺喜声中,她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皇后,然后交出了自己协理六宫之权,她说自此以后,她愿以康泰宫为界,不出宫门半步来替恪妃超度、替皇室祈福。
她走的头也不回,全然没顾江临在喊她。
她知道或许自己态度稍微松动一点,一切还可以挽回,可是她已经不想了,她来到这里本就不是为了权利和荣华富贵,如今所求的已经得不到,还不如求的一方清净。
此后三年,她真的没出康泰宫一步,可这期间,她依旧保持着贵妃之尊,依旧没有人敢怠慢她。
直到江临忽然病重。
她急匆匆地来到他的寝宫外,却在临门一脚,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太医说,一切已无力回天,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大臣们已经在商议新帝人选,江临膝下只有江烨一个皇子,所以,这也是一件无可争议的事。
而佟念锦除了祷告,好像也不能做什么,她跪在佛像前,忘记所有的恨与怨,只想他还能好好活着,江临驾崩的前一晚,他的内侍找到了她,说江临唯一的心愿就是走前再看她一眼,她拒绝了,她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内侍跪了一夜,求了一夜,她都没有心软,就算是江临真的走了,她也依旧没有去看他最后一眼,没有为他流过一滴泪。
......
想到这些,佟念锦觉得胸口闷的厉害,她必须需要一些新鲜的空气。
不知不觉中,她走上了天台。
她坐在被晒的发烫的台阶上,千丝万缕的坏情绪袭来,将她吞噬。
不知多久,忽然手臂被某个冰凉的东西给冰了下,紧接着,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皮鞋。
佟念锦缩了下,仰着头看见来人:“陆思勉?”
陆思勉将手中的果茶递给她:“你脸色很差,不是中暑?”
佟念锦摇摇头:“没有!”她接过果茶,顺便向他致谢:“我只是心情不好,所以在这坐一会儿。”
陆思勉扬眉:“是吗?坐在这里可以治疗坏心情?那我来试试。”
他顺利成章地在佟念锦身边坐了下来。
“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我在大学也兼修过心理学,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没人可以帮到我。”
“这么悲观?”
佟念锦扯了扯唇。
“那至少应该让我知道是什么让你不开心了,”陆思勉思考了下,“和我妹妹的剧本有关?”
佟念锦眼神怪异地看他。
陆思勉笑:“那就是我猜对了,怎么,对剧本你有什么别的看法?”
佟念锦一心的愤懑不知道往哪里发,正好这来了个现成,她觉得不用白不用:“你们的剧本问题大了去了,你们这边的人写话本都不根据事实吗?怎么那么喜欢捏造呢?”
“说来听听!”
“就譬如我抽到的这个死别的戏份,你们觉得它合理吗?你们觉得就凭江临对女主的一再利用,女主会原谅他吗?我要是女主,到死我都不会,所以所谓的死别,是根本不存在的。”
“为什么不原谅他呢?有误会解开就好了。”陆思勉语气轻松地说。
“误会?”佟念锦恍然点点头:“对,你们写的小说什么都会有误会,然后真正现实未必是那样。”
陆思勉道:“我发觉你很有趣,其他姐姐们都在想着怎么尽快把戏给排好,给演好,只有你会在纠结这段戏份存在的合理性。”
佟念锦望着他:“如果我说我就是女主佟念锦呢?”
陆思勉挑了挑眉:“入戏了?行,你质疑哪里,我便给你解开哪里,你觉得死别这段戏,因为女主不肯原谅江临,而不会存在是吗?女主为什么不原谅男主呢?因为曾经借助过她的身份去斗乔羽嫣?”
细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
于是她点了点头。
“可是若我们的女主知道江临的逼不得已呢?”
“逼不得已?”她觉得这个字眼有点好笑。
“你设身处地站在男主的角度想一想,如果你八岁登上皇位,身边都是如虎如狼的权臣,唯一站在你这边的只有你的生母,你会不会觉得日子特别难过?在晋朝有这样的规矩,皇帝必须成婚才能亲政,你的皇后你不能自己选,只能听人安排,最后几方权衡下,你娶了个与你性格背道而驰的女子,身边的人都在期盼着小皇子的诞生,因为有了名正言顺的小皇子,你就可以随时被全程丢弃,你被丢弃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做了一件让摄政王不满意的决策,可能是你对待国丈的态度不够恭敬,因为比起你这个有了思想的少年,一个小婴儿更容易被他们掌控。”
佟念锦听到这,面容一滞。
当初他的处境这么艰难吗?
陆思勉继续道:“你惶惶度日,不敢沉迷美色,所以与皇后成婚多年,膝下无所出,直到你遇到了女主佟念锦,初次见她,知道她的身份,你觉得厌恶,因为这样身份的人,你身边已经有很多个了,你像对待其他女人一样冷落着她,反正她们也就一件背后标着家世的花瓶罢了,就算一次又一次被她震惊,你也不会打破你的行事准则,可某一日,你看着这个为了你一往无前、舍生忘死的女人,你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或许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或许是为了门楣,可她好像真的只是为了你这个人,你开始心动,想从她身上得到情感慰藉,开始不可自拔,于是不久你们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就等同于让自己多一分危险,明明知道会这样,你还是想留住这个孩子。”
“你和皇后的矛盾到达了巅峰,终于你找到机会休了她,你想让佟念锦做皇后,为此你做了很多努力,你游说大臣,试图让他们站在你这一边,封后的圣旨你已经拟好,一切都等那个孩子的降生,目前,你只需要一个可以让天下人信服的理由而已,可是这天皇太后找到了你,被人压制的这些年,你们一直在找机会反击,现在你们找到这样的计划,而计划开始的第一步便是用后位拉拢人心,只是一个后位便可以让天下文人臣服,这绝对算是个一本万利的事,你不肯,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太后以死相逼,你这才点头。”
听到这,原本表情凝重的佟念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抱歉,无意打扰你,只是觉得你们很能编。”
要不是当事人我差点就信了。
“编?”陆思勉问:“你指哪段?废后?”
佟念锦一字一顿道:“我指立新后,从头到尾江临对佟念锦只有利用,”她把自己多年的怨恨化成一声声控诉说了出来:“废后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刃,而佟念锦就是这把被江临打磨好的刃,这把刃没用了就可以被他丢弃,所谓的立后,不过就是江临哄诱她的筹码罢了,从头到尾,从始至终,江临都没有想过立佟念锦为后。”
陆思勉一脸疑惑:“你这从哪不靠谱的野史上看到的?”
佟念锦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她又不能明说,只能嘴犟道:“我说的就是事实!”
陆思勉笑:“可是,建国时晋辉帝的墓不就已经被考古过了吗?陪在他身边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道已经盖了玉玺却没有昭告天下的圣旨。”
佟念锦屏息,眼睛慢慢睁大:“圣旨?”
“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要立佟念锦为后,落款时间便是乔羽嫣被废的那年。”
陆思勉看到佟念锦呆愣的眼神,忍不住说:“所以我才会说,一切要是事实为准,没有来源的野史都不算数。”
作者有话说:
贵妃:关于自己的亲生经历突然变成了野史这件事,就挺突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