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大一级压死人。到了玉梅山分局, 钱宁一下车就吩咐小郑将江暮染带到单独的审讯室，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安排对其他人的审讯。一点反驳的余地都不留。
“唉。”进了审讯室，坐在审讯椅上, 江暮染突然间叹了口气。
“你唉什么？”小郑忍不住问道。他在犹豫要不要给椅子上锁。上锁吧, 江暮染又不是犯罪嫌疑人；不上锁吧，哪有坐审讯椅不上锁的呀？
“我可能哪里得罪你们队长了。”江暮染抬起头时眼睛锐利得发亮, 说道, “我不应该坐在这里。”
小郑要上锁的手一抖, 避开了江暮染的目光。“队长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你不会有事的。”
江暮染摇摇头，不说话。
小郑终究给江暮染上了锁。他走时将门关上的那刻，审讯室彻底暗下来, 江暮染坐在里面像个被黑暗吞噬的囚徒，她有一百种逃走的法子, 却只能乖乖坐在这里任人宰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鱼肉的感觉可真不好啊！
审讯室的铁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 江暮染并没有睁开眼看是谁。钱宁觑了她眼走到审讯桌前坐下也没急着问话, 不紧不慢地点燃根烟深吸了一口才说道, “怎么，等太久睡着了？”
这是审讯常用的手段————将人先关起来却不审, 俗称“磨性子”。等过个一两个小时再来, 有的犯人心理素质不过关，不需要多问, 他自己就把自己供了。
但江暮染一不是犯人, 二心理素质过硬。等待并不会让她觉得难熬。
“没有, ”江暮染闭着眼说道，“我只是怕突然有光射来，晃伤眼睛。”
钱宁冷嗤一声，打开了专门审讯犯人的灯，强光射在脸上，江暮染才试着慢慢睁开眼睛，“谢谢。”她笑着对钱宁说道。
“姓名。”
“江暮染。”
“性别。”
“女。”
“年龄。”
这一次，江暮染没有回答，而是说道，“警官，我在你手上身份证，基本信息全在上面。”
钱宁也没兴趣跟江暮染纠缠这些，搁下笔，将抽了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目光如炬地说道，“你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事吗？有村民告你故意伤人，腿被你甩的锯子差点废掉。”
“我只知道如果警官继续坚持单独审讯，我可以拒绝回答。”江暮染保持着微笑。
“不亏是学法律的，法律意识不错。”钱宁夸道。他冲门外喊了一声，一名江暮染没见过的男警察跑进来，摊开本子坐在了钱宁旁边。
江暮染可没把钱宁的话当表扬来听，男警察进来的那刻她就收敛了笑容，神情严肃。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但在你说之前，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看到墙上的标语了吗？”钱宁指了指背后的墙，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也是学法律的，要知法懂法，不要违法抗法。”
“我知道。所以警官需要我把事情的经过再讲一遍吗？”
“具体经过不用多说，我已经了解过了。你只需要把你怎么伤人的事详细说一遍————你的态度，决定了我们会不会酌情考虑为你向法官求情，你是华夏大学的学生，前途无量，我希望你自己想清楚了再回答，懂吗？”
“懂。”
“那就开始。”
江暮染开始叙述自己伤人的前前后后，包括原因，经过，以及自己的心理变化，当然，还不忘强调了下自己特意给人包扎了伤口。
等江暮染讲完，钱宁的脸彻底黑了个彻底。
“啪！”
一巴掌重重拍在审讯桌上，桌上烟灰缸里的烟头都被震得弹飞在地。钱宁一脸怒气，说道，“我看你不光抗拒从严，还胡说八道，瞎编乱造！照你的说法，你不光是正当防卫，还是见义勇为了？”
“其实，你们警察能把那些村民带下来，也有我的功劳。我就是见义勇为。”江暮染不客气地说道。
啪！又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审讯桌上。觉得不解气，钱宁又站起来踢倒了自己坐的椅子，咆哮道，“小婊子！看来你是要抗拒到底了！”
一直坐在旁边的男警察已经心领神会走出审讯室，关上了门。不到一分钟，刚才还亮着红灯的监控器也暗了下去，像个被戳瞎了眼睛的目击者。
——————————————
南珠市的“文明执法”工作会议为期两天，今天是第二天。梁山汉作为玉梅山分局的局长顶多算个正处级，在扎堆的厅级局长里，显得形单影只，坐在会议桌的吊车尾。没办法，玉梅山分局地处偏僻，向来不受重视，这点从“局长”的级别就可见一斑。
梁山汉匆匆赶回会议厅的时候，刚到门口就发现气氛有点特别————之前开会的时候大家虽然都是正襟危坐，但毕竟是一个系统的，气氛融洽不失轻松。可现在，个个神情严肃，握着笔埋头记录，恨不得把开会领导说的每一个字都一字不差地写下了。
他紧了紧呼吸，垂下视线佝着身体缩回了位置————无比庆幸，他坐最后。
没人刻意去看迟到的人是谁，梁山汉却始终有种上课迟到被老师抓包和同学集体注视的羞耻感。一落座，就赶紧摸出笔和本子，一副认真记录会议精神的模样，他不能将功补过，总能亡羊补牢吧？
可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他发现对面的第一个位置上居然坐了个握有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燕京巡视组的人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下个星期吗？市上的消息都不准确了？
不约而同的，梁山汉和其他人一样，腰板下意识挺直了，表情变得严肃了，手上记录的速度也加快了。
原定的两小时会议硬生生延长了半小时才结束，会议主持人南珠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方国兴在做完最后的总结后，准备结束会议。大家松了口气，梁山汉更是打算快点收拾东西出去上个厕所，可等他刚要起身，方国兴叫住了他，“老梁，你留一下。”
能在这个会议厅开会的都是人精，再好奇，大家也是目不斜视地鱼贯朝外走，不做停留。很快，偌大的会议厅就只剩下三个人，梁山汉，方国兴，以及那个不苟言笑地“钦差大臣”。
“蒋组长，这就是玉梅山分局的局长梁山汉。”方国兴介绍道。
蒋卓庆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皮肤偏白，头发浓密，梳了个三七分，看起来像个斯斯文文的教书匠。梁山汉确信自己只从照片上见过他，不知道他单独留下自己干嘛？
“嗯。我刚才看了，方局长开会讲文明执法必要性的时候，梁局长听得很认真。玉梅山分局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一直听说你们分局的文明执法水平和治安□□水平在整个南珠市名列前茅，想去看看。”
“蒋组长能去玉梅山分局指导我们工作是我们分局的荣幸。”梁山汉小小地拍了个不痛不痒的马屁，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文明执法先不说，光是治安□□这一点今天就过不了关。才发生妇女拐卖案，燕京巡视组的人就去视察工作，还要不要人活了？
可蒋卓庆的架势不像是说说而已，梁山汉看了眼方国兴。
方国兴转向了蒋卓庆，说道，“今天开会有些晚了，蒋组长要不明天去？”
蒋卓庆看向梁山汉，“梁局长觉得不方便？”
这是将军啊！梁山汉能说不方便吗？于是他干脆以退为进，说道，“没什么不方便。只是————报告方局，今天接到一起妇女拐卖案，发生在玉梅山。”
“怎么回事？”果然，方国兴一听就拧紧了眉。而蒋卓庆没再说话。
“是这样的，方局——”
梁山汉详细汇报了案件的起因以及发展，但是关于后续，他全权交代给了钱宁，只能以“还在审讯”作为结束。
“这是一起重大的妇女拐卖案啊。竟然是一个村的人买卖妇女————要不是被两个学生误打误撞遇见了，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妇女遭遇不幸？还有更多的家庭失去女儿、妻子？梁局长，这不仅是你们的失职，更是我们全体南珠市警察的失职。必须尽早破案，给受害人、受害人家属以及全体社会公众一个交代！”
“是，是。案子结束后，我一定安排全局反省，作深刻检讨。”梁山汉抹着脑门上的汗说道。
“嗯。这次是个深刻的教训，希望以后吸取经验，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方国兴严肃地说道。又转向了蒋卓庆，说道，“让蒋组长看笑话了。这样吧，等案子结束后，蒋组长再去视察玉梅山分局的工作，也正好以这个案子为契机，看看他们的办事效率和能力，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指出来，让他们改正。”
“也好。”蒋卓庆不再坚持，但刚要起身又叫住了梁山汉，说道，“对了，我刚才听了梁局长的话，说是发现并且报案的是几个学生，他们还解救了被拐妇女？”
“是的。”
“那应该属于见义勇为了。”
梁山汉一愣，不明白蒋卓庆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没错，我们还打算案子结束后给予他们表彰。”
“既然如此，但我怎么听说，你们把这群学生抓了起来，还进行了单独审讯？”蒋卓庆的视线对上了方国兴，说道，“方局长，这就是你们南珠市的文明执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