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让玄剑圣更加意想不到的是,此时此刻就在远处一块巨石的背后,正藏着五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路人”。
“啧啧啧,一上来就这么刺激的吗!”
魏端趴在石头后,偷偷瞄着那旁水边站着的两个人,一边压低了声音,悄悄道:“我还以为这俩一见面,肯定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这可真是奇也怪哉,怎么和话本里的故事不一样呢!”
凤玉楼双手环胸,站在神偷旁边,佯装不经意间踩了他一脚,等这人抱着脚”嘶溜嘶溜”地滚蛋之后,便鸠占鹊巢,也偏头朝外看了眼那两人,顺便还不忘嘲讽了神偷一句:“诗背得不错。”
“死孔雀!”
魏端低声骂他,边骂边撸起袖子,冲上去就想跟人抢最佳“观景”位置,却被身旁之人一把拉住了手臂。而燕汐清拦住他之后,转头瞥了眼凤玉楼,阴阳怪气地冲他道:“何必同这等魔教妖人一般见识?”
萧子楚原本待在角落里,沉默得好似一团空气,在燕汐清说出这话之后,他目光陡然一沉。可就在他伸手按住剑柄,正想拔剑之时,却被一只纤纤素手看似轻巧地握住,将那柄已经出鞘几寸的剑锋又重新按了回去。
轻摇着手中的红铜扇,凌月儿美目微斜,幽幽一笑:“怎么,这是生怕我哥发现不了你们吗?”不料说话间,竟又有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虚握住了她的手腕。
凤玉楼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座的人,别碰。”
然而即使在这种命门被制的情况之下,凌月儿依旧笑得风情不减,甚至还转过头来,神色暧昧地看着这人,伸出食指轻点红唇,娇笑着揶揄道:“这般抓着奴家不放,莫非……凤宫主动心了?”
这两人一个千娇百媚,一个邪魅乖戾,两相对峙,四周顿时弥漫起了浓浓的火药味,直看得魏端一阵咋舌,倒是转眼忘了先前的那一点不愉快。
他生怕他们懒得动口,直接动手,遂连忙打起了哈哈儿:“啊哈哈哈哈……那什么……”结果还没等他“那什么”出个名堂来,这两人便同时闪电般地收了手,各自转过头去,冷哼了一声,倒是出奇的默契。
“呃……”
魏端尴尬非常,内心更是一阵吐槽,却碍于形势不敢说出来,只好自动忽略,换了个话题。他挠了挠头,问道:“对了,我先前就想问来着,汐清你给剑圣的忘忧散……”
燕汐清的目光闪了一下,偏头看向长在石头缝里的一株凤尾蕨,顿了片刻,淡淡说道:“假的。”
“假的?!”
魏端一听,在心里直呼一声好家伙,而在场另几人反应更是极快,尤其凌月儿当场便沉了脸,将手中红铜扇倏然一收,问道:“燕毒医这是何意?”
然而面对这人的诘问,燕汐清却不甚在意地缓缓说道:“没什么意思,试试他罢了。”
此话一出,现场气氛愈发剑拔弩张,魏端见状忙道:“这……汐清他也不是故意的,他……”说着还扯了下燕汐清的衣袖,拼命给他使眼色。
谁知燕毒医拍了下他的手背后,竟抬眼挑衅般直视着面前的罗刹女:“是故意的又如何?莫非你希望我给他瓶真的忘忧散,然后让这两人从今往后彼此相忘,形同陌路?”他一边说着,一边拢了拢青色的衣袖,眼里露出一抹淡淡的讽刺。
“你!”
凌月儿被他噎得面色一寒,却又心有顾忌地看了眼玄霄的方向。
而一旁的凤玉楼见状,不禁嗤笑了一声,目光在罗刹女与毒医之间转了个来回,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有意思。”之后便不再理会这两人,抽出腰间的玉箫,拿在手里自顾自地把玩,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四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竟是谁都不再说话,只余山间鸟啼一声接着一声,更显得气氛诡异非常。就这般过了好一会儿,燕毒医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默,不过这次新起的话题却让凌月儿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只听这人说道:“苍狼新国主即将即位的事,你们可有耳闻?”
凤玉楼与凌月儿不同,赤魔宫地处两国交界,对这种消息最是敏感,因此一听这话,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不过他很快便将眼底的诧异藏了下去,手中玉箫在指尖轻灵腾转,翻着花样地转来转去。
“那位新国主是个狠角色,杀兄弑父,逼宫夺位,这么短时间内就叫苍狼换了天,不过……”凤玉楼别有深意地顿了顿,盯着毒医幽幽说道:“这事应该还没来得及在大夏境内传开,燕毒医的消息倒是灵通。”
他这话说得好似只不过是一句随口的感慨,燕汐清便假装没听出其中深意,转头对罗刹女道:“这是忘尘给的消息,你应该认识。”
天乾门大案后,明珠太子入少林出家,法号忘尘。知道他这层身份的人不多,但经过夜丞局前任镇府张司如谋反一事,凌月儿“恰巧”便成了此事的知情者。如今这人贵为当朝天子,诸事繁忙,若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断不可能跟毒医这般“闲话家常”,而毒医偏又在此时提及这事,只可能是与她哥夜丞局镇府的身份有所牵扯。
凌月儿心念电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勾起红唇轻轻一笑,也不说什么,只等着这人的下文。
忘尘来信的事,魏端倒也知道一些,不过他见这几人话藏机锋,只觉得脑仁儿一阵生疼,遂摸了摸鼻子,自觉退出了他们的话题。但他又闲不住嘴,于是跑到萧子楚那儿逮着那闷葫芦使劲聊天,只剩下凤玉楼一人云里雾里,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既然听不懂,依着凤宫主的性子是绝不会不做声的,他一向很擅长“不耻下问”,很是干脆地说道:“突然提起这事来,燕毒医究竟是想说什么?”
燕汐清停顿了一下,淡淡道:“我想说的是,我们需要一个新的领头羊。”
他此话虽不甚明了,凤玉楼却从中隐隐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由愣了一下,问道:“你什么意思?”
而凌月儿则直接从这人的话里反应过来,目光瞬时沉了下去,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紧紧攥着手中的红铜扇,脸侧向一边望着脚旁的石子,并未作声。
燕汐清垂眼片刻,复又幽幽抬起,缓缓道:“苍狼新主绝非善类,未来必是一场腥风血雨。而自唐门之事后,武林盟主之位一直空悬,我们需要一个人能统领江湖武林,共同抵御这场风雨。”
收起先前轻浮的态度,凌月儿沉声问道:“你口中之人是谁?”
“李惜花。”燕汐清说道。
凌月儿闻言忽然发作起来,冷冷道:“可笑!江湖上能人众多,你们不从那些武林正派里挑人选,怎的就看上他了?”
“因为他合适。”
说这话时,燕汐清面上仍是一副平静的表情,背在身后的手却暗暗掐住了另一只手拇指的指节。
“这事忘尘一早便上了心,他是早有打算,你阻止不了。”
“而且,现如今剑圣与琴皇的事迹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从霹雳堂到唐门,从替天乾门大案平冤昭雪到阻止奸佞危害朝纲,其中玉皇顶一战更是被说书人奉为经典。不然你以为惜花身中寒毒时,为何会在整个武林中引起这么大的影响?”
燕汐清的这一番话里信息量不可谓不大,先前见那么多人想救李惜花,凤玉楼还以为是他好事做多了有好报,却不想这背后竟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这个想扶李惜花为武林盟主的人是谁?
这两人口中的忘尘又是谁?
凤玉楼虽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却知道这事他还是不插话的为好,遂靠在石头山,双手抱臂,只表情微妙地瞥了眼罗刹女。而一旁的凌月儿整个人都处在惊疑不定的情绪中,根本无暇理会凤玉楼投来的探究的目光。
她沉默了半晌,神情显得有些凝重:“这一切,都是那人的手笔?”
“勉强算是一半一半,毕竟玄剑圣与惜花的事情并非凭空捏造,忘尘也只是在架好的锅灶上生了一把火。”说着说着,燕汐清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下亦是无奈。
“至于定夺武林盟主人选之事,是少林先牵的头,其次是唐门和丐帮,十二大门派中已经有十个门派的掌门同意了此事,余下两个摇摆不定的,想来也快了。”
凌月儿听完眉头微蹙,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心中猜测跟雪花片似的乱飞,却碍于眼前这人立场不明,不想明说。
而就在她暗暗思索应对之策时,燕汐清却突然道:“其实我一开始并不同意这事,且不说江湖朝堂一向泾渭分明,就说惜花他这么软的心,如何能镇得住这些牛鬼蛇神?”
凌月儿心中有些不信,问道:“那是为什么又改了主意?”
“因为那天晚上,你哥跟我说的那些话。”
掐着指节的手略略松开了一些,燕汐清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明显软了下来:“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试他吗?”
他抬头看向远处玄霄的背影,缓缓道:“人有伪装,仅凭几面之缘,我心里始终信不过他,也一直怀疑像他这般冷血的人,是不是真的会去爱一个人。”
“惜花他心太好,真要是做了武林盟主,很容易被人利用,而玄剑圣手里又握着朝廷重权,寻常感情在金钱和权力的面前,有时脆弱得不堪一击。”
话音一顿,燕汐清沉沉叹了口气,伸手按住太阳穴,闭了闭眼,颇为无奈地摇头道:“但万一的万一,玄剑圣是真的爱着惜花,愿意帮他,那么以剑圣的手腕,便能平定下整个武林。”
然而凌月儿听完不为所动,甚至冷笑连连:“燕毒医,既然你这般言辞恳切地来说服奴家,那奴家也不妨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轻轻抬眸,眼底眉梢俱是魅惑,却又无端端生出一丝凌厉来,轻摇着手中的红铜扇,说道:“你们做决定之前,可曾想过我哥的处境?他现在武功尽失,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你们这是要拿他的命给李惜花铺路不成?”
她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燕汐清也不是什么善人,脸上顿时掠过一丝不悦之色,但转念又想这人也是在担心她在意的人,将心比心,便难得好脾气地没有发作。
“你说的事,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也正因为想了,才会改了主意。”
他乜斜着眼睛,瞥了眼从刚才开始就再没吱声过的凤玉楼,淡淡说道:“如果惜花最后真成了武林盟主,他要护着一个人,千重阁怎么也得掂量掂量。再说剑圣与朝廷的关系已是江湖中众所周知的秘密,只要你们那位新阁主稍稍长点脑子,都不会想不开,拿自己的脖子去跟朝廷的铡刀开玩笑。”
凌月儿闻言,在心底冷冷地想:偏巧这不长脑子的人还真有一个,就是不知那位新任的雾若阁主手里的重火令究竟烫不烫手?
而凤玉楼见燕汐清看了过来,便也顺势表了个态,只见他耸耸肩,笑得几分邪气:“真巧了,本座看苍狼那帮人不顺眼已经很久了,你们白道的事,我魔教懒得掺和,但如果让本座的师兄做盟主,勉勉强强合作一下,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燕汐清点了点头,又道:“这事先不要告诉惜花,怕他不答应。但可以跟玄剑圣交个底,让他有个准备。”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伸手递到罗刹女眼前。
“这是什么?”凌月儿不解道。
“灵犀丹。”
燕汐清说道:“我之前探过剑圣的脉相,他经脉无损,只是内力空无,有了这东西,或许他的武功便能恢复了。”
他语气甚是平淡,好像此刻给出去的只是个糖丸,然而凌月儿的表情便没那么平静了,只见她愣了一下,迟疑道:“灵犀丹?”
传说此物世间仅有三粒,其中一粒可生死人肉白骨,另一粒可保容颜不老,还有一粒能助长功力,这要放到江湖上,都是能让人抢到头破血流的宝贝。他哥手里原本也有一粒,有着让人几乎能够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只不过后来被他轻易地拿去救了金婷,却没想到这另一粒会在毒医的手里。
可这么贵重的东西……
凌月儿没有接,亦不敢接,她吃不准这人究竟什么意思。而燕汐清显然也看出了她的顾虑,解释道:“惜花曾经救过小端一命,我只不过是还了他一个人情而已。”
正说着,就听魏端在那旁嘀嘀咕咕道:“奇怪,他俩杵在那儿干嘛呢?怎么这老半天了,都不动一下的?”
他揪着自己的袖子,蹲在石头后面,正伸头朝玄霄那旁看,一边看一边道:“真是的,这离得太远,也听不见说的是个啥,看得我老着急了!”
燕汐清皱了皱眉,转过头去:“魏端。”
“哎,别吵,我在看呢!”魏端根本没听清燕汐清在说什么,就头也不回地答道。
凤玉楼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他转身背对着几人随意地挥了两下手,说了句:“走了。”接着便与萧子楚一道,双双施展轻功,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凌月儿走得没他快,因为拿了人家东西,想道声谢又觉得奇怪,就这么犹豫了一下下的功夫,便见燕汐清直接俯身把魏端罩在了自己的阴影里。他伸出手,把这人的脑袋转过来对着自己,然后慢慢说道:“只许看我。”
而魏端先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随后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他家燕毒医比芝麻还小的心眼儿,瞬间汗毛炸开,感觉自己的屁股已经开始痛了。
他这几天为了守住菊花十分的努力,以至于仿佛答题答多了一般,条件反射地就把从街头小贩那儿新买的那本《让女人神魂颠倒的一百零八招·升级版》上的“答案”给背了出来。
“乖,宝贝儿~我只看你。”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以后,简直有种想抽死自己的冲动。而一旁的凌月儿直接把那句谢谢吞回了肚子里,默默转身,只觉得她刚刚真的不该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