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乐知道自己不擅长说谎。
更何况,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
他将笔记本阖上放进带回来的书包后，小声地说：“母后不能告诉哥哥跟父王。”
“好。”恩沁柔声道。
“我跟他表白了，但他拒绝了我。”颜乐顿了顿, “他觉得我太小了，分不清我对他的感情。”
恩沁有些惊讶。
因为她打心底认为没有人会拒绝她的小儿子。
“那个孩子多大了？”
“他25岁。”
恩沁抿了抿唇：“就相差七岁而已，怎么会分不清呢？”
“母后。人类的寿命跟血族不一样啊，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小孩。”颜乐有些赌气地说, “我都强调很多次了，我不是小孩了，可他就是..就是只坚定他的想法。”
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火光映衬着恩沁的眉眼，显得她越发明艳动人。两人这副模样走在街上，人们会猜测他们的关系，但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母子。
“乐乐, 你有跟他说你们本源契合的事情吗？”
颜乐抬眸，认真地望向恩沁：“没有。我暂时不打算告诉他，如果我现在告诉他, 他肯定会觉得我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他, 才想跟他在一起的。”他语气有些执拗, “可我是真心喜欢他。”
听完，恩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沙发侧柱上的坫火安静地燃烧着，窗外掠过几只通体黝黑的乌鸦，小肥瞅见时，兴奋地啾啾叫了起来。
颜乐手指搭在小肥圆润的下巴下，像挠痒似的摸了摸它, 随后它才安静地蜷缩在他的怀里。
许久，恩沁才开口道：“乐乐，当年你父亲追求我的时候，做过很多疯狂但真诚的事情。”
颜乐对这些事情略知一二，他知道一开始他母后并不喜欢他父王，在他父王坚持不懈地追求下，才终于打动了她的心。两人也因此成就了一段佳话，婚后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血族的模仿夫妇。
“你知道的，一开始我也不喜欢你们父王。”追溯过往的记忆，恩沁眼底闪过一丝怀念，“但是他很真诚，并且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着他的真诚。”
“难道是我不够真诚吗？”颜乐有些不解，“我觉得我还、还算真诚呀，除了瞒着我的身份不告诉他。但这是迫不得已。”
“不是，母后不是这个意思。”恩沁扬唇轻笑，“母后的意思是，这世界上有很多难求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两情相悦。或许你应该试着坚持。”
“我知道。”颜乐点头，“我虽然有点生气和难过，但我并不会放弃的，我会证明给他看，我不是小孩了。”
恩沁瞧他认真的模样瞧的有趣，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最后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们乐乐真的长大了。”
“对了母后，我觉醒技能了！”颜乐想起正事，语锋一转。
“这么快？可你不是还没长出尖齿吗？”
“当时情况紧急，晏珣有危险。我突然就感知到了，然后就觉醒了技能。是像表哥一样的回溯。”
他应该是血族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在没有长出尖齿前就觉醒技能的纯种吸血鬼，想到这，颜乐扬起胸脯，眉眼间漾着得意，“母后，我觉得这可能跟本源契合有关。今天晚上可以请绅医过来一趟吗？”
“乐乐。”恩沁缓声劝他，“每月的这周，绅医都是谢客的。他们的规矩很严格，就算是丢掉性命，他们也不会出来。”
颜乐确实不了解绅医的事，除了知道他们古老神秘，医术了得外，他连他们居住在哪都不清楚。
“没关系。”他没有勉强，“那我下次回来的时候再检查。”
房门忽然传来响声，慵懒悦耳的男低声徐徐响起：“聊什么呢？我能进来吗？”
是颜豫。
颜乐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哥哥进来吧。”
房门打开的时候，颜乐瞧见了他哥哥肩膀上的大黑。大黑是一只体型比小肥要大一倍的乌鸦，它一开始并不叫这个名字，是颜乐后来给它取得。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小肥再瞅见它时，又扑棱了起来。它们虽然种类不同，但关系却极好。
颜乐任由它们去了，反倒是颜豫挑眉调侃：“小肥这么喜欢大黑，是不是因为以前的朝夕相处，生出了其它的情感啊？”
他觑向颜乐，若有深意地暗示：“这两个不同的种类，如果..”
“哥！你想什么呢？”颜乐直到他话里有话，但还是装作听不懂道，“它们都是雄性！哪来的其它感情啊！”
“奥？是吗？”颜豫丝毫不在意被挑破，反而一脸淡定道，“太久没看到了，忘记了。”
明明就是故意的。颜乐默默在心底腹诽。
.
隔天，颜乐一早就回古地球了。
同族，军方的事还没有定性，他留在血族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一大早，将昨天忘记的礼物交给管家让他转交给恩沁颜赟后，他就偷偷溜了。
他特意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知道他要走的管家。
星舰平稳地行驶着，颜乐望向窗外白雪皑皑，冰封千里的景色，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他并不喜欢分别。
即使他一定会回来。
小肥察觉到他的情绪，扑腾到他的肩膀上轻柔地蹭着他的脸颊。
颜乐弯唇，按下加速键，星舰宛若一道光影快速穿梭于浩瀚星海。抵达古地球时，已经是中午的事情了。
人类的终端使用比血族发达，但他这几天都没有联系晏珣。划破云层时，他先转头回了趟别墅。
别墅内，岑姨瞧见他的时候，惊喜道：“小先生，您回来了。”
“嗯，岑姨，晏珣回来了吗？”他问。
“晏先生今天早上刚回来。”岑姨将他往门内推，小声说，“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您要不要上去看看他？”
因为涉及到军方任务，所以岑姨并不知道晏珣受了很重的伤。
两人都避重就轻地瞒着她，她以为只是身体不太舒服。
“我给他炖了汤，您顺道拿上去看看他吧？”岑姨问。
颜乐点头：“好。”
他随她一起进了厨房。岑姨炖了鲜鸡鸢琅汤，鸢琅是一道功效显著的药材，非常有益于调养病人的身体。颜乐之前在军方医院食堂听过。
因为加入了鸢琅，偏金黄色的鸡汤调染成了浅浅的乳白色。锅盖打开的时候，香味扑鼻而来。
鲜嫩滑口的鸡肉泛着肉香，鸢琅的药味极淡，两者调和后，闻着就能让人胃口大开。
颜乐望着咽了咽：“要多给他装一点吗？”
盛汤的碗精致小巧，碗底印着瑰丽的花纹，颜乐觉得他一口可能就没了。
“晏上将应该不喜欢喝汤。”岑姨解释道，“以前您不在的时候，我给他煮，他一般都是尝一口就不喝了。”
“好，我知道了。”颜乐默默记在心里。
他的书包被棕熊状的家居机器人放进房间了，汤碗被放在瓷盘上，颜乐端着上楼，眼神示意小肥用翅膀拍门。
它虽然小。
但力气却很大。
咚咚声响起，房内却无人应。颜乐咳了声：“晏珣，你在吗？岑姨准备了汤，我端上来给你。”
等了会，低沉沙哑的男声才缓缓响起：“放门口。”
颜乐：...他偏不！！
他难得硬气道：“你开门，让我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你不开门我就一直敲！”
房门迟迟不开，颜乐眼神幽怨地盯着这扇将房间分割成两个空间的门，小声嘟囔：“你再不开门我就把门拆了。”
下一瞬，房门从内打开，颜乐惊得差点就手上的盘子甩飞。
怎么不说一声啊。
那他那么暴力的话又被晏珣听见了吗？
颜乐抿唇，小巧的耳垂染上了点点星星的粉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看晏珣——
入目的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明明只是差不多一个星期没见到，他却觉得漫长的像过了几个世纪。
黝黑的双眸，挺直优越的鼻梁，冷峻深邃的五官，以及因为身高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都让颜乐的心若擂鼓。
他一把将盘子端到他身前：“岑姨特意给你准备的，你待会进去喝掉。”
比起没开门前的硬气，这会他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眼神状似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脸颊后，又迅速移开。
“嗯。”
“你的伤都好了吗？”颜乐语气有些不自然。
“嗯。”
帝国的医疗技术非常发达，更何况是医疗设施最顶端的军方医院。晏珣的伤势恢复的很快，纱布在出院前就拆掉了，手脚也可以灵活活动了。
“奥。”颜乐撇开了脸，“那我先下去了。”
“嗯。”
连着三声“嗯”，饶是颜乐知道他性格本来就冷淡，都有些忍不了了。
“你就没有别的话对我说吗？”颜乐提高音量，“比如我回去做了什么？”
“问了你也不会说。”
“你就知道了？”
他会告诉他其它的。
比如他有在认真地学习，也做了其它有意义的事。
“没必要。”晏珣冷声道，他睇向颜乐，“那是你的事。”
话外意就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经历了两次委屈和难过后，颜乐已经琢磨出了一点对付晏珣的办法。
他直视晏珣，语气认真：“你不是说我们之间是监护关系，那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