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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俗世种种

  诺大空旷的内殿,静到近乎死寂。

  青蚨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还在嘟嘟囔囔,做出很可爱的模样仰头看着盛流玉:“殿下,信中写了什么?世上无人知晓殿下的母亲是谁,会不会是殿下久别的亲人!”

  盛流玉背光站着,他依旧只是看,拿着信纸的手却不由地攥紧了。

  青蚨自顾自道:“好感动好感动,十八年前保留至今的信,可以让小奴看看吗!小奴不会告诉主人的!”

  过了一会,盛流玉似乎是看完了信,他低下头,轻声问:“照世明,这么多年,你试过无数次怎么打开这封信吧。”

  照世明是个商人,但并不诚信,反而会想方设法钻交易时的漏洞,得到更多。

  一封寄给十八年后的小长明鸟的信,他太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了。

  看起来,这不过是一封简单的信,没有任何防护,但上面有一道禁咒。只有达成施法者的条件,才能打开。强行要看,也不是不行,但修为一定要比写信之人高出两个大境界才行。

  这是不可能,除非是陆地神仙才可一试。

  青蚨夸张的表情有片刻的停顿,但很快恢复,凑过去,生气道:“怎么会!主人是最好的锦衣阁阁主,会竭力完成每一位雇主的要求,你怎么能侮辱主人!”

  盛流玉半垂着眼,神色淡而冷,看不出与方才有什么不同,好像只是厌倦了聒噪的青蚨,恹恹道:“信都送到了,还不走?”

  那封信,他还握在手中,没有一刻的松懈。

  青蚨堆起笑,木头制的脑袋摇摇晃晃,很欢喜道:“殿下,主人告诉我,若是殿下有任何生意要托他帮忙,无论是什么,主人一定义不容辞。”

  说完,它从肚子中拿出一枚沾血的铜钱,扔在桌上,清脆的一声。

  盛流玉没再说话。

  青蚨跳下桌子,滑稽地向船舷边的窗户飞快跑去,路过胖猫时,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像是有什么刻骨的仇恨,想要将猫生吞活剥,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好想做殿下的猫,狗也可以。但小奴现在要回主人身边了。”

  猫气的浑身发抖,世上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丑东西!

  没了看不见的阵法,它三两步跳到主人身边,想要凑过来看一眼信上写了什么。虽然它讨厌谢长明,但总得记住些证据,再狠狠痛谢长明打小报告,教训那些让主人不开心的东西。

  信纸却被折起。什么都没能看到。

  猫仰起头,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主人的脸好白,比它的毛还要白,像冬天积在花上的雪,看起来那么冰。

  是太冷了吗?

  猫偶尔也有乖巧的时候,想要用厚实的毛皮温暖主人。

  盛流玉走到另一边。那是一方小案,上面搁着一盏金屏灯笼,制作得很精巧,不然也不配摆在小长明鸟的内殿中。里面有光时,外面的灯罩便会缓慢地转动,画屏上的云雾飘渺流动,翠色群山掩映,灯火重重,跳跃的烛火宛如将要飞升的水袖仙子一般摇摇曳曳。盛流玉还算喜欢,偶尔摆弄来玩,还借此随手编了个幻术骗猫。猫的本能是追逐闪着光、鲜亮的东西,盛流玉便用灯盏逗它,但有时烛火是假的,有时流动的画屏是假的,真假难辨,上一刻是虚,下一刻为实,盛流玉的幻术炉火纯青,骗一只傻猫绰绰有余。

  猫经常扑了个空,才意识到被骗,气的跳脚。

  很难得的,此时的猫希望被骗。

  它想看到主人对自己招手,他们可以一起玩。

  但是没有。

  盛流玉只是拿起灯罩,露出里面的大半截蜡烛。他俯下身,指尖轻轻一碰,烛芯的火一簇而起。

  他抬了下手,那张很薄的纸似乎有千钧重,又勉力试了第二次,才将信纸举到烛火上。

  不知信纸是什么材质,一遇火便烧的厉害,燃烧的火扑面而来,盛流玉感觉到滚烫的热度,像是要将他也点燃了。

  在那一瞬间,盛流玉想起从前做过的梦。

  不算很久,不是什么好梦,忘的很快。

  现在想想,当时的惊心与难过,都不是假的。

  那个人说的是,“你的人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醒来后不久,谢长明倾家荡产,送他举世无双的翠沉山,他便觉得梦果然是不可信的。

  但此时此刻,终究还未有好事发生。就像梦醒后握住那支滴着烛泪的灯,他也愿被这烈火烧,疼痛让他清醒。

  不必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当真,也不必相信一封没有根据的信。

  从前的路是明的,今后也会是。

  感觉到疼的时候,盛流玉很想谢长明,小鸟会本能地依恋能保护自己的人。

  寻常的火伤不了盛流玉,但一旁的猫已经被吓得半死,一边想要把主人从火力捞出来,一边觉得自己可能是要被谢长明打死了。

  幸好,盛流玉已经清醒,他直起身,瞥了一眼哆哆嗦嗦的猫,一挥手,那些烧完灰烬消失在茫茫云海中。

  船又行了几个时辰。盛流玉以往并不与人聊天,缘因对旁人没有兴趣牵扯,也不对他们有所寄托,今日突然来了兴致,说是无聊,找个脑子灵活的陪他下棋,打发时间。

  外面的风大,太阳又晒,盛流玉撑着伞,看了一圈,挑了个看起来稳重些的。

  那侍卫卸了法器,喜上眉梢,跟随盛流玉去了前殿。

  盛流玉的棋是和谢长明学的,也只同谢长明下过,学的似乎不怎么样,下的也不好,时常悔棋,老师哄着他,大多时候都当没看到,这样才能输赢对半。长久下来,盛流玉也不知道自己的水平究竟如何,但没想过要别人让自己,技不如人,输了便也输了。

  和谢长明下,悔棋也是一种乐趣。

  盛流玉随意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譬如人世间修仙之人的交往,要问姓名出处,问师从何门,问修行的时日。

  小重山的鸟要问的是出自哪座山,什么族,再一问年纪,便差不多都知道了。

  那人一一答了。

  邹行,两百岁,出自小重山南边的灵璧山,盛流玉的记性不错,还记得当年查找族谱时,见过这个族群。

  仙船行于苍天之上,离太阳很近,此时已是初夏,棋盘凑巧摆在迎光的一边,越发的晒。

  邹行微微抬头,略有些僭越地看着对面的人。这位殿下才不过十八岁,年纪很小,才破壳没多久,也不常出面,藏于深宫之中。他穿了身无一丝杂色瑕疵雪白纱袍,随意地挽着一头长发,插了根玉簪,除此之外,周身上下再无别的累赘挂落,模样却贵不可言。邹行曾听人说,殿下自幼有眼疾,不能视物,后来承蒙天神庇佑,治好了也见不得强光。此时,他的眼眸半垂着,眉间微蹙,似乎很为照进来的烈日伤神。

  在此之前,他虽为侍卫,但职位不高,并未见过这双金色眼眸。

  邹行心意一动,站起身,握惯了刀剑的手也会一些幻术,大敞的窗户上多了细致的木棂。

  屋里骤然一暗。

  卧棂窗透进些微的光,细而长的一道一道,

  盛流玉偏头看了一眼,依旧是淡淡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棋下了有一会,没料到的是,盛流玉可能下的还不错,邹行已经左支右绌,难以为继,只余最后的分寸之地,他不是那种让棋要让到这种地步的人。是要献殷勤,要让棋而输,但也要输的有分寸,要好看。

  盛流玉顿了顿,又问:“以往的时候,我都不住在重华宫,现在宫中如何了?”

  小重山不同于一般的修仙世家,以血脉相连,但上下等级森严。长明鸟是神鸟,在小重山的群鸟之中,犹如人间的帝王,但管束的不那么严格。各族每年只需上供很少的一些灵石珍宝,远不如他们栖息山林中,占用的灵力多。盛百云也不必付出什么,他只要还活着,能开祭坛,传递天神的旨意,小重山便有绵延不断的福祉。

  世上只能有两只神鸟。历代神鸟死后,肉身葬于祭坛之下,鲜血会另外贮存起来,留着赐给小重山的臣民。长明鸟的血融入身体后,可以改善资质,虽然不能留给后代继承,但于修行一途极为有益。

  所以小重山中血脉稀薄的鸟,有志于在重华宫当差,日后升上长老,也是另一条捷径。

  邹行便是其中一个。

  但侍卫仆佣何其之多,盛百云似乎也不贪慕权力,常年隐居,没有妻妾,大事都交付给长老,令人想要讨好、想要上进都找不到门道。

  盛流玉忽然要问,邹行琢磨这位小殿下的意思,挑了些知道的、不常见的,都说了给他听,总是要比别人有用的。

  盛流玉从前是个小聋瞎,一个人待着,成日里歇在不死木上,吃辟谷丹,饮露水,再后来的三年,在祭坛里被关了三年,不见天日的,一出来就又回麓林书院找谢长明了,若真论对小重山的了解,连个大略都不太知道。

  邹行便讲了宫中各处的运转,又尝试道:“陛下的修为深不可测,行踪不定,护神卫从前是最紧要的,现在已经最为松散了。”

  盛流玉听了,漫不经心地评价道:“那父亲还真不仔细慎重。”

  他与盛百云不合,重华宫内,人人皆知。

  还是个蛋的时候,就没有正经母亲,不知道从哪孵出来的,如果不是一双不能做假的金色眼睛,都不敢认他是下一任长明鸟。在宫里养了十几年,盛百云从未去探望过他,唯一见过的几次面,还是不得不见。

  另一方面,盛百云心灰意懒,了无生趣已有百余年,盛流玉才在书院救了人,连长老都说,这样的长明鸟,才算是救天下于危机,不堕了神鸟的名头。

  邹行可能以为盛流玉年龄渐长,与盛百云向来不合,也到了该争权的时候,此时便该是献上忠心之际:“无论此行回去,殿下想做什么,属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又觉得这位殿下很有成算,修为、年纪,都不算很要紧,在小重山,最重要的是天神垂青。

  而百年大典,不日即将举行。

  盛流玉眉眼间带着点笑意,指尖捻了一枚黑子,往棋盘上一推,很轻地说:“好啊,我总是要回小重山的。”

  邹行输的一败涂地,却心甘情愿,反倒高兴。

  一盘结束。

  等邹行出去后,日光渐暗,四天垂落。

  又是黄昏了。

  盛流玉有些累了,他卧在美人塌上,长发便顺着雕花的木头往下垂,像闪着光泽的绸,像细密的帘。

  他怔怔地想了会事,记起临走前给谢长明写的东西。纸鸟承着他的信,向着主人飞去。纸做的东西看起来那么脆弱,盛流玉疑心一遇风吹雨打,沾湿了就飞不动了,便随信附上一根鸟羽,以免遇上意外之灾。

  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看来,正好方便他召回那封信。

  须重写一封,却不知道有什么可写。

  猫从另一边桌上偷偷跳了过来,对今日之事仍难以释怀。

  其实它才几岁大,货真价实的幼崽,理所当然的文盲。谢长明把它当成哄盛流玉开心的小玩意,没太当回事,但考虑到它是只辟离,起码有些聪明,还是交待它,如果真的有事,可以用纸鸟告知他。

  只需在纸鸟的翅膀印上爪印,再点上眼睛,十分简便,文盲猫也可完成。

  猫装作调皮,在桌子上蹦来跳去,用爪子偷来一只纸鸟。斜睨着盛流玉,见他还在思索,心虚之下,又演了好一会才消停。

  不料被人揪住后颈,整只猫的拎起来:“要和他告状?”

  猫很可怜地喵了几声,装的很无辜。

  盛流玉笑了笑,没有多少慈悲,从猫蜷缩的肚子下拽出皱成一团的纸鸟,慢吞吞道:“想做坏事,今天的晚饭没收了。”

  又提笔想了一会,很多不满的事,日头太晒,猫太调皮,最埋怨的是,谢长明怎么还不回来。他已等得很不耐烦了。

  几日后,那封信送到谢长明手中。

  比以往稍推迟了些,但也在情理之中,谢长明最近去的地方实在太多,纸鸟赶不及。

  这次却差点出了岔子。

  凑巧,谢长明敲晕了个守卫,扮作人间天牢里的衙役,正随着一队的人,审问关在牢里的罪臣。

  罪臣挨了重刑,两条骨头都断了,墙上血迹斑斑,连干枯的稻草都被血浸润了。

  灯影重重下,那纸鸟就扑棱着翅膀,冲进了严加把手的地牢,撞到谢长明掌心。

  在场众人杯弓蛇影,受不得半点惊吓,纷纷抽刀,以为有人来劫狱。

  谢长明压低嗓音,疑道:“是不是只蛾子?”

  到底没有人,只有为首的牢头奇了句:“这么深的地牢,也能有飞蛾?”

  左右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又严加审问了会,酷刑上了几样,这罪臣是个硬骨头,什么都问不出来,牢头叹了口气:“这该怎么和上头交代?只能……”

  没说完,这些不知轻重的衙役也听不懂,牢头打开牢门,先出去了,站在一旁,等别的人都走出来,亲手拿钥匙上了锁。

  有个人还留在里头,牢头却视而不见。

  那罪臣颤巍巍地抬起头,蓬头垢面,嘴唇皲裂,只一双眼睛还有些亮光,他的声音苍老,说:“不是飞蛾。”

  谢长明蹲下去,与他平视。这位太子太傅意图谋反,罪无可恕,不知何时就会处死,临死前,那些人想让他多攀咬些人来。

  他看到谢长明的脸,竟笑了笑,质问道:“你们这些人,哦,不是人,比人要高一等的东西要来这做什么,嫌流的血,死的人不够多吗!”

  东洲之北,与云洲交接的大元都城望津,在石犀留下的地图中一角。

  望津郊外的行宫之下,果然有与怨鬼林类似的东西,且在大元境内四通八达,不知有多少个。但藏的再严实,也很难逃过谢长明的感知范围。

  与以往不同。第一次在乌头镇,怨鬼林不过是很小的一片林子,不久前的小城,是战事起了以后,才谋划着屠城滋养怨鬼。谢长明找了百晓生,用他的法术探查了周围的活物,从一只灰鹿的眼里看到这里已存在二十余年了。百晓生差点被刺瞎了眼。

  想要毁掉这里不难,难的是这是石犀指明的证据,是有迹可循的幕后之人。谢长明去了皇宫,皇帝痴迷修仙,看起来寿数难以长久,面容倒很健康红润,更离奇的是,他身上下了严密的禁咒,一般修仙之人难以接近。谢长明再走近去看,神魂上更有标记,搜魂的法子用不出来。

  这样想来,怨鬼林之事由来已久。但近些年,或许是那东西胃口变大,又或许是什么别的缘由,才多了那些准备还不完善,准备竭泽而渔的地方。

  谢长明打算用问的。

  那些不能言之于口的事,不代表没有人能察觉出端倪,不代表没有人反抗。

  眼前这位罪臣,三十年前,是大元开朝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从此平步青云,担任太子太傅。可惜的是,太子死了有两年了。

  谢长明对他的讽刺充耳不闻,只是问:“起事之时,你说你们的陛下疯了,这世道塌了。他是怎么疯的?”

  那人并不应答。

  谢长明说:“人间的事,照例来说,无论好坏,都不可插手。但这件事,绝非人间之祸。”

  所以以人之力,也难以扭转。

  这位断了双膝的罪臣陈旬,便回忆起从前三十年的事来。

  现在这位康乾帝,于二十二年前登基,他有六七个兄弟,为了夺位,死了五个,剩下来的,也再无一争之力,倒叫他一个病秧子成了皇帝。

  陈旬道:“世上有些人,不求今朝,想的是得到长生,从前也不是没有皇帝如此。”

  但康乾帝可能先天不足,生性偏执,所以比旁人更固执些。

  上位后,他先是大修陵寝,又要加固城墙,徭役一年一回的征。才开始没发觉其中古怪,后来才察觉到不对,即便是苦役,死的人也太多了。

  康乾帝虽病着,不太理朝政,但他会用人,重用之人,无一不是他最忠心的狗。他要钱,得给钱,要人,得给人,没什么感情,给不出来就踹到泥潭里。

  直至后来,死的人越发多,法条越发严苛,像是逼着人犯罪,边境战事四起,康乾帝不在意赢不赢,只在乎死了多少人。他用金银珍宝起了摘星楼,诚心恳求上天,愿得道长生。

  太子由陈旬教养而大,不信鬼神之说,他不理解皇帝为什么要建高耸入云的摘星楼,不明白皇帝宁愿将那些粮食烂在库中,也不肯拨给将士。

  陈旬道:“太子对我说,师父,我想去再上书一次,父皇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那天夜里,康乾帝将跪了十几个时辰的太子叫到摘星楼上,那里有一尊炼丹炉,飘着寥寥青烟,太子又磕了几个头。

  皇帝问他,是否有忠孝之心。

  太子愿以身相报君恩。

  康乾帝便挖出他的心,投入炼丹炉中,说:“既生了你,养你到这么大,也该为朕的成仙之路做些什么。”

  太子的尸骨,便扔到了行宫中的池子里,死了也不过是个衣冠冢。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吓疯了,事后陈旬多方查证,问了许久,猜得到这样的结果。

  陈旬怎么敢信,怎么能信?

  大元连输三场仗,丢了十一二座城池,康乾帝说无能无力。

  钦天监的灵台郎写下夜观天下,写下箴言:“荧惑犯心,战不胜,外国大将斗死,一曰主亡。火犯心,天子王者绝嗣。”(注)

  被砍了头,尸身也不知所踪。

  那些隐藏于黑暗中的秘密,逐渐露在天光之下,无数含冤死去的人,活着祈求长生的人,二十年来,改头换面,将这个王朝引向灭亡的人。

  康乾帝绝不愚蠢,他相信长生,是见识到了这个世上确实有长生可言。献上的越多,得到的越多。

  难怪深渊的饿鬼除之不尽,这些年来,发作的越来越频繁,这四洲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改头换面的怨鬼林,供养着深渊的是凡人的血肉,灵魂,濒临死亡的怨恨、痛苦、悲哀,最后这些都消失了,在池子中化成污泥,捏成了一个一个,只能感觉到饿,不停吞食的饿鬼。

  陈旬想,总要是奋力一搏的,人没有活着等死的道理。他尝试过,推开那扇门,皇帝就睡在里头,才吃了宝丹,没有任何提防,睡的正香。而那个人,或许不能称为人的什么东西,只用一根指头就屠尽上千禁卫军。

  人世间的教条里,不能以简单的好坏评断,它如洪流一般吞没一些人,但也让人活下来,让这个王朝运转。而当俗世的纲常伦理彻底崩坏,当不属于这个教条里的人做了什么,表面的平静被撕毁,一切疯狂,一切毁灭,没有了船,王朝中的每一个普通人,只有一条被截断的路,尽头是死亡。

  陈旬看得分明,他本来是不信所谓神佛,被压的不得不信,但他也知道这神佛不是赐福,而是比俗世的凡人更恶,更凶狠,更没有道德人性。

  陈旬的声音发颤:“他就是这么疯的,靠人命填来的气运,能撑多久?你能救这世道吗?”

  谢长明看着他,神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说:“人间的事,我不能管。”

  陈旬有种濒死的颓丧。

  谢长明继续道:“但这件却与修仙界有关,池子会填,不应该在人间的东西,也不会留下来。”

  人间的事,有太多的苦,谢长明从记事起就知道。他活了三辈子,说起来没当过一世的好人。但承诺的事,一定会做到。幕后之人留下的证据他会找到,俗世的事,露水般的人,也不能再受修仙界的波及。

  谢长明给陈旬喂了粒丹药,叮嘱他:“再演一场戏。”

  外面下了连夜不停的雨,牢头饮了杯酽茶,在灯下胡编乱造,只想应付了上头,当值的衙役偷偷喝浊酒,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世道之乱,有份当差的活做,运气好能保住自己和亲人的命,但总得看着人去死。

  天道的神谕说,万恶之恶,藏匿于世,大道将亡。

  修仙之人虽不得干扰俗世,但如果连修仙界都动荡不安,人间则更如暴雨中的孤舟,不知将驶向何方。

  凡人弱小,天道之变,稍有风吹草动,就是灭顶之灾。

  决意修仙的时候,谢长明没有想太多,功成名就,长生不老,得道飞升,都是不着边的事。他想成为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简单的一句话,做起来却比什么都难。

  即使前世谢长明的修为,已无敌手,为了那只不知道在哪的鸟,也不得不低头。

  但,谢长明从不认为,所谓的恶是一枚不知道何时吞下的果子。

  谢长明走出地牢,找了个屋檐避雨,那地方还算亮堂,他擦干了手,才展开信。

  作者有话要说:

  “荧惑犯心,战不胜,外国大将斗死,一曰主亡。火犯心,天子王者绝嗣。”——出自李淳风的《乙巳占·荧惑入列宿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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