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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伤疤

  盛流玉得到了一个新的佛珠,并且对此很满意。所以原谅了谢长明之前离开那么久,一回来就将他从被子里捞出来,让他挨冻等种种罪大恶极的错事。

  天已经很晚了,对于盛流玉来说,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谢长明说好,站起身,让出床。

  盛流玉拽住他的袖子:“你不睡吗?”

  谢长明一贯是不睡的,这是习以为常的事。

  盛流玉仰着头,轻轻地问他:“出去那么久,又赶了一天路回来,不累吗?”

  无论修为有多高,小长明鸟都是要睡觉的,这是打坐永远代替不了的。

  谢长明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也说好。

  书院里的床与旅馆不同,实在太小,谢长明打算睡在地上。

  况且地上也铺了厚毯子,再铺件衣服,也足够对付这一夜了。

  盛流玉坐在床上,披着床单,歪着脑袋,冷冷淡淡地问:“我是胖到占了一整个床?”

  小长明鸟没有那么胖,反而很瘦,所以这句话并不对,这张床理所应当该能容得下第二个人。

  谢长明是那第二个人。

  床很狭窄,垂栀绸太大,铺不开,所以他们盖的还是那床薄薄的旧被子。

  谢长明问他:“怎么换了这床被子?”

  盛流玉似乎有一瞬的心虚,想了片刻,慢吞吞道:“猫总是往床上跳,它的爪子太尖,会抓破床单。”

  这个理由从逻辑上来说毫无破绽,但谢长明确定他在把那只傻猫当借口,却没打算揭穿,只是似笑非笑地问:“真的?”

  “真的。”

  盛流玉很肯定地说,又添了一句:“垂栀绸太贵,是为你省钱。”

  虽然那么贵的垂栀绸也是为了他而买的,但小长明鸟就是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谢长明脱下外衣,坐在床上,用没有多少感谢的语调道:“谢谢。”

  盛流玉微微皱眉,可能对谢长明的不知感恩不太满意,但还是往里靠了靠,躺到枕头上,与这个人一起分享这张狭窄的床,又松开被子,施舍给谢长明一部分。

  谢长明笑了一下,在躺下去前吹灭了蜡烛。

  他们都不再说话,屋内漆黑而安静,只有很轻的呼吸和偶尔的雪落声。

  谢长明闭着眼,他太久没有睡过觉,此时没有丝毫睡意。

  快要睡着前,盛流玉迷迷糊糊道:“猫是不是还在外面?”

  还惦记着那只胖猫。

  谢长明哄他道:“它吃了那么多,皮毛又厚,一个晚上冻不死。”

  盛流玉似乎被他说服,翻了个身,很安静地入睡了。

  谢长明睁开眼,偏过头,看到盛流玉缩在床的最内侧,是很小的一团,将全部的被子都裹在身上,丝毫不记得自己曾许诺要施舍给谢长明一部分。他的睡相很差,幸好习惯性地靠墙,才没有发生滚下床的惨事。

  如果真的从床上跌下来,小长明鸟可能生足十天的气。

  谢长明有点想笑,又想起几日前,他躺在郁宁镇的床上,猜测过的许多事。

  那些黄沙、尘土、大雪,以及被掩埋的秘密。

  他轻轻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

  良久。

  谢长明并不是不想睡,而是盛流玉太不安分,不能保持一个姿势,总是乱动。也是因为本体是鸟,他的体温很高,像是一团热源,并且不断地向谢长明靠近,最后抵在他的胸膛上。

  屋里被火炉烘得很暖和,与盛流玉的体温相比,谢长明的身体不算很热。

  鸟的本能是趋向于温暖的地方,可小长明鸟却总是向谢长明靠近。

  这是违背本能的。

  谢长明睁开眼,垂着眼,看着小长明鸟,两人之间离得很近,却还是隔着手臂,这样的姿势不太舒服。

  他伸出手,将盛流玉的脑袋轻轻挪到自己的胳膊上。

  连被子下有一颗豌豆都会被硌得睡不着觉的小长明鸟却没有因为这样的摆弄而醒过来,他依旧很安静地睡着,甚至将手搭在谢长明的腰背上。

  谢长明低下头,能看到小长明鸟很白的脸颊,鸦黑的乌发层层叠叠地堆在自己的手臂上。以及过大的、敞开的领口会露出脖颈和后背处的皮肤,过于柔软细腻,几乎一触即破,连稍微粗糙一些的布料都不能承受,更何况是风霜雨雪,刀枪剑戟,阴谋诡计。

  当盛流玉是一只小百岁鸟的时候,谢长明将它捧在掌心,时常会觉得它太过弱小,需要很小心的保护。

  可现在他是长明鸟,长得少年人的模样,只比自己矮大半个头,不能再放在掌心,也会很厉害的法术,谢长明却觉得他比之前还要脆弱,保护得要更用心。

  盛流玉似乎很讨厌过分繁杂的长发,皱着眉,要将脸颊边的头发都甩出去。

  谢长明伸出手,轻轻地理好长发,又将他的脑袋掰向自己这边,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柔软的嘴唇。

  谢长明的动作有一瞬的停顿,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几下,也不知他到底想了些什么,良久后才恢复平静。

  盛流玉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身旁已经没有人了。

  他还未完全清醒,怀里就冲进一个小炮弹,是那只昨夜被关在门外,没让进门的胖猫。

  猫委屈地喵喵叫,声音里满是对谢长明的控诉。

  谢长明拎着猫的脖子,将它仍在窗台上,漫不经心道:“你以后不许上床。”

  猫很不服气。

  谢长明不理会它的抗议,将煮好的甜水盛好,准备给盛流玉喝。

  今日的点心与以往差不多,只多了一样。

  那个从万里之外带回来的红豆饼。

  盛流玉饶有兴致地问:“这是永生花吗?我在书上见过,听闻可以凝固时间,似乎很少见。”

  谢长明说是。

  在郁宁镇的时候,书照影看到谢长明用永生花装红豆饼,差点以为这红豆饼有什么神异之处,一口气买了上百个,在回程的路上吃到打跌。

  至于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长明鸟,仅仅知道永生花是很少见的物什罢了。

  永生花碎裂开来,露出里面的红豆饼,热气源源不断地涌出,还是才出锅的样子。

  谢长明道:“那里并没有什么好,只有红豆饼值得一尝。”

  盛流玉咬了一口,很甜,似乎连嗓音都是软绵绵的甜:“你去找鸟的地方不好吗?”

  谢长明看着他吃东西:“常年刮风沙,下大雪。如果是你,在外面站两个时辰,就要被沙尘淹没了。”

  又顿了一下,端着茶杯给他喂水:“不过你也不必去那样的地方。”

  盛流玉瞪圆了眼,似乎没有想过世上还有这么糟糕的地方。

  但是在咽下红豆饼后,他又轻轻感叹了一句:“我还没去过这样的地方呢。”

  鸟是很好奇的。喜欢自由自在的在天际飞翔,喜欢无拘无束地游玩,即使是糟糕的地方也想去,因为很新奇。

  但盛流玉却什么也没再说。

  也许是很久之前,谢长明曾对盛流玉说过,他不必学那么多,知道那么多,反正会有人替他做。

  因为当时谢长明并没有把小长明鸟当成自己的鸟,没有想好好地养他,而只是一个交换。

  那是谢长明为数不多后悔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谢长明道:“以后带你去。”

  盛流玉怔了怔,点了下头。

  在这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盛流玉都同谢长明一起住在朗月院。

  由于上次的事情,谢长明也没太瞒着陈意白。毕竟陈意白也住在同一栋屋子里,如果想要将一切做的悄无声息也要颇费些功夫,但其实没有那个必要。

  于是,两人同住的太过明目张胆,陈意白不能视而不见,总觉得不对劲。

  即使有再多的要事要谈,也没有必要成日住在一起吧。

  偶有一次,陈意白终于没忍住,低眉顺眼地问:“谢道友,盛公子,不,那位殿下怎么还住在这里?”

  自从上次秦籍来过,书院众人对盛流玉的称呼已经从“公子”“神鸟”等等换成了“殿下。”

  谢长明似乎不以为意:“不能住么?”

  陈意白:“……倒也不是。”

  就是……

  他抬起头,偷偷往另一边看去。

  他们是站在院子里说话,只有一抬头,便能看到那位尊贵的殿下正坐在谢长明那间屋子的窗户旁,撑着下巴,遥遥地看着他们。手边还腻着只漂亮的白猫,其实就是自己见过的那个辟黎,很闲适的模样。

  就是不太对劲吧。

  陈意白又问:“是不是,太过亲近了些?”

  谢长明闻言,不动声色道:“你想多的。”

  陈意白意识到谢长明这么说就是不想再谈这件事了,于是迅速地转移话题:“对了,你还记得石犀吗?”

  谢长明:“记得。他怎么了?”

  说起石犀,陈意白的语气有些可惜:“你的记性一贯很好。上次他突破到化神,说是境界不稳,便回了燕城,说是要请教师父。书院里允了。前些时候,他从燕城回来了,似乎太困于境界,道心大失。我听旁人说,近日也不修行了,剑也不练,大多时候都在喝酒。他比我还小一岁,已经臻至化神,想必日后的成就远远不止于此,何苦如此苛责自己,以至于现在的放纵。”

  谢长明只是听着。

  陈意白道:“总之,希望他早日走出困局,往后的时日还长,以他的天赋,再修行也不算迟。”

  说完些许闲话,两人在院子里告别,谢长明是出门,陈意白是刚回来。

  陈意白装作对窗户旁的盛流玉视而不见,飞快地溜了。实际上他也试探性地问过阮流霞和丛元,并未发现谢长明的屋子有什么异常,只知道谢长明最近似乎养了只辟黎,模样倒还算可爱,却不算亲近人,能用小黄鱼勾引出它的馋态,想要上手一摸却是不可能的,对主人十分贞烈。

  陈意白想:何止养了只猫,还养了只鸟,长明鸟。

  知道的秘密太多,陈意白感到十分疲惫,长长地叹气后,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关上门,拿出今日送上来的话本子。

  近日无事,他又新开了门生意,可以帮书院里的学生买些人间的小东西,赚些灵石。

  但人间的吃食送上来都冷了硬了,尝起来滋味不算好,绫罗绸缎也穿不上,大多数东西都比不上书院内的,剩下来也没多少能买的。

  所以这门生意做到最后,变成了专门帮师姐师妹们买些人间的话本子。

  出于对生意的认真负责,陈意白要将这些话本子整理一番。

  他随手拿出一本,书名叫做《金菊赏》。

  陈意白对菊花有偏见,觉得这花生的很丑,在心中腹诽了一番金菊有什么好赏的,如果不是有位仙子师姐要看,他是决计不会买这样的话本子的。

  翻开第一页,作者案上写着,“断袖赏菊,人生至乐不过如此。”

  陈意白暗骂,狗屁不通。

  然后,他就继续往下翻。

  翻完了,陈意白如受重创,久久不能回神。

  没料到,现在的仙子们都喜欢,都喜欢这样的书吗?

  可怕,太可怕了。

  陈意白的精神恍惚,不自觉地回忆方才看过的那些淫词艳语,又忽然想到盛流玉和谢长明成日住在一起,商量什么“要事”,甚至可以模糊地对应上书中的某些情节……

  罢了,不可深思,他怕被打死。

  而谢长明已经去了许先生的竹苑。

  许先生穿着厚袍子,屋里烧着暖炉,桌上有一张展开的地形图。

  谢长明看了一眼,是深渊以及周边的地形。

  许先生咳嗽了两声:“深渊似乎又要乱了。”

  谢长明道:“今年年初,不是才有过一次。”

  许先生点了下头:“确实如此。而且近些年来,深渊之乱,总是越发频繁。”

  仙界对深渊之事讳莫如深,连典籍都不多做记载,只有一些虚话,谢长明虽查了很多,到底不如许先生多年钻研,对深渊了解。

  许先生面色深沉,慢慢道:“魔族之祸,自古有之。而深渊之灾,有记载却不过三千年。”

  “三千年前,天地似乎忽然崩裂开来,众生惶惶,长明鸟传下神谕,集仙界之力,补上了天空,大地却横亘着一道裂缝,便是深渊。那件灾祸后的一百年,世上第一次出现了恶鬼,吞食周遭无数凡人,仙界措手不及,未及时援救,三个凡人的王朝消失在那场浩劫里。而我们同样葬送了三位渡劫巅峰的大能。深渊中的恶鬼从何处来,何时来,没人知道。即使是长明鸟,也请问过上天,没有结果。”

  “在此之后,深渊每隔上百年就要沸腾一次,恶鬼倾巢而出。后来间隔越发短了,数十年,十年,几年一次,直到现在,每年都要沸腾。但与千年前,沸腾的程度却不同,即使没有渡劫期的修士,也能止住了。”

  谢长明知道许先生在暗示另一件事。

  他的目光落在地势图上:“如今世上并无即将成仙的渡劫期,也是因此么?”

  许先生点了下头,轻轻地嘲讽道:“谁知道?还是说深渊也如此善解人意,知道我们倾尽全力,也拿不出渡劫期的修士了。长久下去,也许大乘期的修士也不再有,什么都没了,修真界就此覆灭也不一定。”

  毕竟深渊诞生至今,他们连恶鬼是什么都没有弄清。

  许先生继续道:“人人都说,天道回护众生。可深渊每次沸腾,恶鬼作乱,死伤之人百倍千倍于魔族,可天道也未曾多言一句。”

  谢长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修仙之人不可对天道置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因为每一次突破修为,提升境界都要经历天道叩问,如若不过,此生再无望成仙。

  屋里很安静,许先生忽然一笑:“我不怕这些。我不想成仙,不会成仙,而元婴以后的修为与天道也没什么关系了。”

  因为他修的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功法,而是由魔界的心法改来的。

  本来那本功法靠伤人提升修为,被许先生修改后成了伤己。

  伤己得来的修为,或者说魔族的功夫本就不需经过天道叩问。

  许先生道:“忘了,你是不能谈这些的。”

  其实谢长明也不必经历天道,但这些事他不会同许先生说。

  他沉思片刻,对着地势图看了看,忽然问:“那陵洲,似乎也不是自古就有的?”

  许先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怎么问起这个?从记载上看,两千余年前,有人出海,说是大海上有一片迷雾,里面是海外的仙岛,但无人知道虚实,即使是修仙之人去了,也穿不过那片迷雾。传来传去,说是叫陵洲,后来有人去了,留下书,才确定那里不是仙岛,确实有人。但也有人说是假的,毕竟没有第二个再去过。”

  上次谢长明只说找到了离魂草,却没说从哪里找到的,许先生也没多问,或者是知道问了也没用。

  陵洲、深渊、甚至长明鸟,这些都对现在的人世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似乎并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只有一样,都是忽然出现的,在半途被记录下来。

  会有更多的关联吗?

  谢长明也不知道。

  也许许先生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不可能将长明鸟也一起并列其中。

  很久后,许先生道:“方才说了那么多,其实你不在乎这些。”

  无论是深渊的沸腾,修真界的未来,凡人的生死。

  谢长明点头承认,问:“那你在乎么?”

  许先生一怔,手指骤然一送:“可能有一点。”

  他殚精竭虑,费尽心血做了这么多,是因为心怀天下吗?

  不是。

  他的师兄程知也是很好的人,人人交口称赞。唯一的私心在他身上,所以教得他很自私,在世上唯一重要的是自己。

  “我师兄从小在大灾中和家人走散了,被覆鹤门捡到,带回去修仙。后来他离开后,我在凡间行走,看到青姑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我师兄的同族,也是在那么多人里最像我师兄的那个。我花了三两银子从她的父母那里买来,教她修仙,是我的私心。”

  “我在天地间游荡久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后来想到我师兄除魔卫道,我做这些也不过是我的私心。”

  全都是私心。

  谢长明并不评价他的动机,至少此时他们在做一样的事,便问他:“那位燕城城主近日在做什么?”

  许先生道:“不知道。他们做事太过隐蔽,似乎与魔界也无勾结,我找不出什么证据,所以至今也无法公之于众。不过三年前,你杀的那个一煎道人倒是和燕城有些关联。”

  而一煎道人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为了深渊献祭。

  谢长明盖棺定论道:“总之这些事归根究底还是与深渊有关。”

  许先生道:“若是这次再去深渊,我想能不能再找些线索。”

  每次去了,镇压了一番恶鬼,之后便是一无所获,长久如此,令人心烦意乱。

  谢长明又添了句:“石犀从燕城回来后,言行举止有些古怪。”

  许先生摆摆手:“我知道,一直看着他。他若是被降临了,倒也不至于突然如此放荡,旁敲侧击地问了,也没什么结果,只能先盯着了。总不能没什么证据就把人丢进地牢里。”

  石犀背后不仅是燕城,更有一个修仙大族,要是真这么做,许先生大概要去地牢一起陪石犀。

  不妥。

  两人谈完这些,许先生继续盯着燕城和石犀,谢长明则回去陪鸟。

  至于深渊,等去了再说。

  山上的冬日格外漫长,谢长明在开春之前又出了趟门,用的还是找鸟的借口,这次还是没有带盛流玉。

  因为是去杀人。

  秦籍对小长明鸟居心叵测,知道的秘密太多,以防夜长梦多,还是要早日结果了他。

  在小重山内,总归不太好动手。

  可秦籍有很多欲望,书照影的消息,小长明鸟身边的人和物,他有太多想知道的事了。

  他们最后也约在了一片深山中。

  秦籍带的二十死士,尽数死了。

  他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冷冷地问:“那你也想要我死不成?”

  谢长明没有回答,也没必要回答,他并不指望能从这个人口中问出什么,只是要他的命,便抽出了不归刀。

  即使是此时此刻,他也只将修为压制在大乘期。

  下一瞬,磅礴的灵力压垮了周围十余里的高树。

  小重山的人果然没有大乘期的阻碍,秦籍是渡劫期的修为。

  虽然只差一个境界,大乘与渡劫却几乎有天差地别。

  一个还是人,在修仙的路上,另一个却已经近乎于仙人了,只差时间积累便可成仙。

  谢长明并不畏惧,他的刀很快,几乎与光同速,转瞬间便迎面砍到秦籍的脸上。

  秦籍用的却是剑。

  刀剑相击,是一声刺耳的长鸣声,深山中的活物竭尽全力向外面逃去,没有谁想要留在这里送死。

  两人来回过了几十招。

  若论刀法,谢长明却比活的年岁长久,但大多数时间都养尊处优的秦籍胜不知几筹。但秦籍有渡劫期的修为,总能以灵力相抵,起死回生。

  谢长明心中很清楚,这样拖下去,一个大乘,一个渡劫,对他不利。

  他更清楚,即使是大乘期,他也能在此时杀了秦籍。

  谢长明提刀,刀尖闪着一抹红,是方才割破秦籍手臂时沾上的一点血。

  秦籍往后败退几步,面色阴沉,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谢长明。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为何要杀自己,甚至连书照影的事都很了解。

  但这不妨碍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挡不过这一刀了。

  那刀几乎横贯天地,周身的灵力浓郁到凝固成实质,沉沉地落下。

  谢长明只想抱着必杀秦籍的决心,没有避开他的剑锋,任由锋利的剑锋迎面而来,割破他的脸颊,也未有片刻的停顿。

  而刀却硬生生地停在离秦籍脖子一寸的地方。

  是一道闪耀的金光。

  像是盛流玉的眸色,却远比那要刺眼,充满了要让万物众生跪伏的威压。

  而谢长明只是停在了半空中。

  秦籍阴沉的面色终于得意起来,他似乎知道一切到此为止:“不论你是谁,也想杀了我不成,我可是有天神庇佑。”

  谢长明半垂着眼,并不放弃,双手反握住刀,对那层护体金光视若无睹。

  秦籍只是笑着,举起剑,想要杀了毫无防护的谢长明。

  终于,那道金光有一丝的裂缝。

  只有不够锋利的刀,没有割不下的头颅。

  秦籍却一无所知。

  这些事都发生在一瞬间,与此同时,谢长明伤口处的血还是喷泻而出。

  他的血也是纯金色的,可以消融一切。

  在落到秦籍身上的一瞬,护体的金光瞬间被吞没了。

  而在此之前,谢长明的刀已经割开他的头颅了。

  秦籍惊恐地瞪大了眼,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是你,我知道了,是你……”

  是他。

  找的是他么?

  谢长明冷淡地想着,也没有追问。

  果然,秦籍的气息一断,神魂立刻飞灰烟灭,没有给任何人搜魂的机会。

  谢长明从半空中落到松软的雪中,他有些脱力,喘了口气,将刀放在一边,抬手摸了一下脸。

  从额头到耳后,三四寸长的伤口,满手的血。

  谢长明倒没觉得多痛,只是叹了口气,随手用雪将伤口擦了一下。

  有点麻烦。

  秦籍有渡劫期的修为,用的又是名剑,留下的伤口轻易不会愈合,养伤也要很长时间。伤在别处倒还好,在脸上,怎么也遮掩不过去。

  回去后,小长明鸟那关要怎么过?

  即使糊弄过去,换药也很麻烦。毕竟他的血颜色与普通人不同,伤口也与众不同,一看就知。

  谢长明的障眼法学的也很普通。但即使学的再好,在精通幻术的盛流玉眼中都很蹩脚。

  如何将这件事瞒下来,是比怎么杀了秦籍,处理后事还要更困难的难题。

  谢长明又想起临走前和小长明鸟约好了,三日必归。

  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了。再不往回赶路就来不及了,想要推脱几日都不行。

  谢长明又叹了口气,收刀入鞘,将尸体、线索,以及自己留下的痕迹都处理干净。这次处理的比以往都容易,因为正好可以用自己的血。

  解决完这一切,谢长明感觉不再流血了,用伤药涂抹了一遍,准备下山找个大夫收拾一下伤口,至少看起来是被认真对待过了。

  第二日,谢长明顶着伤口回书院。

  朗月院众人大吃一惊,大概是谢长明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没想到他也有受伤的时候,还伤在了脸上。

  盛流玉很不高兴,很生气,一双眼睛几乎要着火了,却没有发脾气,反而很温和地同谢长明说话,要帮他上药。

  谢长明几乎不会受伤,所以身上也不会带什么好药,他知道这件事。

  谢长明只好哄他:“伤口很难看。”

  盛流玉却不在意,他以往最讨厌这些:“没关系。”

  谢长明偏过头,只让他看没有受伤的半张脸,轻声道:“不想被你看到。”

  小长明鸟就拿他没办法了。

  晚上的时候,盛流玉问:“会留疤吗?”

  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有什么未尽之言,一切却又在这深夜里模糊的隐藏着,他很小声道:“你的手上好多疤,不疼么?”

  那都是在谢长明小时候留下的了。为了填饱肚子,他很小就要为父母做事,那时候年纪太小,弄伤自己是很经常的事。后来去修仙,有了修为,即使受伤,也不会留下疤痕。

  谢长明道:“不疼。记不清了。”

  太久之前的事,他确实记不得了。他只记得在才捡到谢小七的时候,已经决定要收养它,谢小七的脾气却太坏,很不安分,用力在他手背上啄了一个血窟窿,留下一个难以复原,永远凹陷下去的伤痕。

  那时候谢长明有很认真地想过是不是要放他离开。还是那小东西发现自己真的犯了大错,战战兢兢地蹭到谢长明的手边,用小小的脑袋不停拱他的手掌心,似乎在恳求着什么,才又让谢长明心软。

  谢长明的心软很少见,每一次都是为了这只小鸟。

  盛流玉在黑暗中应了一声,在这张狭窄的床上,即使再想保持适当的距离,他们离得也很近。小长明鸟握住谢长明的手,十指交叉,然后合拢,他的皮肤细腻柔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谢长明手上的每一处伤疤。

  他很郑重道:“下一次去找鸟,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

  然后,声音无限放轻,几乎只剩气声,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

  “我会保护你。”

  谢长明听清了他的话。

  他的心忽然很柔软,似乎被很妥帖地安放着,被鸟的体温温暖着。

  没什么不好,没什么不对,也没什么不可能。在此时此刻,谢长明确实被保护着。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谢长明都被迫处于养伤中。

  盛流玉作为不食人间烟火的神鸟,并不知道普通人是如何养伤的,临阵抱佛脚,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事。

  譬如每日要喝牛奶,猪蹄汤,戌时就要睡觉,不许半夜起来练刀。

  谢长明活了这么久,头一次尝到被人管束的滋味。

  不过他也没反抗。

  日久天长,谢长明的伤口随着山上融化的雪一起愈合了,没有留疤。

  春天也来了。

  大多数鸟最喜欢的季节是春天。

  因为气候温暖,有许多晴天,高树枝繁叶茂,遍地鲜花。

  小长明鸟也不例外。

  加上终于不用养伤了,谢长明带着盛流玉一起去外面吃饭。

  盛流玉要点果酒,谢长明没让。

  盛流玉有点委屈:“你的脾气最近好坏。”

  总是欺负他。

  不让点酒,不许穿原来宽大的衣裳,春天到了,连薄被子都不让换,又说穿的衣服太少,如此种种,罄竹难书。

  谢长明否认:“没有。”

  不让点酒是盛流玉的酒品太坏,醉态又太可爱,会由着他胡闹。不许他换薄被子,穿宽大的里衣是他睡相太差,本来在床上睡觉就滚成一团,时常连腰都露在外面,没有被子遮盖,实在不太合适。

  至少,至少谢长明并不想看。

  盛流玉却不相信,逼问他:“你是不是在报复我之前在你养伤的时候做的事?”

  谢长明似笑非笑:“你也知道后面是故意折腾我?”

  盛流玉一不小心暴露了真心话,目光游离,并不承认。

  最终,小长明鸟还是喝上了果酒,虽然只有半盏。

  结账的时候,盛流玉酒劲上头,又很嫌热,要去外面吹风,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谢长明付完灵石,出去找他。

  春光明媚,风声瑟瑟,盛流玉脸颊通红,微微闭着眼,歪着脑袋,靠在树下。

  忽然,一道剑光映亮了谢长明的眼,直冲冲地向着树下而去。

  盛流玉还在醉中,意识都不太清醒,却似乎本能地感受到风向的改变,抬起眼,朝风向改变、那支剑刺来的方向看去。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与剑之间的距离被无限地拉大,大到即使再给那人再多的时间,也绝不可能碰到盛流玉。

  而谢长明已经到了剑前,他冷冷地看着剑的主人,双指并拢,微微用力,便折断了这支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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