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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挑食

  回到旅馆时,裙子还是没能扯出来。

  没有办法,裙子和链条总有一个不能保持完好无损。

  谢长明剪掉了那一片裙角,将盛流玉抱了起来。

  小周将车子推进屋内,看着自行车有点遮掩不住地兴奋,又道:“我很会修车的!”

  谢长明给了他一些小费,说待会儿要用。

  伊老板坐在柜台前听收音机,看到他们这样进来后忙道:“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走不动路了?要不要叫大夫?”

  谢长明道:“没事,他有点累了,不太走得动路。”

  谢太太依旧没有说话。

  伊老板应了一声。

  她看到这对夫妇此时没有再讲究古人所言的“规矩”,谢先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了自己的太太。谢太太的手臂轻轻搭在谢先生的肩膀上,袖口微微滑落,手腕上有一个略大了些,很闪的镯子,还系了一团浅色丝带,衬得皮肤格外白,连骨节的形状都很美。

  谢太太也没有戴帷帽,身体微微蜷缩着,脸埋在谢先生的怀中,露出一小点下巴,裙裾随着谢先生行走的动作微微摇摆,不是很漂亮昂贵的裙子,穿在谢太太的身上,却似乎格外亮眼。

  他们走上楼梯,伊老板听到不算沉重的脚步声,其中夹杂了一句很小声的话:“……鸟,你好轻。”

  伊老板疑心那个“鸟”字是谢太太不为人知的闺名,不由得觉得合适,又免不了猜测谢太太为何如此娇弱。

  谢长明一步一步往上走。他曾背过或是抱过盛流玉几次,与三年前相比,小长明鸟好像只长了个子,并没有增加重量,依旧很瘦,在谢长明的怀里都是轻飘飘的,连抱着上楼梯都不觉得沉重费力。

  回到房间后,一个圆的,胖的,呈球形的物体径直朝两人冲了过来。

  若不是屋内没有陌生的气息,差点让人以为是突袭。

  那个物体是胖球,它是很喜欢撒娇的猫,单独待了这么久,很不适应,一见他们回来,就要往主人身上扑,没料到在半空中被谢长明拎住了脖子。

  谢长明嫌弃道:“你这么胖,别把主人扑出内伤。”

  猫很不服气地喵了几声,在半空中扑腾着。

  谢长明不理会它,用揽着盛流玉后背的手揪着胖球的后脖子,往里走了几步:“胖球,掀帘子。”

  胖球委委屈屈地抓开帘子。

  待谢长明将盛流玉放到床上,点亮灯,胖球在他们身边上蹿下跳,左右寻找。

  盛流玉脱掉裙子,躺到被子里,捏着猫软软的爪子,听着它的喵喵叫,才反应过来胖球是在找它要蛋糕。

  他没有多加思考,抬头问谢长明:“蛋糕呢?”

  谢长明问:“不是你拿着的吗?”

  盛流玉怔了怔,回来的路上太累,又有太多意外,拎着的蛋糕盒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了。

  胖球听到他们话中的意思是将自己的蛋糕弄丢了,只觉得一片真心错付,十分生气,从床上跳了下去。

  盛流玉很少有承诺失言的时候,他只好又承诺,明天一定会买给它。

  胖球一声不喵,很明显,已经对主人失去了信任。

  谢长明将一枚灵石放在床头,以供盛流玉补充灵力,看着他道:“我要再出去一趟。”

  盛流玉问:“是要去找离魂草吗?”

  谢长明点头:“许先生将离魂草那一页纸透过玉牌画给我看了,看起来像是一味草药,也不知道开不开花。我要出去买些书,再问问附近的大夫和养花人,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盛流玉道:“那你买完书回来,我可以看。”

  谢长明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前,他站在那儿,背着光,影子拉得很长,落在了床沿,淡淡道:“看书找东西很累的。”

  在找鸟的几十年里,他看过无数本与灵兽有关的书籍,试过无数种办法,即使是在大海中遗落的一根针也该叫他找到了,却没找到一只小鸟。

  最后还是小长明鸟自己撞上来了。

  盛流玉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谢长明与他道别:“走了。”

  临走时,又留下一句话:“蛋糕在自行车前面的筐里,待会儿让人送上来,你让猫开门就行了。”

  “猫太胖,要少吃点。”

  “你也不许再吃。”

  小长明鸟的声音十分震惊:“我也胖?”

  谢长明打开门:“你不胖,是太瘦,吃蛋糕对身体没有好处,明天该正经吃饭。”

  到了楼下,又叮嘱了伊老板一番,才沿着小周说的地方往外走。

  他走后,小周跑到老板身边,悄悄地告状:“老板,我看到谢先生的地图上标了不夜天。”

  不夜天——桐城最大的几个歌舞厅之一,男人们的欢乐场。

  伊老板捶了下桌子,大约觉得十分钟前产生谢先生对谢太太也不错,两人很相配之类想法的自己太过天真。

  小周在一旁心惊胆战。

  夜晚的桐城并不寂静,特别是城中心的那条十字大道。

  谢长明没有像离开前对盛流玉说的那样去找书、大夫,还有养花人。这些都太慢了,要想迅速找到离魂草需要太多的运气,谢长明向来不依仗运气这回事儿。

  他要用更迅速稳妥的办法。

  从昨晚杀掉的人里,也问出了一些消息。

  桐城这样的地方,想知道什么没什么方法比找地头蛇更方便。

  谢长明走进歌舞厅,里面五颜六色的灯光不停闪烁着,很多人,很拥挤,在昏暗中一切都不太看得清。

  舞女们举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

  在左边的第五个桌子边,他找到了想找的人。

  那人穿着对襟褂子,扣子都没扣上,看起来很不斯文体面,醉醺醺地举着酒杯,要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谢长明走过去,敲了一下桌子,笑着道:“谈一桩生意。”

  那人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道:“哦?你这样的人,我没见过,是谁介绍你来的?又是什么生意?”

  对于这些混迹桐城的地头蛇而言,认人是最基本的,他们消息又灵通,那些有钱的公子哥,还有老板富商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可能记得比本人都要清楚。

  没等谢长明回答,那人便自顾自道:“我没见过你,你是谁介绍来的?是处理情妇,还是妻子,还是商场上的对手?预算不要太少,否则支使不动兄弟们。”

  谢长明并不在意,坐在他旁边的那张椅子上:“都不是,是要你帮忙找一样东西。”

  那人有点疑惑:“什么?”

  谢长明拿出画着离魂草的纸张,递到那人面前。

  那人失笑:“你开玩笑吧?这是什么?”

  谢长明开出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价格,时限是一个月。

  即使是开玩笑,付下定金后,那人也要当真对待。

  不用杀人就能得这么一大笔钱,那人心情不错,要请谢长明喝酒。

  谢长明没有拒绝,只抿了一小口。对于可能会让他情绪失控的东西,他一贯很少碰。

  那人状若无意地问:“你花这么大笔钱买这个的消息是为了什么?”

  谢长明没有立刻离开的原因也在此,他知道眼前的人不会放心,需要知道理由才行。

  谢长明道:“我太太病了,大夫说要这一味草药治病。”

  “我不介意加钱,只要能尽快找到。”

  一般来说,即使是委托,也不会以救人为理由,因为对面会因此敲竹杠,但谢长明却不担心这个,只希望他们能迅速找到线索。

  那人“哦”了一声,报了个电话号码,最后介绍道:“打来就报我的名字,程先。”

  谢长明则写下了伊家旅馆的地址。

  从歌舞厅离开的途中,谢长明撞到一个女人,那人穿着高开叉的旗袍,雪肤红唇,模样十分美丽。

  她娇笑着开口:“先生,陪我喝一杯酒吧。”

  谢长明退后一步:“我有太太了。”

  女人向他靠近,仰头看着他,似乎很渴求眼前的人似的,她饮了口酒:“先生,来这里玩的都是自由自在的人,哪里会有太太呢?”

  她的话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谢长明的手上,又摇了下头,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再说了,您这样的人,如果真的结婚了,难道连一枚戒指都没有吗?”

  谢长明不再回答她的话了。

  他确实没戴戒指,因为谢太太不是真的。

  不过陵洲有些地方的风俗确实与东洲的大不相同,结婚要戴戒指,就像是要锁住对方的一生一世。

  女人看着谢长明离开的背影,拉了拉皮草披肩,往程先那边走了过去,抱怨似的说:“好无聊的人,也不上当。”

  程先轻笑一声:“嗯?还有你云大小姐引诱不到的男人?”

  云小姐哼了一声,很气不过,还是道:“他腰下挂的应该是真槍,不过没确实摸到。对了,他找你做什么生意?满嘴的‘太太太太’,还来这里做什么?”

  程先看着她,将谢长明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云小姐怔了怔,小声道:“我不信,到底是为什么,你看出来没有?”

  程先放下酒杯,回想方才遇到的那个人。

  谢长明穿得很简单,腰上挂着槍袋,交谈时很放松,一切都很普通。

  可是,程先犹豫了片刻:“不知道,他那个人……”

  而此时,谢长明已经走出这条街,去了另一个路口的百货楼。

  因为占着桐城最大百货的名头,元通百货二十四小时营业,深夜也不休息。

  谢长明先去书店,询问店员后才在角落找到几本古籍,挑挑拣拣,全部拿到柜台包了起来。除了这些,还有很多有趣的杂志,介绍新技术的书,也一同买了。

  到了二楼,是琳琅满目的女装店。

  谢长明想到盛流玉被绞断弄脏的裙子,觉得他这辈子应该不会再穿那条裙子。

  那就需要再买几条备用。

  女装的样式太多,有新式的旗袍、洋裙,也有旧式的裙子。

  传统的裙子太过宽大,可能会导致盛流玉跌倒一百次。

  在这一百次中,总有一次谢长明不在他身边。

  谢长明看向另一边的店。

  模特身上展示的裙子十分美丽,对盛流玉而言却很不合适。倒是洋裙,也有很宽松,胸部平坦的样式,加上披肩,相对不太能看得出来盛流玉是个少年人。

  思及此,谢长明走进了最近的洋裙店。

  店员殷勤极了,看到没有女子跟在后面,便问道:“先生,请问您是为谁买衣服?”

  谢长明没有多加思考,直接道:“我太太。”

  在陵洲待了还不到一天,谢长明已经和人介绍了十数次盛流玉是自己的太太了。

  店员又询问了那位太太的个头身量,最终选择为谢长明推荐了几条灰青色的典雅长裙。

  谢长明却更倾向于另一边颜色鲜亮的裙子。

  店员的考虑是这位先生是为太太买衣服,既然已经成家,太太就不好穿太过活泼新潮的款式了。

  谢长明走到另一边,淡淡道:“他还小。”

  是的,与谢长明比起来,盛流玉的年纪确实很小。即使表面上只差一岁,但实际上并不会有人认为他们是同龄人。

  如果这样,为什么当初会选择妻子的身份?

  以父女相称确实不太对,可妹妹不是正好吗?

  谢长明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如今想起来,也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

  最终,谢长明几乎将店里每一个款式的裙子都拿了几件。

  幸好,款式并不算多,即使买了一圈,也还能拎得回去。

  不过买完后,谢长明陷入了片刻的迷茫。

  为什么要买这么多裙子?

  大约、可能、应该是想小长明鸟穿给他看。

  谢长明不会自欺欺人,冷静地判断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是这样似乎有什么不大对。

  谢长明沉思,回忆起往日的事。

  也许,就像他从前也会经常为小秃毛收集许多漂亮鲜艳的尾羽一般,现在不必费心收集尾羽,就由裙子代替。

  所以一切都很正常,没什么不对。

  他如此这般地说服了自己。

  而就在谢长明逛百货楼的同时,盛流玉再次穿上那条沾了黑油,缺了一角,“一辈子都不会再碰一次的”裙子。

  因为送蛋糕上来的不是小周,而是伊老板。

  她说自己太无聊了,想要和谢太太聊聊天。

  盛流玉本来是很厌人的,大多时候不可能和外人交谈,可是现在住在这里,日后还要住上不少时日,谢长明为此编了许多假话,说了个假背景。

  为了维护谢长明,盛流玉勉为其难地同伊老板聊天。

  何况这位伊老板也不是坏人,虽然话很多。

  伊老板走进来的时候,盛流玉已经穿好裙子,戴上帷帽,抱着胖猫,走出了卧室。

  他们坐在玻璃窗旁边的桌子边,伊老板带了些小点心,泡了茶,同盛流玉道:“谢太太,现在谢先生不在,你的热病好些了吗?可以说话了吗?”

  盛流玉摇了下头。

  伊老板叹气,总觉得这位谢太太没有害热病,是可以说话的。

  盛流玉从茶壶中倒出几滴水,沾在指尖,写下几个字。

  他问伊老板是否识字。

  伊老板连忙拿出纸笔,堆到盛流玉身前。

  伊老板从小没读过书,后来自己做生意,怕被人欺骗,好不容易认了一箩筐的字,虽然还是不太会写,但已经强过许多人了。

  笔是蘸水钢笔,盛流玉没用过,不过只犹豫了片刻,便以提毛笔的方式用钢笔,写出的字却也很好。

  薄纱之下,他的眼睛也是闭着的,落在纸上的字却分毫不差。

  伊老板拿过纸,只看了一眼,用很歆羨的语气道:“谢太太,你的字写得真俊。”

  伊老板认字时用的是很简便偷懒的法子,只认得大概的形状,所以没认出来盛流玉写的字其实与自己学的有细微的差别。

  她问道:“是谢先生非要你穿这样的衣服吗?谢太太穿得好看,但在我们桐城已经不穿这些了,有更时兴方便的裙子,谢太太不穿吗?”

  盛流玉想到下午才来时听到的话,是伊老板对谢长明的一百条罪状的谴责。

  他抿了抿唇,提笔写了个“谢”字,又画掉,继续写道:“我先生很好。”

  伊老板愣了一下。

  在她看来,谢先生除了长得确实英俊,有时确实会讨女子开心外,也没别的好处。毕竟不让谢太太露脸,让她穿旧式裙子,这么古板,还把生病的可怜妻子丢在旅馆,自己出门逍遥快活,怎么也算不得好丈夫。

  但也许谢太太也是旧式女子,觉得这样已经很好,还为谢先生遮掩。

  伊老板没有再提谢先生的不好,只是做别的劝解,希望谢太太可以摘下面纱,热病早日康复,与旁人正常谈天。

  因为现在的世道虽然与以往的大不相同,对女子已经宽容很多,可女子大体还是艰难的。伊老板觉得每个女子生长生活的地方都不同,选择也不同,不去扶助那些可怜的,不能脱逃的女人,反倒指责她们不够坚强独立确实不可。

  盛流玉问了许多与桐城有关的事。

  他是新来的旅客,问得再多也没叫伊老板起疑心。

  一个小时后,伊老板对谢太太的看法已经完全改变。

  这位谢太太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怯懦柔弱,反而贵不可言,相处起来似乎很高不可攀。

  伊老板也看清了他手上戴着的镯子,灿金色的,颜色太亮太显眼,不似真的。

  盛流玉却忽然撩起帷帽前的面纱,轻轻抿了口茶。

  伊老板终于看清了谢太太的面容。

  只有一瞬间。

  她不由得怔住。

  在见过谢太太之前,她没想过世上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谢太太当时是闭着眼的,长发披散在肩旁,很平静的模样。因为过分美丽的容貌带来的震撼,美貌中又有神鸟的圣性,叫伊老板忘记回想盛流玉的模样究竟是男是女。

  伊老板在百货商场里见过桐城最出名的几位名媛,她们很精致美丽,却不及这位谢太太给人的惊鸿一瞥。

  伊老板终于有些理解谢先生的做法了。

  如谢太太这样的美人,确实不宜出现在外人面前。

  无论是什么世道,从古至今,稍有美色的女孩子都有可能会被人看上霸占,有无数种法子可叫人屈服。

  说到底,那位谢先生也不过是投奔亲戚的子嗣,路上连个用人都没有请,可见并不十分有钱有势。

  桐城有太多一手遮天的人了。

  想到这里,伊老板又有些担忧:“现在外面不算安稳,谢太太还是尽量少出门,如果无聊,我也可以和谢太太聊聊天,做做闲事。”

  盛流玉放下猫,单手拿起笔,不再按住纸,轻轻地写了句“谢谢”,又说身体有些不适,需要休息。

  伊老板离开后,盛流玉重新躺回床上,盖上被子,手搭在胃上,身体微微蜷缩。

  谢长明逛完百货楼,还了车,又买了些糖水,才回到旅馆。

  伊老板站在柜台后面,看着谢长明进门,笑着问道:“谢先生哪里去了?怎么一身香粉味?”

  谢长明:“……”

  伊老板又状似苦口婆心地劝解:“谢先生是有家庭的人,到底也要顾及一些,不能丢下谢太太一人呀。”

  谢长明瞥了一眼缩在角落的心虚的小周,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去舞厅是有事要做。”

  然后,举起手中大大小小的袋子,又道:“其余的时间去百货楼买了些东西。”

  伊老板瞥了一眼,依旧笑意盈盈,也没说相不相信。

  谢长明走上楼,看到盛流玉躺在床上,似乎正在深眠,眉头却是皱着的。

  猫就躺在一边的枕头上。

  谢长明才走近,就听盛流玉道:“你回来了吗?”

  语气有点委屈:“肚子有点难受。”

  小长明鸟活了十多年,是天生的神鸟,除了被魔气纠缠外,并未受过别的伤,生过别的病,来陵洲胡吃海喝一天,没了灵气保护,娇弱极了,胃痛也来了。

  谢长明下楼要了姜汤,灌了热水袋,将小长明鸟搂在怀里哄。

  伊老板要请大夫,被谢长明拒绝了。

  人类的大夫大约诊断不出这只小鸟的病症。

  闹腾到了深夜,盛流玉总算好些了。

  谢长明脱下外衣,躺在床的另一边。在书院时,他们经常同住一屋,却很少睡在同一张床上。那时谢长明有无数理由可以推托,现在虽然没有打坐修炼这个说法,依旧可以寻到借口。

  可是他一个也没有找。

  上床之前,谢长明关掉了灯,屋内一片黑暗。

  盛流玉睡在这张大床的另一侧,脸朝外侧,他轻轻地问:“你从前来过这儿吗?”

  说是问,语气却是陈述。

  盛流玉已经有肯定的答案了。

  来这里后,谢长明对一切都很熟悉,知道要换什么样的衣服,知道乘坐电车,吃过蛋糕,会骑自行车,这些都是盛流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即使小长明鸟再不知人世,也明白这里所有奇异之处都是东洲所没有的。

  谢长明本来也没打算瞒他。

  他不想骗他。

  他骗过他很多事,有些是为了逗他开玩笑,大多是不得已,无法解释。如果可以,谢长明不会对他的小鸟说假话。

  盛流玉听到很轻的回应声,又问:“上次是和你丢掉的鸟一起来的吗?”

  谢长明这一世的人生轨迹很简单,十六岁进入麓林书院是为了找鸟,如果他们之前都在一起,谢长明必然是和那只鸟一起来的。

  谢长明道:“嗯。”

  盛流玉翻了个身,柔软的床震了一下,他轻轻地问:“你说那只鸟也是灵兽,那它可以变成人形吗?”

  谢长明怔了怔:“他,他是很笨的小鸟,怎么也学不会化形的法术。”

  盛流玉不再说话了,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谢长明知道他没有睡着,只是装睡。

  无论是谢小七还是盛流玉都是脾气很坏,占有欲很强的小鸟,是他的东西,就只能是他的,别人都不能碰,饲主更是如此。

  盛流玉现在与他很亲近,即使他还不是饲主,却也不太遥远了。

  可谢长明已经有一只丢掉的,很重视的,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小鸟了。

  所以小长明鸟不会找这样的饲主。

  在船上的时候,小长明鸟问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谢长明只是装睡,他听到了,却没有回答。

  在这一世最初遇见的时候,他们还不熟识,谢长明什么也不知道,盛流玉只是小长明鸟的时候,谢长明就不自觉地想要养他,保护他,对他好。

  那时候谢长明在找谢小七,没有养他。

  后来猜到了真相,也是依靠那些不能拿出来当证据的本能和感觉。

  总不能告诉小长明鸟,你就是我养的那只胖鸟。

  谢长明知道盛流玉不记得十岁前的事,可以将和谢小七在第一世的事当作那段时间相处的经历告诉小长明鸟。可如果要这么做,必须要找到可信的证据,以及弄明白盛流玉十岁前究竟在哪儿。

  他什么都会告诉小长明鸟,除却生死轮回。不是因为这是秘密,而是这件事背后隐藏着什么,连谢长明也不知道。

  究竟是有多少好运的人才能让世界为之重置两次,重来两回?

  而谢长明的运气一贯很差。

  在第三世开始的前三年,谢长明无数次怀疑过这里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可一切都是真的,他找不出任何一个证明这个世界是假的的证据。

  谢长明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于是去了麓林书院,在那里遇到了神鸟盛流玉。

  是他的小长明鸟,也是他的小秃毛。

  即使隔了生与死,隔了数次轮回,他们也会知道从前的一切,不再有隔阂。

  谢长明是这么想的。

  他偏过头,看向一旁的盛流玉。

  小长明鸟已经睡熟了,眉眼放松,似乎在做着好梦。

  谢长明忍不住去握他放在被子外的手腕。

  很细,很脆弱,很容易被保护,也很容易被囚禁,似乎可以永远不让这只小鸟离开自己的身边。

  握紧的时候像是得到了一切,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因为谢长明清楚地意识到盛流玉不再是一只小鸟,不像以前那样可以放在肩膀上,时时刻刻妥帖地照顾着。

  有些时候,谢长明也不知道该如何保护他。

  到了第二日,盛流玉的胃已经不再痛,似乎也忘了昨天问的那些话,又要吃蛋糕。

  有了昨日的教训,谢长明规定一日他只能吃一块小蛋糕,不许多吃,还叮嘱了伊老板在他不在的时候不要胡乱投喂。

  伊老板信誓旦旦说要看住谢太太。

  她不过看了盛流玉一眼,话也没有多说,已然是被神鸟的美貌所迷惑。

  只是果子吃了一日,照样胃痛。

  盛流玉难受的模样很可怜,谢长明没办法责备他,昨日的法子也不太管用,最后只好请了大夫。

  老大夫来把了脉,沉吟片刻,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知道不是那种吃不起饭的人家,便深深叹气:“这位太太,请不要为了身材过度节食,人生下来就是要吃饭的,你不吃饭,身体怎么会好?”

  谢长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么多年来,盛流玉一直极度挑食,不是因为神鸟只用吃果子,而是他有神鸟的血脉,灵力又充沛,所以身体才没有出现大问题,没有胃痛过。

  于是谢长明给他喂饭。

  盛流玉这辈子都没吃过白米饭,很不想吃,可怜地看着谢长明,想让他心软。

  只要放下体面,小长明鸟在撒娇这方面简直是无师自通,和上一世的谢小七如出一辙。

  可惜谢长明铁石心肠,依旧很凶,不为所动地喂饭。

  出于公平,不仅鸟要吃饭,猫也要吃饭,一时间,伊家旅馆的二楼套房内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强行喂了两日饭后,盛流玉的身体有了些好转,至少不再那么虚弱了,一枚灵石用的时间也更长了些。

  待鸟又有了精神,谢长明才带他出去玩。

  一人一鸟一猫去照相馆拍了许多照片,又去了影院,看火车头冲出屏幕。

  猫被吓得要命,从座位上跳了下去,鸟则攥紧了谢长明的手。

  这么瘦的手,却又很软。

  大多时候,盛流玉还是待在伊家旅馆,谢长明出门寻找离魂草的下落。

  直到一周后,谢长明一如往常地在中午回来给盛流玉喂饭。

  他打开门,窗户大开,屋内空无一人,桌上摆着那枚灵石,在日光下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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