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家就在靠近城边的一间破败屋里。
已进入初春，气候还未变得温暖。
苏玉跟着她走过几条巷子，瞧着躺在残破屋檐下的冻伤尸体，艰难的收回视线。
这半年，她见多了这样的事。
战乱，贫穷，饥饿，寒冷，让无数普通人，死在寒夜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这里是现实，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老妇人眼神浑浊，淡然的跨过尸体，往更里去。
苏玉跟上。
她的儿子躺在一张脏乱，单薄的被褥上，身上盖着薄薄一层被子，旁边吊着个锅，锅中热着热水，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着。
屋内摆设一眼看到头，什么也没。
“苏大夫，这就是我儿子。”老妇人卑微的搓着双手。“家里脏乱，也没好物招待你。”
她整个人都充斥着底层百姓的卑微和无力。
“无妨！”苏玉上前，掀开男子身上被褥，瞧到的确是一具冻僵的尸体，手脚青紫乌黑打结，双眼紧闭，无一点气息。
苏玉的手触上脉搏，脉搏早停止跳动，明显已死去多时。
“苏大夫，我儿子能救活吗？”老妇期盼的看着她，双眼充满希翼。
苏玉张了张唇，瞧着老妇人的目光，说不出话。
“抱歉！”良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愧疚又无力。
老妇人的精神瞬间崩溃，突然跪倒在地。“怎么会没救呢？阿儿昨儿还和我说话。”
她口中呢喃着，眼中的泪倾巢而出。
苏玉瞧着她跪着趴到儿子身前，抱着那尸体，哭得死去活来。
她慢慢跨出这间屋子，伸手挡了挡没有一点温度的太阳光。
明明是个难得的晴日，怎会比寒夜风雪里更冷呢！
她歪过头，往左前方瞧去，周勇身着黑色劲装，牵着马，站在那儿瞧着她。
“走吧！”苏玉走过去，牵回自己的马，率先往前离开。
周勇回头瞧了一眼传出悲鸣哭声的屋子，跟上她。
才刚过完年，城中却像是刚遭过一场大灾般。
几个孩童围在一堆柴火旁取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衣不蔽体，露在外的肌肤被懂得通红。
有个乞儿藏着半个包子从巷外跑进来，跌跌撞撞的把包子几口塞下肚，后方追着个拿着棍棒的青年，嘴里骂骂咧咧着。
追上后打了两棍，踢了几脚，泄愤离去。
而小乞儿，在人走后，扶着墙虚弱的爬起，拍拍手上泥土，跑向火边。
苏玉牵着马，缓慢的从这些一幕幕场景里经过，回到府衙。
冬日易染病，城中大夫紧缺，大家缺医少药，她每隔七八日，就到城中义诊。
她觉着，她尽到了善心，可瞧着街边的这些人，她微弱的力量，一无所用。
——
“你让本王挪用粮草，救治大庆子民？”听着苏玉的请求，许夷一脸不可思议。
“怎会是大庆子民，”苏玉疑惑的看他，辩解道；“锦阳城，临江县，鹿城现已是南蜀地盘，是你打下。城中子民，也是你的子民，他们受苦，作为他们的王，你不该拯救他们于水火中吗？”
许夷嗤笑。“歪理！”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只要给他们饭吃，是哪国人？谁做皇帝，并没区别。许夷，你帮他们，就是在帮你自己呀！”
苏玉晓之于情，动之于理，语重心长的劝阻。
劝了许久，换来许夷嗤笑，“陈家军驻守边关二十载，这些百姓心中只有陈家军。就算本王做再多事，他们也只会痛骂本王。”
何况，大军的粮草，军队自行都要省吃俭用才够，怎有闲余给大庆子民。
许夷拒绝苏玉的提议请求，无论她好话歹话说尽，也不改他决心。
无法从许夷这里抠出半点粮食，苏玉逛了逛鹿城米粮铺面。
整个城，就一家卖米粮，没多少存量，还卖的老贵。
苏玉拿出全部家当，当了首饰，买了三大袋米，在城中找了处空阔的地方，请几个工人架起大锅，把米煮成稀粥，免费发放给城中子民。
米粥极稀，一碗里大半都是汤水，就少部分是米，却是城中挨冻，饥饿的人救命之食。
三袋米，足足坚持了半月。
一月下旬，天气逐渐回暖，没那么冷了，虽不能拯救全部人，至少能让一部分人渡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多谢苏大夫！”
“苏大夫”城中百姓，乞儿热情洋溢的打招呼。
苏玉和每一个问好的人点头致意，坐在一张长桌前，帮生病的人看病。
施粥锅前，和苏玉桌前，都排了长长队伍。
粥放完，还有些人没吃上，可锅里已没有，大家也自觉散开，有病的继续排队看病。
忙到日落，苏玉看诊完最后一人，站起身。“今日是最后一日施粥，我身上无分文，没办法在帮助大家。”
苏玉愧疚道，请大家努力照顾好自己，渡过这段艰难日子。
“苏大夫帮了我们许多。”
“苏大夫是活菩萨。”围在她身边的穷苦百姓高声感谢她，说山上开始长出嫩芽，最艰难的寒冬过去，后面的日子会更好过。
没有人对她有责怪，被帮助的人，都在感谢她。
苏玉承受住大家感谢，与大家道别，带着春喜回府衙。
等到府衙时，天色已晚，府衙里点起了烛火。
“小姐，我去厨房找些吃的！”即将到院前，春喜往另一条路走，苏玉回主屋。
“乐善好施完了？”刚到院前，就瞧到许夷站在廊下，凉凉的瞧着她。
“王爷！”苏玉小声的应了声，走到他身边。
许夷扫过她表情，冷淡的转身回屋，苏玉赶紧跟上。
进入屋中，瞧着满桌的菜肴，苏玉表情惊讶。“王爷你还未用膳？”
这早过饭点了呀！
许夷轻哼了声，坐到桌前。
“王爷是在等我吗？”苏玉咧开嘴，高兴的坐下。“王爷怎么知道我一整日没进食，城中好多病人，忙了一日，可饿死我了。”
她撅起唇，虽是抱怨，脸上却是真诚的笑容。
“王爷，他们真的是很善心的普通人，我没法帮助他们了，他们还和我说没关系，他们能渡过这段日子……”
“王爷……”
“王爷！”苏玉喋喋不休的说着这几日的事。
许夷面无表情的听着，冷笑。“你是救了他们的命，他们若不感激你，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