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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隐入红桃山

  两岸的景致不断向后移去,舟船却稳稳地前行着,极少有颠簸。师徒二人一个坐于船头,一个坐于船尾,向着上游逆流而上。这江豚的速度果然是神速无比,师徒二人的舟船不消两日便到达了国都乌凉城之中。两人在偏僻的河道之处卸下了江豚身上的套具,让它们自由玩耍去,以桃山道人的话说:“为道之人当低调处事,江豚牵引了舟船过市太过于张扬,无浆而逆行,恐引路人侧目,不可为之。”过了都城之后桃山道人自然会再以箫声集结它们。两人当下手摇了橹棹穿城而过,只见沿河之上,市井萧条,商铺凋敝,百废待立,兵乱被平定数月之后的都城与往昔的繁华热闹已不可同日而语。当时城中的居民为了躲避兵乱而纷纷逃进了乡下,如今归来的却不到一半,偌大一个都城倒显得人烟稀少。师徒二人在船上观看着沿途的景象,内心感慨不已。桃山道人叹道:“普天之下皆归王土,此次宁王兵败,不仅都城遭了殃,败军如寇,将各地也祸害得不轻,至今元气无法恢复。观今日城中景象,这王化之下尚且如此,其余各地可想而知。生逢乱世,人命如蚍蜉草芥,路上随便一个饥荒瘟病便会要了人命,更何况那拖家带口之人。真是兴也是苦,亡也是苦,只希望我国之中此后少一些灾祸,人民不再流离失所,若普天之下皆能够耕有所田,居有所房,病有所医,老有所养,幸甚至哉……”听了师傅的话,少年仿佛受到了感染,慨然道:“民间多有传言,宁王兵变实属无奈,个中原因,我等草民已无从得知,但此次兵变为祸之久却实属罕见。徒儿前段时日赴国都赶考,也是侥幸之间才捡回了这一条性命,现在想想仍后怕不已。比起那些被割耳削鼻的学子,徒儿已是万分幸运的。不知这国考以后几时才能恢复,期间又不知有多少历经寒窗苦读的学子多年之努力却又付之东流的,倘若这天下真能像师傅所说的那样安乐,又岂止是神仙乐土!只可惜世道艰辛,纵然是我们一路之上扶伤济困,但未免仍过于单薄了些,此中境况已非我二人之力便可挽回的,看在眼里,也只能徒增寥落罢了……师傅也不必为此过于烦恼。”听了徒弟所言,桃山道人接着说道:“世间事只在于做与不做之间,凭空的想象固然美好,终究是要稳下心来踏实做事,你我修道之人,虽不过问尘缘俗世,但遇到他人身陷困境,却又不可坐视不管,尽人事而听天命,如此,则心无愧矣。”桃山道人说完,停顿了一会,接着又道:“你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心怀忧民之心,这一路上又多有善举,实属难能可贵,有此心已是入了道门,来日方长,倘若你能一心向道,有生之年有一番大修为也说不定。”玄一听了师傅所言,赶紧拱手道:“徒儿惭愧得紧,徒儿也只是听了刚才师傅的一番话,这才由感而发,倒让师傅见笑了。”

  两人正谈话之间,忽然从前方的河岸上传来一阵敲锣的声音,接着便看到鸣锣之处乌泱泱地围观了一群民众,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似在等着看一出好戏。而近处的岸边又有不少民众匆匆地往人堆处赶去,似乎去得晚了就失去了好事一般。

  桃山道人向来是个好揽事的人,生怕错过了他的侠道热肠,看到这个情况哪能有不管不问的道理!于是站在船上对着岸边一个匆匆忙忙赶路的年轻人拱手道:“这位小哥且留步,不知前方发生了何事?”那年轻人冷不防被桃山道人这么一问,连忙止住了步子,站在堤岸上看了船中的师徒二人一眼,然后说道:“两位想必是外来的还不知道吧,官府在前面刑场杀人呢!”桃山道人又道:“自兵变之后,国中盗抢之事日益猖獗,搅扰得各处人心惶惶,而官家近来为了打压这股邪风恶气,大肆出兵镇压,却也由此冤杀、错杀了不少人,不知今日所杀何人,又是为何事?”那年轻人左右看一看,接着略微压低了声音道:“两位有所不知,今日杀的人可是大有来头,说是东地的州官。”听说是东地的州官,师徒二人对望一眼,桃山道人接着问道:“那东地距此数百里之遥,若真有死罪,虽为一州之官,按律也可就地问斩的,却为何在皇城之下杀一个州官?”年轻人看两人有意想听,而自己似乎也来了兴致,索性找了一处石头坐下,隔着河面滔滔不绝地向师徒二人讲述了起来。

  原来自从宁王兵变失败之后,流窜至各地的匪军四处作乱,到处拉山头竖大旗,烧杀抢掠,为非作歹,惹得鸡犬不宁,民怨四起,国主便下令各地的守军进攻围剿。为了监督并巡视各地的情况,国主又派出了几路巡政大臣前去视察,但这巡政大臣名义上是到各地去监督剿匪,其实是国主私下得知有多地的官员趁着叛乱大捞特捞,把当地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因此,国主这一出唱的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那巡视东地的巡政大臣刚一到当地,下面人举报的信件便立马呈到了他的桌案上。信件中被举报的人竟然是本地的最高官员——身为一州之长的州官。信件上说这州官欺上瞒上,糊弄了上峰不说,还拿剿杀山贼的功劳往自己脸上贴金,有多人可作证本地打劫山上的一群山贼并非被官府所灭,因为当官府看到打劫山上的山火之后便派官兵上山勘察,却只发现所有的贼剿穴已被一烧而空,而所有的山贼都已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或许是分赃后散伙掉了。官兵搜查了整个山头,只抓到草窝里酣睡的一名山贼,而其醒来之后对山寨之上所发生的事情竟也一概不知,百般审讯之下再也套不出话,为了掩盖真相骗取功劳,州官授权下面的人将此人胡乱扣了个罪名判了个斩监候,而对外则谎称这一伙山贼是被官府围剿所灭,最后焚烧了贼窝和尸体,如此一来,做成了个死无对证的铁案,这一点从衙门的录薄上可以查证到。而另外一桩事情便是州官查抄了本地一个富户的庄园,那富户家资丰厚,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但在州官递交给上峰的呈案上,只寥寥几处田产宅院,剩下的绝大多数都被这位州官给独吞了,因为此事,民间还送了州官一个外号:“一口吞。”最后,信件中再次强调,这些皆有据可查。

  看了这封举报信,巡政大臣直感案情重大,私下调察一番之后果然如信件中所说,不仅如此,还连带着查出这州官以往的许多隐情,这州官为官多年,竟然是贪不胜数,且贪资惊人,官品显然是早已败坏。在查实了州官的诸多罪证之后,巡政大臣这才快马上书呈报了朝廷,不久之后圣旨抵达,着圣令削去州官一切职务,举家押解赴都,听候发落。巡政大臣虽然困惑于一个州官就算是杀头的大罪,杀了也就杀了,何至于劳师动众远赴都城?!但皇命难违,巡政大臣只好遵旨行事,可叹那州官一家老小一十五口就这么都被下了囚笼押解回了国都下了大狱。也是合该这州官倒霉,自宁王兵变戗杀了国主的几个妃子之后,国主的兵马将宁王赶回了北地,眼看宁王确实是进了北地的城池的,但随后国主的兵马翻遍了整个北地也没找到宁王的身影,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宁王谋逆一事罪可比天,他若得不到惩戒,龙颜何在!皇威何在!国主的一腔愤怒正无处发泄,东地这州官一事便首先撞到了刀口上,哪还有置之不管的道理,不仅要管,还要给这州官扣上个勾结宁王、举事谋反的罪名,这罪名自然可就大了,任凭你州官有万般的冤屈也已是百口莫辨。因此将这州官押解回都,当着国都臣民的面将其杀掉,如此才能保全天子的威严,而且也顺便给了那些胡作非为的大臣们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可谓一石多鸟之计。

  听了年轻人的讲述之后,桃山道人和玄一对望一眼,看来这世间还真真是因果相绕,任你是家世显赫,亦或是身居高位,却终究是祸福有报。然而圣心难测,一国之主的想法又岂会是一介平民布衣所能随意揣测的,国主对东地州官的外加之罪,就算确有有事,也自然不会堂而皇之地公布出来,因此,究竟是民间的揣测亦或是其他,已难以考证,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在桃山道人看来,自己的徒儿当初虽然妙计遣散了众山贼,报了失爱之仇,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州官一家却始终逍遥自在,并不会因为某人的死而有半分的损失,而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自然会让自己的徒儿耿耿于怀,虽然他明面上不说,但内心终会有一种淤结在里面,如今这个淤结竟然被当前的杀头一事给完美地解决了。国主杀了东地的州官一家,渲泄了心头的愤怒,保全了一国之主的威严,而桃山道人却因此收获了一个干干净净、内心再无纷杂烦扰的徒弟。从这个角度来说,桃山道人还得感谢那个举报人了。而在玄一的心中,何尝不是一块石头彻底落了地,今日之事,若静妍地下有知,心中也自会有所慰藉了,不仅如此,静妍一家和过去那些受过州官欺压的人家也将拍手称快。

  听着远处的鼓点骤然停顿,年轻人告别了师徒二人匆匆地往刑场方向赶赴而去,只留下站在船上的师徒二人满怀心事地静静伫立着,良久之后,小船在橹棹的划拨之下,又向上游荡漾而去。

  国都以西几十里之遥,有一座孤山,名曰红桃山,因其上生有成片的野生山桃树,每年桃结之时绯红鲜艳,挂满了枝头,蔚为壮观,因而得名。山下便是乌凉河,那乌凉河穿绕都城而过,首当其冲的第一站便是红桃山。此山虽不甚高,却有耸天之姿,虽不甚险,亦有造化之奇。山中林木参天,景色清幽,风光俊秀,一条隐秘的山道从山底盘桓而上直达山顶,而山顶之上便赫然一座清朴的道观。

  那道观年岁久远,青砖黛瓦,土木灰墙,三进三出的院落掩映在一片苍松翠柏之间,倒显得古朴清雅,静谧幽深。两百多年前,桃山道人师傅的师傅的师傅的师傅的师傅,是一位道行高深的国师,当时那国师年不及四十,因为能准确地预知祸福,又有一手引风唤雨的手段,甚是了得,因此年纪轻轻便做上了一国国师的位子。因这个国师以非凡的手段医治好了当时的国主最疼爱的公主的病,于是作为赏赐便被赐予了这么一座规模宏大的道院,也作为国师年迈之后引退的修身养性之所。因了当时国师的声望和手段,道观自建成之后便香火日盛,参道求卦之人络绎不绝,且大多是有声望的贵族名士。但世事沧桑,两百多年后,那道观传至桃山道人手中时,已是第六代,而江山也已数次易主,又兼这里地处偏远,山道难行,道客愈加的稀少,倒显得有些荒凉萧瑟,因此道观也跟着一并地没落了下去。而从师傅手中接过观中事务的桃山道人却享受于这个远离尘世、与世无争的好处所,每日里悟道修心,参法养性。修道之余,每隔三年,桃山道人都会下山云游一番,一是遵了道训,身在深山,却不可不观民生之疾苦;二是也教化度人,普世间之清正,扬人性之本善,还世道本原,而他桃山道人的这个名号也正是来源于此。他每次下山,多则半年,少则三、五个月便回,而这一年,已是他做上掌门之后的第六次巡游。桃山道人遇见玄一的时候,本已是云游归途之中,因此趁势便将玄一收为了徒弟,这一路之上行来,察言观色之际,见玄一为人处事谦恭随和,学识谈吐竟不亚于自己之下,更兼有一身上好的医术,一路之上两人风餐露宿却从不叫苦,且心忧天下,怀具悲悯,实乃大悲情也,因此更加钟意于玄一,只待回观之后便好加培养。

  师徒二人终于在日落时分赶到了红桃山下。此刻斜阳欲坠,红光满天,大河如一条赤焰的红带曲折蜿蜒,更兼得天空之上飞雁行行,倒是一番极好的景致。近岸的红桃山如同一个濒临暗夜的巨人垂垂而立,两人沿了山道缓缓而上,山外已是初冬,而这里却是温润如春,只见道旁林荫繁茂、山花含笑,玄一禁不住说道:“好一派风光!能在此地修道参法倒也不失为人生一乐。”桃山道人接了话头道:“此处之妙,徒儿尚需慢慢体会!”两人边说边往上攀行,天近昏暗之时终于上到了山顶。沿道而行,不久便见到一个颇为壮观的道观,掩映在一片浓郁苍翠之间,早已有两个十四、五岁的道童在观门外候立着,那两个道童生得眉眼俊秀,皆穿一身素洁的袍衣。见到桃山道人和玄一,山门左边的那个道童连忙说道:“师傅,你老人家终于回来了!”右边的那个道童也道:“师傅临行之前交待近期酉时会归,今日归来时间倒是丝毫不差,只是害得我等连日来每日间早早在观外守候,着实苦煞了人!”桃山道人正色说道:“滑头,如此点苦都耐受不得吗?我不在这几个月,诸事安好?”右边那道童挤挤眼睛望了一眼玄一,接着笑道:“徒儿也只是发个牢骚嘛,师傅恁自凶!禀师傅的话,倒是兵乱那一段儿有几拨灾民在观中居留了些时日,后来兵祸过后便又下山去了。”桃山道人道:“哦?一日三餐可曾管上?虽只是避灾,莫不要怠慢了人家。”仍是右边的道童道:“谨遵师傅教诲,来此的大多是郊外农庄的佃户,居目无亲,实在无路可去的,这才来此小避几日,徒儿岂可会怠慢丝毫,不仅没有怠慢,临走还一人发了一斗米粮呢。”听完右边道童的话,桃山道人满意的点点头,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捋着胡须道:“如此最好!”说完便又抬头,却看见两个道童互相挤弄着眼睛,看看他,又看看玄一,桃山道人便正色道:“不是为师取笑你们,你俩来道观也有些年月了,却仍自没个正形,传将出去,惹人说笑,岂不有失本观体面。你俩且听,这是为师此次下山新招的徒弟,论年月,他大你俩几岁的,但既是初到,辈分上仍是小的,以后你们就以师兄弟相称吧。”桃山道人头里说完,一回头本欲想将两个徒儿介绍给玄一的,却见两个徒儿一左一右挽了玄一的胳膊三个人眉眼生笑地进了观门,惹得桃山道人只好尬笑一下,轻叹一声又笑着跟了进去。

  是夜,桃山道人将玄一叫至大殿中,正色道:“我本收了你,但你双亲刚丧,内心仍有悲恸,因此这两个月虽随了我四方云游,但为师却并不曾教下你什么。一是想以时日耗解你心中悲痛;二是收徒之事关乎重大,机缘虽是一面,但我也须再细细地考验你一番。这两个月随了我倒让你吃尽了苦头,但你并不曾有丝毫抱怨,不仅如此,所做所言,甚入我心。今日我便正式收了你,倘若入了我道门,便是同道中人,须净心以明志,去欲存心,一心向道,此后心中再无尘世之俗念,你可能做到?”玄一道:“师傅,徒儿原本指望考取功名求得富贵一生,却不曾想一场考试断送了一切初愿,继而兵乱四起,如今父母双亡,承蒙师傅指点迷津,徒儿才脱离苦海。虽跟随师傅才两月之久,却见得了师傅不畏强暴,除恶扬善,更兼得那一身的好武艺,徒儿不才,只略懂医术,虽能医可医之人,而今天下纷乱,匪盗陡增,徒儿逢难之时却不能自保,亦不能保人。倘若师傅不弃,徒儿愿从此随了师傅学得那一身的武艺,武医并举,惩戒邪恶,济世救人。”听罢玄一说言,桃山道人双手擎了玄一的胳膊道:“好徒儿,句句说出了我的心声,从此你我真正师徒相称,自明日起,师傅真正开始教你那百般的手段,你虽已年长,但只要刻苦求道,日后定会学有所成。”当下两名道童辅佑,玄一叩祖拜师。那观堂之上,供奉的乃是三清的塑像,玄一逐一叩拜,然后师徒二人一一还礼,直到最后礼罢,玄一终究算是真正入了道门。

  桃山道人一生只收了三个徒弟,在玄一的印象中,在他之后,师父再未收徒,而在他之前,也只收了向真和向善两个徒弟,也就是他初次进观前山门左右的那两个道童。左边那位不善言笑的自然是向真,而右边那位纯真友善而又极好言说的便是向善。三个师兄弟以玄一最为年长,但怎奈他入门最晚,于是只好做了最小的师弟,大师兄自然是那不善言笑的向真,在少年初来的印象中,向真言语不多,有师傅在场的情况下,倒还算比较温和,但师傅若不在,向真又会是一幅冰冷的面孔,显得和他的年龄不相般配。倒是那二师兄向善,年纪更为幼小,但比起大师兄,倒开朗欢快得多。玄一虽然来的晚,但聪慧过人,又熟读诗书,对于道学悟得更深,不久之后反而赶超了两位师兄,向善倒没什么,倒是那向真,颇有嫉妒,师傅平日谆谆教诲的“求道之人须于世无争”的信念似乎并没入他的心头,或许尚是孩子般的任性,虽是嫉妒,但明面上他也并没有表露出较多的不满,因此三位师兄弟之间倒也气氛融洽,彼此间相安无事。许多年后,当桃山道人羽化归天,向真才表露出他原本的一面。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从此玄一开始了新的生涯,桃山道人授他运气打坐,观门外那块石头上,因了他经年累月的打坐而被磨得的油光锃亮;桃山道人授他以腿脚的功夫,道观的那棵松树下,留下了他为了练习腿功而踩得凹陷的大坑;桃山道人搜他以拳掌的功夫,观外的那块青石,因了他练习掌力而被拍得深深地凹陷了进去;桃山道人授他以轻功,绑着沙袋的腿每天无数次地从土坑之中往上跳跃,许多年后,土坑越来越深,而玄一用坏的沙袋也越来越多;桃山道人授他以豚语,为了和江豚打成一片,玄一连续一个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泡在河中和江豚嬉戏打闹,及至师傅的那几条江豚,对待他就像对待他的师傅一样熟悉。他,玄一,虽然年长,但聪慧绝顶,因此一点即透,又加上自身虚心向学,刻苦努力,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十年之后,他便拥有了无上的修为和一身上好的功夫。

  这十年,冬去春来,斗转星移,看漫山遍野粉红的桃花开了又落,世事如那山下的乌凉河流淌绵延。玄一曾无数次地从山顶遥望了大河,看那河流如一条灰色的银带从远方的荒野奔来,又奔向另一方繁华的都城。大河之上,那几头朝夕和他相处的江豚又在追浪逐流,它们不时地发出一声声低沉而又嘹远的豚声,如同吹过旷野的风,吹醒了他斑斓的梦。他也曾无数次在夜里遥望远方都城的灯火,看那烛影闪烁,人影飘渺,他那已经泛平的内心偶尔会再起波澜,但更多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平和以及在这平和之下对于万事万物的悲悯,他不再是初来乍到之时那个毛头的少年,他的样貌变得更加的硬朗和成熟,多年的修为和磨练造就了他的沉稳内敛、收放自如,也让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成年的道士。他每三年都会随了师傅一起下山远游,他医治所经路上遇到的每一个病人,他亲自为他们把脉、熬药,直至看到他们身体康愈后露出幸福的笑容,而那一刻他也感到了幸福。他在行医的同时,也同样会对那些游历路上所经之处的村匪恶霸、荒野山贼施以教训,他和他的师父桃山道人同样地嫉恶如仇,同样地心怀正义。他们将恶霸山贼痛打一番之后驱逐出去,又将他们的贼巢穴捣毁殆尽,还世界以清亮,还人间以正道,看到人们都能安居乐业,那一刻他们都是快乐的。或许,还世界以它本来该有的面目,这便是桃山道人和玄一经常所思所悟的那个“道”。

  再弹一次筝吧,为了那个长大的自己。

  他有时仍会想起那个“红罗含笑,梁燕谁家绕”的女子,想起她曾站于庭院前的玉兰树下对他莞尔一笑的样子,但那一副笑语嫣然的模样却在漫长的年月中逐渐变得模糊,直至十年之后他再也忆不起那份容颜。当时光和修为消淡了一切的记忆,有一个念头却在他的内心深处冉冉升起,也许他应该再回到他的故乡一次,十年了,该去父母的坟前祭奠一下……顺便,去那个女子的坟前,看一下……

  十年的时间,当初那个中年的桃山道人也已是银发银须,成了一个标准的老道士。此刻老道正在观前打坐,玄一近前,老道睁眼望着他道:“徒儿有何心事?”玄一说道:“师傅教徒儿一心向道,徒儿自是早晚谨记,并不敢忘,但今日为止,徒儿上山已满十年,想先父先母这十年无人祭拜,黄泉路上不免孤苦,徒儿想去祭拜一次。顺便,也把最后的家事做个了断。”听了玄一的话,桃山道人停顿了一会接口道:“世人恋慕红尘,皆心系不下。如今你已修学十年,医学、武学已不在我之下,更兼有一颗悲怜之心,此即为天道。你既已入我道门,自该摒弃尘心一心向道,但昔日有云:道法由心,心之所往,道法存焉。其无形,不必拘泥于束约条框,向我道者,凡有心意,皆法道焉,因此于为师而言不必计较这些上古规矩。身体发福,受之父母,父母虽亡,但双亲自不敢忘,应当去祭奠一番。想那屋舍院落乃是家族世代的心血所筑,倘若就此废弃,是为不忠不孝,也自该去了却一下。当下诸事皆无,你且自去,再者,路途遥远,让那几只江豚替代了你的脚力吧。”师傅说完又闭目修身而去,玄一这便收拾了行装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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