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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瓜都的家

  腊月二十三这一天,一家人吃罢了晌饭,阿母便收拾了篮子,装了各种的吃食说要去看望一下竹仙老太,今日小年,老太一个人寡居总让人放心不下的,刚丢下饭碗的拓布道一声:“我也去呀!”便接过了阿母胳膊上挎的竹篮提于手中,母子俩这便出了院门前往竹仙老太的家。

  自从上次麦收之后,竹仙老太便似换了一个人,也许是孩子们治愈了她心头的顽疾,长久被蒙蔽了的心神在得到疏解之后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逐渐变得正常而又热情,在路上遇到人时不再冷若冰霜或者装作不认识,竟也能积极主动地打了招呼。她也不再莫名其妙地骂街,也不再继续以往的邋遢腌臜,反而主动将院落中长年堆积的腐叶清扫干净,竟接连清理了好几窝的刺猬出来。当她用竹篮盛放了刺猬幼崽搁置于大门之外任由那些好奇的娃儿们逗弄玩耍时,可爱而又娇嫩的小刺猬几乎将所有娃儿们的内心萌化,这也无形中使竹仙老太在娃儿们心中的形象瞬间升华,“这个阿奶并不可怕,相反还很和善嘛!”那些传之于大人的教唆和恐吓下的谣言在这一刻便瞬间瓦解了。

  恢复了些许正常后的竹仙老太首先将她那个医治创伤的神秘配方公布了出来,竟只是几味常见的中草药,所不同的只是多加入了一味铁老西曾经发现的那些灰黑色的石头刮制下的石粉,族人们按了配方一经配制,效果的确出奇的好,而竹仙老太也凭此举终于一改往日的形象获得了族人们的认可和夸赞。

  族长和大先生以及几位长者商议后认为,虽然老太眼下心里活泛了许多,但毕竟年事已高,日常的起居已经有点困难,因此以部落的公粮作为补贴,让左邻右舍几户人家照顾着老人的饮食,这样不仅解决了老太的后顾之忧,也稍带监管了老太的日常,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卧床不起也可及时被大家发现。眼见老太日趋见好,左邻右舍不仅少了闹腾之苦,且还有部落的口粮可得,几户人家便欣然应承了下来。生活事宜解决了,却又面对了一个新的难题,若想让老太的神情持续稳定,却只能靠了部落的娃儿们。这个老太,似乎一直对她几十年前夭折的那个娃儿念念不忘,因此将部落所有的娃儿都认作了她那个叫做“涅儿”的娃儿。也可能她的病根儿就是由那个娃儿的夭折引起的,后来又加上猎户丈夫的意外死去,所以伤上加伤,精神上便变得越来越不正常。族长也是出于这一点的考虑所以一直担心竹仙老太的状态,但眼下对于这个事情的解决却让他一筹莫展。而此时大先生及时地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娃儿是竹仙老太的症结所在,那就还让娃儿来解决老太的心结。

  大先生以学堂的便利,隔三岔五派几个能说会唱的娃儿专门去了竹仙老太的院落,依了大先生的考虑,娃儿们不一定非要陪了老太说话,他们本身的存在于老太而言便是一个莫大的慰藉,后来的事实也印证了大先生的判断。大先生让人将几笼小野兔和从木老二处寻下的几只小豚鼠圈养于竹仙老太的院落一角,他安排这些娃儿负责这些小生灵的饲喂,并告之他们要好生养护这些小生灵,养得好了,可抵得背不下书时的板子嘞。此举颇有吸引力,娃儿们争先恐后地积极参与,甚至出现了两个娃儿为争一个饲喂的名额而打斗的情况,最后不得不由大先生出面才解决了这场纷争。

  大先生这个小小的计策竟然完美地解决了族长头疼了许久的忧虑,竹仙老太果然再也没有犯过浑病。她每日里搬了凳子坐在大门外寻了日头晒下,遇到娃儿们三五成群地来饲喂兔子和豚鼠,不谙世事的娃儿们只一声大嗓门的“阿母”便已让她醉下,她又见娃儿们三三两两地逗弄着那些小生灵,她也不过去,一个人只这么美美地倚了院墙根下望着一群娃儿,口上不说,眼睛却已眯笑得成了一条缝。

  族长后来逢了大先生便说:“好我的先生哥,若没有你,部落这遭子事我一个人真无法弄下嘞!”

  当下拓布和阿母赶到竹仙老太家的时候,院门敞开着,两人找了屋内和院落却不见竹仙老太的身影,想着这个老太一定是去部落中瞎溜达去了,正要出门寻找却发现在大门后面的旮旯,竹仙老太坐在小竹凳上睡着了,由于是在门后,所以来时拓布和阿母并未发现。而这么冷的天,老太却在外面这么睡着,阿母心里一阵担心,上前轻声唤醒了老太。看到有外人来,老太擦掉了嘴边的口水,瞪着眼睛望着阿母和拓布,然后便两眼放光般瞪着拓布,口中喊道:“涅儿,涅儿...”喊得拓布脸上一阵发热,心下想到阿奶又是把他当成了她的那个娃儿。还是阿母反应快,忙不迭对拓布使了个眼色,拓布瞬间明白了阿母的意思,那是让他就假装了涅儿,“蒙骗”竹仙老太一次。待老太定了神,母子俩搀扶了老太往上屋走去,而老太的眼睛却全在了拓布身上,口中不时“喃喃”地轻唤着涅儿,拓布只好脸红地答应着,母子俩将老太搀扶到上屋的长椅上坐下,看到屋中的桌椅摆放倒也整齐有序,桌上又有族人们不时送来的各种吃食,阿母这才放了心。才是下午,而屋中光线却已经昏暗,阿母点上了灯,屋中这才稍稍有了亮光,阿母看得老太困顿不已,于是又将老太扶于床上看她躺下,然后将自家带来的吃食拿了出来,一并将桌上的吃食归拢搁置,又将桌上的空碗中倒上了水。再回过头来时,这边老太已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因还惦记着家中的活计,阿母悄声唤了拓布,母子俩这才拿了空篮子悄然出了屋。

  自从早些间竹仙老太将拓布认作了涅儿,以后每次看到拓布便都将他认作了涅儿,搞得后来拓布远远地看到竹仙老太后都要绕了道走,但阿母却对他说,竹仙老太这个人只是心里有些魔怔,揭开了也就好了,她喊你涅儿你就当了涅儿,不疼不痒的,哄她开心吧。于是后来拓布便认真地在竹仙老太面前做了涅儿,而部落中其他的娃儿们也为了配合竹仙老太的魔怔,在大人的教导下再遇到竹仙老太时便都做了涅儿。

  一路上拓布静静地跟在阿母的身后一言不发,此刻时日尚早,但部落中家家户户的院落上空却已经冒了炊烟,家家都在准备着晚上的吃食,而回望竹仙老太的院落,却是一片萧瑟,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竟过活了这么多年,着实是不易。好在族长和大先生他们考虑的周到,安排了专人照顾,再加上部落中不时有其他人家的接济和帮衬,竹仙老太的衣食起居倒不用太过于担心,这个年起码也是暖心的了。当下母子两人回家不表。

  因是小年,阿母今日特做下了许多吃食,黑饭后拓布心有惦记,偷偷从灶间拿了一只阿母做下的酱鸡腿,用草纸包了,摸了黑便出门找瓜都去了。瓜都果然便蹲在了家门口的碌碡上吃着饭,拓布细眼看去,却只见他的碗中只是一些碎馍馍和面片,竟闻不到一丝油荤味。大过年的他却一个人在了外面,拓布便知瓜都又在家里受下了气。他赶紧把怀里的鸡腿递给瓜都,瓜都问道:“布吖,这是个啥?”“都吖,你吃么,好吃的很么!”瓜都放了碗将草纸一层层揭开,喷香扑鼻的一只大鸡腿。“呀,鸡腿哇。”“都吖,快吃吧。”许是饿了,又或许是多日不见荤腥,瓜都吃得狼吞虎咽,那吃相看得拓布即使吃了饱饭的人也禁不住吞了口口水。趁着瓜都吃着的当儿,拓布问道:“都吖,你那个阿嫂菜花是不是又欺负你们了?”不成想这一问竟让瓜都的眼里泛起了泪花。拓布心知又是自己不好,大过节的勾起了瓜都的伤心事,只好安慰一番。看着自己从小玩到大又是一起过了成年礼的好伙伴此刻这般的光景,拓布内心也不禁跟着难过起来。

  话说瓜都也是颇让人同情的一个娃儿,他阿爸阿母早年间是极邋遢不知拾掇之人,却接连生下了六个男娃儿,瓜都又排行老末,因此自小便得不到阿爸阿母的关注。自打他记事儿起,便不知新衣裳是啥滋味,一件衣裳往往是他大阿哥穿过了二阿哥穿,二阿哥穿过了又轮到三阿哥穿,而部落的娃儿又极为调皮和泼野,才不会去珍惜身上的衣裳,瓜都的几个阿哥也自然如此。因此一件衣裳传下来轮到了瓜都时早已破烂不堪,幼小的瓜都便捡拾着几个阿哥的脏衣裳长大了。又因了大人邋遢,小孩也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幼小的瓜都从来都是鼻涕子挂在嘴上,似两条粘乎软烂的粉条子,眼看那鼻涕子似要垂滴下来,却见瓜都一个自然娴熟的吸溜,鼻涕子倏忽便被吸进了鼻子,不一会之后,那鼻涕子又再次缓缓地流出……于是时间久了便有了印子,因此小时候的瓜都鼻子下面总有两道干巴了的白中泛黄的鼻涕印子。

  等到瓜都长大了,而他的几个阿哥也陆续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但瓜都家的光景欠佳,几个如狼似虎的儿子又吓住了别家待嫁的闺女,为了不至于落下笑柄和口舌,也为了大儿子不再絮叨,阿爸阿母费了大力掏空了家底为大儿子说下一门婚事,但女方家里有个规定,嫁人可以,婚后需分家另过。这又难住了一家人,为了说下这门亲事,家里已几乎用尽了举家之物,家底已所剩无几,而分家另过又需再建一所房屋院落。木材倒是不愁,愁的是聘请匠人的物什,那么大的一个宅院所需匠人自然不在了少数,而开销用度自然是个海量,这笔花销用度对于他们这个家而言无疑又是一笔沉重的负担。但事已至此也只好遂了女方家的心意。瓜都的阿爸年不过四十,却在一月之间急白了头发和胡子,因此部落中都戏谑地喊他瓜老汉。尚显年轻的瓜老汉当下只好带了几个儿子进山伐木,又借了牛车一点点地往家拉运,一家人忙了整整一个月才终于备齐了建房的一切木料。而瓜老汉随后却又为聘请匠人的用度发了愁,聘用匠人若没有山珍野货、五谷家禽,只怕也请人不下哩。好在族长看到了他家的实际困难,半是强迫半是命令找来一些匠人,用了月余终于建好了一座院落,这才终于圆了一桩婚事。但这还只是一个开端,剩下几个陆续到了婚龄的儿子始终也是瓜老汉的记挂。好在族长后来郑重地找了瓜老汉,语重心长地说下一番话:“娃儿们已大,可得收起过去的邋遢随性,该把日子往好里过下,部落年景这么好,随便努把力,吃穿用度便来之不尽。一家人心往一处使,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一番话点透了瓜老汉,也使他对自己过去的漫不经心羞愧地低下了头。

  醒悟过来的瓜老汉果然如脱胎换骨,每天天不亮就去锄地,当族人们吃罢了早饭下地时瓜老汉已锄完了一饷麦子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当黄昏时分族人们都扛了农具从地里回家时,瓜老汉还在地里下着苦,而既使他摸黑回了家吃罢了饭,瓜老汉也不闲着,又摸了铁圈做的绳套和铁夹去了沟子外面的小道,次日当族人们刚起身开了院门便发现瓜老汉已手提了几只狐子和野兔喜笑颜开地回了部落。

  不仅瓜老汉如此,老瓜家上上下下也被他的精神感动了,又或者半是感动半是命令又半是被胁迫地一个个从此没了囫囵觉,一家人从此起早贪黑地在庄稼上、林子里、河里忙碌着,几个阿哥虽有怨言但一想这也是为了给自己说下一门亲事,所以受下这般苦心里也算心甘情愿,只是倒霉了瓜都尚还年幼,看到几个阿哥天天外面忙活着,而自己自然也不好吃了现成,小小年纪也只好跟着忙活。

  从此瓜都便没了童年,又或许他并不曾有过童年。阿哥们下河摸虾,他就得提了竹篮去河边割猪草;阿哥们去林子里猎鹿,他就得背了竹篓去林子里摘野果;阿哥们下了田头忙活,他又得扛了锄头去边上的竹林里挖笋子。因此阿哥们吃下的苦瓜都也几乎都同般经受了。但极其无奈的一点是全家上下均显瘦弱,却只有瓜都一个人长得胖乎乎,这就气人了。同样的下苦力咋就你一个人胖了呢,因此家人怀疑瓜都在下苦力上掺了假,因这莫须有的怀疑,瓜都的忙活便也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和同情,这让他无比的悲愤,但悲愤过后依然要每日里起早贪黑地做了活计。

  而功夫也不负有心人,几年的光景下来,老瓜家的日子终于似刚破头的笋子,噌噌地飞涨了起来。粮仓满溢,裘皮堆摞,山珍不尽。富有起来的瓜老汉趁势为几个儿子陆续娶下了媳妇并为他们各自建造了宅院单过。外有四个儿子分家单过,而家有囤货,仓有余粮,族人们都以为瓜老汉一家从此该是幸福美满了,不成想在娶下第五个儿媳时,这个家还是有了变故。

  给瓜都的五阿哥说下的这个媳妇是和他家隔了两户人家的菜花,菜花的阿爸菜老汉,是部落闻名的懒汉,平日里好吃懒做,地里的荒草长得淹没了庄稼也不去管,收割时别人家用镰刀,他们家却用手掐,因为横竖也没几个穗子。而残留了的麦棵也不收割,直接一把火了事,然后等了雨天撒几把豆子到地里这庄稼就算种下了,也不管豆粒儿会不会被鸟吃了去。因此那庄稼长得歪三倒四,参差不齐。菜老汉天生享福命,冬天里寻了日头地坐下晒着太阳,夏日里寻了荫凉铺一张苇席美美地睡上一觉,直耗到日近黄昏才懒懒地回去等饭吃。因了菜老汉这样,一家人便都成了这样,因此那日子便过得恓惶。菜花虽然一个闺女家却也养得个性格泼辣,脾气暴躁,为人又极为吝啬,但不知怎么,却和瓜都的五阿哥好上了,两个懵懂的娃儿一来二去竟暗地里把好事做下了。不出三个月,菜花的体型便微微有了异样,眼看隐瞒不住,菜花只好全盘托出。愤怒的菜老汉听了女儿菜花所言当下拎了锄头便往瓜老汉家冲去。你道他为何这般愤怒,原来这菜老汉生养了两个闺女,好吃懒做的他自然将想法转移到了两个女儿身上,大女儿已然出嫁,为他带来了丰厚的彩礼,让他优哉游哉地晃荡了几年,而小女儿菜花眼看也到了出嫁的年岁,瓜老汉原本想为其找个婆家更狠地索要一番却不曾想如今发生了这般丑事,以后还怎么正大光明地嫁送出去,因此他焉能不怒!

  待他拎了锄头赶至瓜老汉家,早听闻了消息的瓜老汉知自家理亏,早迎了门出来,好言相劝,好话说尽,低头哈腰兀自赔了一通自家的不是。待将该赔的理儿赔下,瓜老汉随口这么问道:“阿菜,你看如今该如何收场?”如果瓜老汉日后能预见到自家的光景,他必定会为此刻自己随口一说的这句话而悔恨到扇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菜老汉等的便是这句,张口说道:“尽快让你家老五娶我家菜花进门,以后这个家由她做主。”瓜老汉心想,自家的儿子和人家做下这般丑事,娶了人家自是应该,只是现在让一个女娃儿家家的一过门就当家作主,似乎还为时过早。因此心下思忖起来,菜老汉见他这般犹豫,顿时将锄头往地上一砸,生生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来。爪老汉心急之下,也是担心菜老汉的继续撒泼,于是只好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菜花几天后于黄道吉日被瓜家迎娶进了家门,从此也当上了这个家的主人。自然,结婚的聘礼菜老汉更不会放过,狠狠地敲诈了瓜老汉一次,而瓜老汉也只好有口难言。由于瓜都年纪尚小,一家五口人并没有分家,不,几个月之后菜花肚中的娃儿坠地后便是六口之家一起生活。

  那菜花为人尖酸刻薄,又兼抠门吝啬,因此自她当了一家之主,瓜都及其阿爸阿母便开始了悲惨的生活。她秉着分灶不分家的理念,将她一家三口的饭食做的丰盛可口,但分配给瓜都及其阿爸阿母的口粮却都是粗野之食,瓜都那五阿哥本就怯于菜花,婚后便更加的怕了,因此即使有了意见也敢怒不敢言,只能背地里偷偷地接济阿爸阿母及这个可怜的小阿弟。因离娘家实在太近,菜花带着娃儿一天之中总要回好几趟娘家,而每次回去无不是大手小手提了各种物什。比如说瓜老汉家刚猎得了几只兔子,菜花赶紧道:“听说兔子治咳嗽,我阿爸近来身子虚累,咳嗽不断,正好让我阿爸补一下。”于是将兔子皆数提回了娘家。又比如说瓜老汉家收得了几袋豆子,菜花又说:“今年阿爸家年景不好,可怜一家人要饿了肚子。”说完便装了半袋豆子又提回了娘家。因此,饶是瓜老汉一家一如继往地卖了苦力,也架不住菜花三天提鸡两天掂鱼地回娘家,一段光景下来,颇有存货的瓜家便渐渐见了虚空,而好吃懒做的菜老汉一家,因了女儿菜花倒渐渐变成了殷实人家。瓜老汉眼见家道至此,曾几次提出想分家,哪怕自家出钱出力为老五家在外再建造一套宅子。但精明的菜花自然不干了,她也明白如今吃穿下的还得靠了瓜老汉的下苦才能得成,便以阿弟尚且年幼,阿爸阿母年岁渐高需人照顾为由,几次将瓜老汉的提议否决,末了又加上一句:“阿爸再休说此事,莫不是菜花我照顾二老不周,惹你嫌弹?!”这便无耻了,榨干我不说,何曾有过照顾一说!气得瓜老汉愣在原地,半天缓不过气,往后真是欲诉无门了。

  因了家事皆掌握在菜花手中,瓜老汉自然不好违背了当初定下的规矩,而且也怕同样蛮不讲理的菜老汉再上门撒泼,因此菜花说下了啥话一家人也只有照办的份。比如这一天下了大雨,菜花说道:“难得的好天气,今日种红苕省得担水了。”一家人只好冒了大雨去地里种红苕。又比如说晚间里忙罢了一天农活的瓜老汉即将睡下了,窗外菜花又说道:“阿爸呐,我近来气血无力,奶水也少了许多,你孙儿都快没了奶吃,听说东头的沟里从山上跑下来一群野鹿子,那鹿角鹿肉才是补哩。”听闻此言的瓜老汉只好又带了小儿瓜都摸黑出门去沟边下套捕鹿。最为倒霉的还要数了瓜都,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好不容易家景渐好,想着终于赶上了好日子,却又进门了眼下这位阿嫂,逼得他每日里在田头吃苦下力不说,回到家却又是粗饭俗食,日子久了,嘴里便寡淡得紧。好在部落的山野河流之中野物甚多,实在口寡得很了便于下地忙活时分随意到河中捕几条鱼儿上来,于荒野河边烤将来吃,倒也吃得满嘴生香,唇边流油。他又是个胖主儿,吃下了便长肉。瓜老汉眼见日子恓惶如此,而自己的小娃儿却不见消瘦,气得他私下斥骂瓜都:“饿死鬼托生的,咋恁能吃,这么胖,说你阿嫂虐待咱们全家谁又能信得下!”

  拓布当下正难过于瓜都的处境,却见瓜都凑到了他耳边一阵嘀咕:“我私下藏了肉货哩,等晚上无人时我再吃,另外我将剩下的肉里撒上了巴豆儿粉,等着吧,明儿起我让那抠门阿嫂有得受哩。”而后来的事情的确如瓜都所愿,小年之后第二天,菜花小两口吃了瓜都暗自放了巴豆儿粉的肉后,两人轮流往茅房跑了一整天。瓜都原本只是想惩罚这个阿嫂的,但也只好连带了倒霉的五阿哥,看着阿嫂刚坐下没一会儿便“哼哼哟哟”地痛苦着又跑向茅房,于墙角后躲着的瓜都痛快地偷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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