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错乱

  已近深秋, 花木枝叶渐渐枯黄。祁星辰被梁景拉住,踩到花坛边堆积的落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一如神经被扯断的声音, 轻微、细小却难以忽略。

  祁星辰看着面前的梁景, 后脊紧绷。身上细小的绒毛全立了起来, 腿部肌肉紧张到差点痉挛。

  直至冷风吹过,一股凉意自头顶蹿到脚底, 才将他吹的理智几分。

  第一反应是:梁景怎么会知道他不是原主本人?

  第二反应则是:梁景没在饭桌上说, 而是出来后才单独问他, 是因为没找到切实证据在试探他吗?

  还是怕说了,祁家人不相信?

  更或者有意替他隐瞒外来者的事实?

  他这么做, 出于什么目的?

  晚饭前, 祁星辰曾想过将自己穿书的身份告诉家人, 但那时他以为危险已经全部解除,祁家已经全部脱离了成为炮灰的命运。

  现在看来, 梁景似乎并未摆脱危机, 他暂时不能暴露身份。

  如果暴露了,原主的家人朋友和他产生隔阂,那么他想救谁, 都难上加难。

  他必须瞒住。

  总之不管梁景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只要没在祁家人面前拆穿他,他就有狡辩和遮掩的余地。

  祁星辰努力回忆原主在QQ里说话的语气,打太极道:“你在说什么, 我还能是谁?”

  梁景静静地看着他,没回答, 但抓着他胳膊的手越箍越紧。

  “嘶——”祁星辰吃痛,忍不住小声呻丨吟。

  梁景立刻松开了手。

  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感消失, 祁星辰愣了下,因为这动作释放了一个信号。

  ——梁景心疼他。

  可能由于梁景并不百分百确定他是外来者,所以还是像对待竹马那样对待他。

  也可能不知什么原因,梁景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好感。

  这应该就是他没告诉祁家人的原因。

  .

  其实祁星辰猜对了一点,梁景确实对他有好感。

  但不告诉祁家人的原因没猜对,梁景没说,是他自己本身不愿接受,且不愿相信“祁星辰”换了人。

  时间拉回大半个月前的晚上。

  那晚同事带他去会所喝酒,碰上了病人的姐姐陶桃。陶桃很热心,看他喝多便主动提出送他回家。

  梁家在H市属于名门望族,梁父年轻时搞科研德高望重,他怕自己醉醺醺的样子被其他人看到,给自己父亲抹黑,于是同意了。

  他把地址告诉陶桃,陶桃将他送回家后没立即走,将他扶回房间,并十分温柔地煮了杯热牛奶。

  “谢谢,”梁景接过来,眼前晕的厉害,“今晚麻烦您了。”

  “我工作特别忙,没时间亲自照顾小宣,一直是你帮我照看着,应该我谢谢你才对。”陶桃边说,边坐在床边。

  梁景醉是醉,但清楚让女孩子留在自己房间不妥。他一个男人没什么,若传出去了,坏的是女孩的名声。

  于是他赶紧喝光牛奶,准备再聊几句,派人送她上车。

  陶桃声线温柔:“怎么样,喝完好点了没。”

  “好一点了。”

  “我听小宣的主治医生说,你天天泡实验室,今天怎么想起来喝酒了,”陶桃微微睁大眼睛,眼睛波光潋滟,特别好看,“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提起喝酒的原因,梁景头痛欲裂。他本不是那种喜欢与人倾诉的性格,但可能酒精使人意志力薄弱,也可能是陶桃的语气太温柔,他忍不住倾诉道:“因为今天白天,我喜欢的人告诉我,他有了喜欢的人。”

  醉酒的人说话毫无逻辑,陶桃似是没捋清这句话里的关系,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啊......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有类似的经历。我喜欢的人现在和另一个人走得很近,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一定很难过很舍不得......你喜欢的人是谁?是朋友还是同事,可以告诉我吗?”

  听陶桃为了安慰他,不惜道出自己亲身经历,梁景没来由地一阵感动。

  不过小星星是公众人物,他怕对小星星不利,含糊道:“我喜欢的是邻居家的妹妹。”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梁景“嗯”了声。

  “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且女生很容易对邻家大哥哥产生好感,”陶桃疑惑,“你干嘛不早点追她?”

  “因为......”

  梁景顿了顿,苦笑道:“他喜欢我的时候,我不喜欢他。等我发现他的闪光点、喜欢上他之后,他就已经......”

  “就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嗯。”梁景点了点头。

  闻言,陶桃似是发现哪里不对劲,眨了眨眼。扑闪的大眼睛配上疑惑的表情,显得异常可爱、认真、值得信赖。

  她叹了口气:“感情最怕的就是后知后觉,如果你能提前发现她的闪光点就好了。”

  “提前......”梁景回想起学生时代的星星,摇了摇头,“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叫原本不是?”

  “怎么说呢......”梁景道,“我出国前后,他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化特别大。以前他最喜欢我摸他头发,现在特别抗拒我的触碰;以前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和我发信息,现在可以连续一个月都收不到他的消息......最主要的是,我知道他有多依赖我,他这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放下我。”

  说到这儿,梁景声音转低,平时一直压抑着的情感在这一刻齐齐爆发,眼眶霎时红了。

  “我知道你的感受,”陶桃软言细语安慰他片刻后,道,“不过听你说完,我觉得这位邻家妹妹有些奇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转变都需要一定过程,不可能突然变化这么大。”

  “为什么会这样呢......”陶桃嘀咕道,“不会是像我拍过的电视剧似的,灵魂互换或者穿越了吧......”

  梁景怔住。

  “哎呀你不要听我瞎说,我今天也有点醉了,”陶桃似是觉得这番话荒唐,自嘲地笑着摆摆手道,“我自己还没弄清自己的感情,哪来资格在这儿替你分析。好了,你休息吧,我回会所了。”

  “你不回家?”

  “不回,喝醉了才好睡觉,”陶桃转过头,“或者你家有酒吗?都是伤心人,咱们可以对月小酌,不醉不归。”

  .

  梁景鬼使神差地同意了她的建议。

  结果“不醉不归”后,再睁开眼时,床上的陶桃衣衫凌乱,甚至可以称之为......赤身裸丨体。

  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而陶桃也很慌张,套好衣服后便匆匆跑了。

  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两天,他终于接受自己糟蹋了人家姑娘的事实。梁父从小一直教育他慎重对待两丨性关系,如果不小心发生了,要像个男子汉一样负责任。

  这也是为什么接到祁星辰的告白后,他会选择远走他乡。

  他不敢轻易许诺,也不想随随便便伤了亲近之人的心。他想给自己看清心意的时间,也想给对方慎重思考的空间。

  只是这一切,都在一场酒后乱丨性中湮灭了。

  他不得不联系陶桃,告诉她,如果她觉得委屈,可以给她梁家少奶奶的身份。

  即使自己不喜欢她,即使知道陶桃也不喜欢他。

  陶桃给的回应比较模糊,大意是现在和他不熟悉,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心很乱。于是他最近一直试图和陶桃接触、帮陶桃选择,有时会让陶桃来医院,他陪她聊天、吃饭。

  好在梁家有餐饮类的产业,他们频繁见面的事没被媒体发现。只有管家通过餐厅那边的经理,得知少爷和一个女孩走的很,报给了梁母,辗转到祁雨霁耳朵里。

  而那晚在陶桃的无心之言下,他越来越觉得现在认识的不是以前的星星,再加上陶桃的存在让他心力交瘁。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好好睡过一夜觉了,精神萎靡,气色差到不能再差。

  最可悲的是——梁景直直盯着面前的“祁星辰”。

  就算对面的人真换了灵魂,他依然无法不喜欢。

  他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祁星辰不知道短短一两分钟内,梁景的心境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转变。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解释:“你可能不知道,我春天时候遇到过一次危险,差点就完了。从那次之后我决定好好生活,认真地过每一天,我不想再浑浑噩噩地活着。”

  梁景淡淡“嗯”了声。

  问这个问题之前,他已经决定好,无论对方承不承认,他都会尊重对方的意见。

  “那......”祁星辰道,“你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吗?”

  “没有,冒犯你了对不起。”

  祁星辰松了口气,听梁景道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转身继续往外走,“不用说对不起,你怀疑我很正常。但你千万别质疑我关心你的目的,也别因此不告诉我你的动向,请你相信我,我绝对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沉默良久,梁景应道:“好。”

  .

  祁星辰清楚,梁景绝不是容易糊弄的人。他不知道梁景出于什么目的最终选择相信他,但看对方不像虚与委蛇的样子,他稍微放心了些。

  不过晚上进了被窝,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神一直安定不下来。

  一是他觉得梁景发现的太突然,毫无预兆——自己伪装的漏洞百出是没错,可梁景没道理以前不怀疑,在他刚到家、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忽然下结论。

  唯一解释是,在他离家这段时间,梁景通过某物或者某人,发现了他是陌生灵魂的线索。

  二是梁景和陶桃过从甚密肯定不是好兆头,以及梁景的状态问题很大,他得找出原因。

  光瞎寻思没用,一宿未眠后,他灌了两杯咖啡提神,准备去医院摸摸底。

  首先肯定要去陶宣的病房。

  今天恰巧是周末,他到的时候,祁嘉泽已经在了。两个小少年手里捧着汉堡,你一句我一句,不知研究些什么。

  看到这副画面,祁星辰发了会儿呆。穿进《夜之桃》大半年,他渐渐习惯了艺人的身份,差点忘了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也是一名需要靠努力学习,拿奖学金交学费的大学生。

  不愿意打破两位弟弟和谐的氛围,祁星辰深吸口气,敲敲门笑道:“嘉泽,我让你好好照顾陶宣,你就带他吃垃圾食品。”

  “没有!”

  回答他的是陶宣,陶宣赶紧解释:“是我想吃汉堡,让嘉泽给我带的。”

  “哥!”祁嘉泽惊喜地扑过来,“你回家怎么没告诉我呢?!”

  “我这不是自己来了么。”

  “那不是一回事儿,”祁嘉泽不满,“你如果早告诉我,我是不是能早见到你几个小时,我都快想死你了!”

  还差这几个小时?祁星辰哭笑不得,“行吧,下次我提前告诉你。”

  “这还差不多!”

  得到承诺,祁嘉泽开开心心拉着祁星辰,坐到病床前的凳子上。

  见哥哥没胖没瘦,安心之余他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哥,你进来第一件事不是关心我,是训我。你胳膊肘居然往外拐,我重要还是陶宣重要?”

  小崽子什么类型的醋都能吃得下去,也是够意想不到的,祁星辰无奈,“太油腻对肾脏负担大,对陶宣对你自己身体都不好。而且人家陶宣好心替你解释,你争个什么劲儿。”

  “你说的对......那我不跟陶宣争,我跟别人争。哥,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儿。”

  祁嘉泽勾勾手指,于是祁星辰身子前倾,听弟弟耳语。

  陶宣坐在病床边,看到和睦的兄弟俩人,眼中浮现出浓浓的失落,但一瞬间便敛去了。

  等了差不多半分钟左右,只见祁星辰一脸生无可恋的直起身子,耳尖泛着可疑的红色,“等回去我跟你说。”

  “那你可记住啊,不许玩消失!”祁嘉泽道。

  “......我尽量。”

  陶宣不是喜欢探听别人秘密的人,垂眉敛目装作没听见二人打哑谜。倒是祁星辰应付完祁嘉泽之后,先冲他开口:“小宣,你气色不错,看来最近修养的挺好。”

  “挺好的,谢谢关心。”

  “陶宣,”这时祁嘉泽不干了,戳戳陶宣肩膀,“他是我哥,你也得跟着叫哥,快叫。”

  祁星辰:“......”

  妈呀,小崽子现在还玩校霸那套?!

  陶宣不会被他弄自闭了吧?!

  他开口便想拒绝,结果没等说出来,却听陶宣小声叫:“星星哥。”

  祁星辰:“......哎。没事没事,你不用听嘉泽的,我年龄跟你们差不多,你想叫什么叫什么,随便。”

  祁嘉泽得意地哼了声,“那可不成。”

  祁星辰不愿意理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只苹果,边削皮边闲聊:“对了小宣,你心情这么好,是因为你姐姐常来看你吧。”

  梁景和陶桃交往密切,说明陶桃最近在H市,那么时常来探望弟弟很正常。

  “我姐?”

  陶宣不知为何会问到这里,莫名其妙,“她最近没来看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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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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