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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尾声(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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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基本能确定恶沱的源头出自病变的幽猴。”许培文说,“健康的幽猴身上并不携带恶沱病毒,但有一部分幽猴会变异,变异后它们的生活范围从瞎子河变成了火山洞口。初步判断,火山洞口是一个病毒窟,但里面有多少幽猴,我们还不清楚。”许培文说。

  “是要捕杀吗?”平头问。

  “哦,不,它们都是很珍贵的科研材料。”约瑟夫操着奇怪的口音说。

  “现在不知道洞有多深,里面有多少幽猴,捕杀的话需要派防范生物危害的特种分队上岛。”高瞻问,“能堵住洞口吗?封死怎么样?”

  “不行。”顾长愿和舒砚同时说。

  “封不了。那么大一个天然洞口,无论是用岩石还是水泥浇筑都会改变山体面貌,会留下地质灾害隐患。”舒砚说。

  边庭:“我记得山洞里面有一个很窄的缝口,就一人宽,堵那里呢?”

  医疗队第一次进山洞,他就是穿过狭长的洞缝找到了四只感染的幽猴。

  顾长愿摇头。按照理论,阻止病毒传染的三种方法:疫苗、药物和生物隔离①。目前恶沱没有疫苗,血清疗法也只能治愈感染者,剩下的只有生物隔离。如果病毒在某实验室爆发,大可以按照高瞻说的,让防范生物危害的特种分队彻底清理——驱散人群、杀掉所有宿主并焚烧尸体,喷洒化学药剂、熏蒸消毒。这是国际通用做法,若干年前,A国Reston实验室爆发的新毒株就是这样处理的。

  可这一次,病毒藏身野外。

  “就算把病变的幽猴封死在洞里,今后感染的幽猴呢?恶沱是突发变异的。根据幽猴的生活习性,它们原本栖居在瞎子河,病变后才被赶出领地。这中间经过漫长的进化,才让找到了山洞作为新的领地。至少从婳临渊那一代起,也就是六十年前,感染的幽猴就栖居在山洞里了,甚至可能更早。可以说,幽猴有固定的生活习性,从栖息在瞎子河到健康的留在瞎子河,感染的迁移到火山。就算封住了缝口,幽猴还是会进山洞,就算封住整个山洞也无济于事,感染的幽猴不会消失,反而会寻找新的领地。”

  “没错,”舒砚补充,“通俗一点来说就像一个人每天上班,忽然有一天公司没了,他就不去上班了吗?不会,他只会寻找下一份工作,换一个地方上班。”

  约瑟夫跟着点头:“如果幽猴生活习性被破坏,人类反而更难预测它们会去什么地方栖息,哦,它们带着病毒到处乱跑哦!”

  “那怎么办?”高瞻问。

  “现阶段只能让岛民不要靠近山洞。”何一明说,“幽猴对人类没有攻击性,只要人不闯入它们的领地,它们不会攻击人类。幸运的是,恶沱不通过空气传播,传播力有限,只要切断幽猴和人类的联系,就不会感染。”

  “那不就是婆娘的做法嘛。”孙福运嘀咕。

  众人看向孙福运,顿时明白了,他们想做的,婳娘和婳临渊已经做过了。只不过婳娘延续着婳临渊编造的谎言,假借山神的威望让岛民远离雨林。

  许培文说:“现在岛上没有火祭了吧?正好,也不用一下雨就上山了,想个法子让岛民别靠近山洞。”

  “再编一套故事?”舒砚打趣。

  孙福运冷冷横了他一眼,舒砚吓得一抖,暗骂自己嘴快。

  “就告诉他们恶沱的起源在山洞,禁止任何人靠近。”高瞻耿直。

  “那怎么……”一个“行”字被孙福运硬生生咽回,他不是想打断高瞻,只是陡然想起岐羽。

  他了解宓沱岛,现在的宓沱岛是就像一张浸水的烂被褥,破败,腐臭,但揉成一团,捂住了污垢。总有一天,污水蒸发,被褥抻开,捂在里面的虱子和臭虫会复活,四处乱爬。

  经历过疫情的人会记得恶沱的恐怖。一旦公开山洞里有恶沱,等于告诉他们那里有能致人死地的毒药,有毁掉镇子的武器。

  岛上的人究竟会惧怕、远离山洞,还是会想掠夺、利用它?

  他不敢妄猜。

  谁也无法预测一颗未知的种子会长出什么样的花。

  “行了,反正你们过几天就要回去了,别操这个心了。现在确定这传染病的源头是那山洞是吧?反正我一天到晚闲得发慌,我就盯着,谁敢偷偷摸摸上山,我就打断他的腿。”

  他不是一个会冷静思考的人,他只会守住当下。

  既然不敢揣测人心,就先守住秘密。

  许培文思忖了许久。他确实无意去改变宓沱岛,无论是岛上的风俗还是生态,都是经过漫长岁月积淀而成,自成一派,蛮荒却牢固,远不是一个医疗队或是研究所能左右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向上级报道,等待上级定夺。

  孙福运心事重重地回到镇上,镇上知道山洞的人除了他只剩岐羽和凤柔。凤柔经历了疫情后变得成熟了许多,没那么鲁莽冲动,唯一一个不确定因素便是岐羽。

  一想起岐羽,他就心烦意乱。

  回到茅屋,岐羽正在整理药架。她踮着脚、抻长胳膊想把石菖蒲放到架子最上层,无奈够不着。孙福运走过去,从背后拿过药罐,随手一搁。岐羽愣了一下,朝他微微点头,又去整理毛茛了。

  孙福运见惯了岐羽不冷不热的模样,倒也不怒,就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对岐羽的感觉,时常在这小丫头太可怜和她咎由自取中拉扯。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炉边坐下:“你说你一天到晚除了熬药还是熬药……顾医生他们要走了。”

  岐羽抬起头。

  “他们本来就是来岛上查怪病的,现在源头找到了,瘟疫也控制住了,当然要回去了。”

  岐羽低下头,只觉得孙福运声音刺耳,脑神经似乎在不受控制地乱跳,发出无力地摩擦声。她咬着牙,朝门口走去。

  “你又想跑哪儿去?”孙福运喝住:“天都黑了,我可不会让你乱跑。”

  岐羽怔住,陡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门口,再多半步便踏出屋。她这是在做什么?要去哪儿?是想去见顾长愿吗?她害他染了恶沱,还能去见他吗?一种羞耻感涌上来,让她几乎站不稳。

  她退回屋,捡起搁在药架上的牛角杵,紧紧攥在手中,试图汲取一些力量。

  “你啊……”孙福运看着岐羽紧绷的脸,“明明是一个小丫头,怎么就那么难捉摸呢?”

  “别紧张,顾医生没事,虽说是死里逃生吧,但医生治病救人,总是有那么一点儿福气的。我看他好得很,除了瘦了一点儿,能蹦能跳,一张口能叭叭说一大段听不懂的,好着呢……”

  “我看得出来,你挺喜欢顾医生,顾长愿多半也挺喜欢你……”

  孙福运有点心虚,其实他也摸不准顾长愿怎么看待岐羽,擅自说了‘喜欢’总像是在哄孩子。

  “反正你也不用乱跑,他要是想见你,会来的。”

  岐羽咬着牙,她没有去见顾长愿的勇气,她害怕顾长愿把她当罪人看待。别人视她是猛兽还是草芥,她都不在乎,可顾长愿不一样,她怀念顾长愿背着她说:“小丫头,有腿伤就别乱跑”的日子。

  岐羽不敢去见顾长愿,哨所这头,顾长愿也不敢面对岐羽。

  不是不想念,就是有点胆怯。

  他隐约记得他在病床上对着岐羽一通说教,说什么“也许你还小,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可怕的事情”“人不能肆无忌惮的做任何事”……他并不好为人师,大概是高烧让他脑袋发热,在岐羽面前摆出一副严师模样。虽说恶沱在镇上蔓延,种种迹象都指向岐羽,可岐羽为什么这么做,只有她自己清楚。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岐羽都不该把恶沱带到镇上。75例感染,4条人命,这是不可宽恕的罪,可他不是岐羽的亲人,不曾陪伴或是引导过她、不曾教过她明善恶辨是非,甚至在这半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他什么都没做过,就去指责一个孩子罪大恶极,多少有些居高临下了。

  至少他想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

  倾听了,了解了,再去指责哪怕是狠狠地辱骂也不迟。

  可岐羽没办法告诉他。

  顾长愿怀着忐忑的心情,想见岐羽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拖就拖到离岛前夜。

  这夜,顾长愿和边庭躺在老屋屋顶,士兵已经搬回宿舍了,老屋空荡荡的,几颗遥远的星星是唯一的点缀。

  “东西都收拾了吗?”边庭问。

  “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旧衣服都被翻来覆去消毒了好几次,花衬衫都快漂成白色了,反正他的衬衫和T恤不值钱,干脆扔了。高瞻说岛上缺布料,拿了给岛上补茅屋,最后收拾来收拾去,行李箱里只有边庭雕的小人儿、笔记本电脑、一大摞资料、日记和几本专业书。就连一双旧巴巴的运动鞋都送给蒜仔了,蒜仔穿着正合脚,拿它当个宝贝。

  “我收拾的时候找到了这个。”边庭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木枪。

  是他送给岐舟的那一把。

  两人同时沉默了,说起来,岐舟过世已经四个月了,顾长愿几乎想不起岐舟的模样了。只记得他棕色的皮肤,大眼睛尖下巴跟个猴儿似的。顾长愿没由的失落,往边庭身边挪了挪,边庭揽过他,轻轻玩着他的头发。

  顾长愿便在边庭怀里细细回想。

  岐舟死得不算安详,脸被恶沱侵蚀,布满星状红斑。频繁的高烧和呕吐,昏迷的时候像一块烧红的黏状物,清醒后又总是喊疼。

  越想越难过。

  “岐舟死的时候,有人对我说人体内的元素——碳、氢、氧、氮,在宇宙形成初期就有了,血液里的铁,起源于超新星爆炸;碳、氢则更早……这些元素在过去的百亿年里,一直在太空飘浮,一直到地球出现生命,成为人体的一部分。直到人死亡,又回到宇宙。”

  顾长愿望着无垠夜空,慢吞吞地说:“虽然这话没错,但我总觉得,这样的说法太过美化死亡了。”

  “不管说得多浪漫,死亡始终是残忍的,不是吗?”

  当一个老者逝去,便带走了他鲜活的过去,当一个婴儿逝去,便带走了无限可能的未来。像岐舟这样十五六岁的孩子,死亡既带走了回忆也掐断了梦想。无论是化为尘土还是繁星,那些回忆不会再增加了,未来也不会到来。

  顾长愿轻贴上边庭的胸口,边庭握住他的手,起身在他额头轻轻一吻。

  “我只听说过每当一个人离开,天上就多了一颗星星,会照亮走夜路的人。每一个活过的人都能给后人的路途添些光亮。”他坐起身,掏出一个打火机,借着夜色把木枪点着了。

  火苗滋滋蹿起。

  “活着的人要带着死去的人的心愿,更好地活着。”边庭说。

  顾长愿靠着边庭肩膀,看着跳跃的火苗,仰头寻找名为岐舟的那颗星。

  翌日,天未亮,岐羽掀开里屋门帘,见窗户已被撑开,清凉的曦光泄进屋,像打翻了月白色的油彩,慵懒地流淌。

  孙福运不在,炉火却烧着,蓝色火苗滋滋作响,火炉边坐着一个人,佝着身,露出白且纤细的脖颈。

  是顾长愿。

  岐羽心脏怦怦跳。

  “你醒了?”顾长愿回头。

  岐羽不安极了,手心涔涔渗出汗来,她扯着裙角,想把褶皱扯平,又胡乱扒拉黏在脸上的头发。

  顾长愿噗嗤笑了一下。

  岐羽红了脸,一吱溜钻回里屋,过了半晌,再出来已经扎好了羊角小辫,换了一件黄色的碎花裙。

  她站在门帘下,嘴唇咬得通红,像一个受罪者,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

  顾长愿朝她招手:“站那么远干嘛?喝水吗?刚烧的。”

  岐羽怯怯走近,接过水杯却没喝,默默看着漂浮在水面的杂质。

  “我一会儿就走了,所以想来看看你。”顾长愿扒着火堆。

  岐羽抬头,见顾长愿变得很瘦,脖子细到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脸也瘦了,皮肤垂在脸上,整个人都像被抽空,只留下骨头。

  这不是他认识的顾长愿,是她把顾长愿害成这模样的吗?

  悔恨不可控制地淹没了她。她擤着鼻子,嘤嘤地抽泣。

  孙福运说得对,做了错事就一定会被惩罚。顾长愿就是对她的惩罚。

  “怎么还哭了呢?”

  顾长愿无措,他不会哄孩子,岐羽这一哭,他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换做以前,大可以捏着她的脸逗她笑,可现在,他看到岐羽,难免会想起帐篷里的哭嚎、死在手术台上的孕妇和婴孩、不计生死千里驰援的护士、整夜值守累到晕倒的士兵……对岐羽宠溺就是对无辜的感染者、英勇的救助者残忍。

  顾长愿长叹一口气,捡起炉火边的断枝,沾了木灰,在炉边一笔一划画着。

  岐羽错愕地看着他。

  “这个字读羽,羽毛的意思,就是翅膀。”他张开胳膊,做了个扑腾的动作,“在我的城市,父母给孩子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自由自在,飞到他想去的地方。”

  顾长愿忽然想起岐羽喜欢直升机,她也向往飞翔。

  “是一个寓意很好的字。”顾长愿一笔一笔描着,“听说你喉咙没问题,是心理……是心里藏了太多才不肯说话。”

  顾长愿斟酌着每一个字,不想用‘心理疾病’去定义她。

  “但我听过你唱歌,很好听,所以你还是能发出各种声音。”顾长愿指着地上的羽字,“试着发这个音,舌头卷起来——羽。”

  岐羽楞楞看着他,手紧握成拳,仿佛用全身的力量去抗拒。

  “别怕,试着说说看——羽。”

  “……”

  “羽。”顾长愿又说。

  “……举。”岐羽嗡了一声。

  “很好,但发音不太对……羽。”

  “娶。”

  “羽。”

  “许。”

  “羽。”

  “……羽……”

  “对!这次对了,羽。”顾长愿猛地一拍掌,吓了岐羽一跳。

  他摸了摸岐羽的头:“你学会了。”

  岐羽慌乱极了,想抓住他的手,让它停留在头上永远温热。

  “有一个词叫吉光片羽,意思是残留下来的珍贵宝物。”顾长愿说,“也许没有了岐舟和婳娘,你很害怕,但你活下来了。能活着是一件很宝贵的事,尤其是在这场疫情中,有人死了,活着的就更加珍贵。”

  顾长愿又扒了点儿木灰,继续描地上的羽字。

  “虽然疫情过去了,往后日子会越来越平静,人们会慢慢恢复从前的生活,就像没有经历过灾难一样。但你要记得,那些逝去的生命都和你有关。那些死去的人的孩子、父母、亲人,他们是你的责任;老宗的半身不遂、胖崽子的娘的疯癫、尕子的阴郁、凤柔和翠翠的痉挛,你都有责任。往后的每一天,你不仅要好好活着,还要赎罪。你是医生也是赎罪者。”

  岐羽转过身,呜呜哭起来。

  顾长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高排长和孙福运商量过了,等岛上平静了,试着在岛上开班上课,教一些简单的知识。种地、养牛、织布、算术,还有认字。”他指着地上的羽字,“如果可以,请一个心理医生教你说话。”

  “等有一天你能开口了,就让高排长,哦,也许换人了,没事,高排长回去了也有新的排长会来,到时候让他捎个信。”

  “我想听听你为什么这样做,不着急,你可以慢慢学。在你想说之前,我会想念你。”

  也许很遥远,但没关系,就像他的名字“长愿”,如果愿望能实现,他可以等得久一点。

  顾长愿没有去擦岐羽的眼泪,像一个长辈一般拍了拍她肩膀,默默走出屋。

  孙福运就站在屋外。

  “我不是故意要偷听。”孙福运摊手。

  “又不是什么悄悄话。”听到也没事。

  “那丫头真的能开口说话吗?”

  “也许能吧。”顾长愿抬起头,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他重重拍了一把孙福运的肩:“我觉得能。”

  孙福运跟着仰起头,他的脸被太阳一晒,霎时红彤彤的,像沾了好运。

  镇上平静得难以置信,皮卡车依旧停在镇子中央,喇叭不再播报,百无聊赖地挂着。空荡荡的集装箱像是被冷落的老人,孤单地躺在空地一角,顾长愿还记得这三个集装箱被运来的时候狂风大作、暴雨如注,现在烈日炙烤着皲裂的土壤,看不到一丁点儿雨水的影子。

  老嶓走到顾长愿面前:“你们要走了?”

  “是啊。”

  “还来吗?”

  顾长愿错愕了一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嶓不耐烦地挥手:“算了,快点儿滚。别来了,一来就没好事。”

  顾长愿笑了一下:“我会想念宓沱岛的。”

  走到镇子口,正好碰上凤柔提着一篮子荠菜回来。凤柔看到顾长愿,乐滋滋地朝他招手。

  “顾医生!”依旧是震天的大嗓门,“手好些了吗?”

  顾长愿笑,摊开手:“好多了,你呢?”

  “也好多啦!”凤柔把篮子往肩上一兜,伸出沾了泥的手掌。

  凤柔的手居然比顾长愿还大,掌纹深且密,长着厚厚的茧。两手一比,女人太糙,男人又太娇嫩,两人顿时都不好意思,同时笑出声来。

  “我要走了。”顾长愿笑着说。

  凤柔掂了掂篮里的荠菜,笑得很大声:“好。”

  午后,直升机来了,依旧是直10,依旧喷着“英雄凯旋 无上荣光”八个红色大字。顾长愿看着飞机稳稳落下,蓦然升起一种穿过了好大好大一片荒漠,终于看到绿洲的感觉。

  他忽然明白了那些撤离的医护们为什么会哭。

  他们这一刻等得太久太久了。

  年轻的士兵走下飞机,站成一排朝他敬礼:“英雄辛苦了!西南军区接你们回家!”

  顾长愿低下头,不敢去看士兵充满敬意的眼神,更不敢看身边的许培文或是舒砚,怕看到他们眼里的泪。

  他跟随队伍踏上飞机。

  沙石纷飞,风声猎猎,路灯和老屋一点点缩小,经过镇子上空时,镇子中央的枭龙皮卡像一枚墨绿色的钉子钉嵌在土地上。皮卡车头隐约有一簇黄色的点缀,顾长愿贴着窗,仔细辨认着那一抹淡黄,直觉告诉他,那是岐羽。

  岐羽站在车顶,渺小的,孤独的。

  她仰起头,对着渐飞渐远的直升机大声唱,用尽全身力气吭叫、嘶吼,唱尽压抑已久的委屈、悲伤、苦闷、不甘、恐惧、悔恨、迷茫……她像被激怒的狮子,饥肠辘辘的狼,像万丈飞瀑撞击寒潭,猎猎烽烟灼烧山巅,她不管顾长愿听不听得见,只是想歌唱。

  须臾间,哨所、镇子、雨林、火山渐渐远去。瞎子河边,幽猴发出几声尖啸,很快被海浪声淹没。

  飞机穿过云霄,无影无踪,只有宓沱岛亘古孤单地飘浮着。

  四个月后,G国——

  GCDC宿舍,敞亮的房间、80寸的液晶电视和真皮沙发都诠释着“高级”二字。

  舒砚瞅了一眼窗外黑不溜秋的夜,冲着床上四仰八叉的人翻白眼。

  “老大,你知道咱们国家现在是凌晨两点吗?”

  “知道啊,边庭值夜岗嘛。你看,他这身军装帅不帅?”顾长愿坐起,对着舒砚举起手机。

  舒砚瞅了一眼,骂了一句:“草!”

  屏幕里边庭刚穿好军装,正扣着皮带。谁要看你男人换衣服啊?舒砚溜进浴室,想洗眼睛。

  到G国四个月了,从一开始的震惊“世界顶级研究院就是牛逼”,到渐渐融入团队,顾长愿和舒砚像两个上班族般日夜埋头实验室。

  恶沱的疫苗研发并不顺利,缺少临床病例,只停留在模拟阶段,但何一明坚持继续研发。在GCDC,舒砚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何一明的光芒,比在宓沱岛上更耀眼。实验台前的何一明宛如王者,有绝对的权威和魄力。

  和在GCDC相比,宓沱岛上的何一明简直太太太“平易近人”了。

  舒砚洗完澡,看着镜子里日渐圆润的脸,忍不住感叹:在宓沱岛的日子宛如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走出浴室,顾长愿已经在电脑前核对实验数据了。

  舒砚瞪大眼:“稀奇了,不卿卿我我了?”

  顾长愿撇嘴:“他站岗去了,不能玩手机。”

  舒砚啧了声,暗骂——

  臭情侣。

  同一时间,宓沱岛。

  烈日像饕餮咂尽土地上的每一滴水,泥土迸出呲呲的炸裂声,脚下的砂砾烫得冒烟。被灼了脚的树鼩从灌木丛里穿过,飞快躲进树洞。

  凤柔站在半人高的玉米地里,用手背遮着骄阳,心想:这鬼太阳要晒什么到时候?

  她掰下一根玉米,看见穿红衣的女娃在玉米地里穿来穿去。

  “小蓝,别乱跑!”凤柔擦着汗,暗道,这丫头也不嫌热。

  被唤作小蓝的女娃儿呼哧呼哧地跑到凤柔面前,喘着粗气:“柔姐,刚刚有一只斑鹿跑过去了。”

  “斑鹿有什么稀奇的?好啦,别瞎跑,来帮忙掰玉米。”

  “可是……”小蓝拍了拍腿上的泥,又摘掉粘在裙子上的苍耳,再起身凤柔已经走开了。

  小蓝噘嘴,为凤柔没听她说完而赌气,闷闷嘀咕:“可是那斑鹿的眼睛是绿色的……”

  她掰下一颗玉米,扯了须。金灿灿的玉米粒露出来,颗粒饱满,很是喜庆。

  “有绿眼睛的鹿吗?”

  小蓝自言自语,抓起玉米棒子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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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摘自《血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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