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只有一片大陆——或者说三片连起来的大陆。
大陆地图在轮廓上呈现出倒三角形状,其间大大小小的内海将它粗略分割为东北、西北和南方三片整体。其中东北方的疆土最为广阔,涵盖了大陆60%以上的土地。而这片土地上屹立着的,正是唯一一个由人类建立起来的国家——雷蒂阿联邦。
雷蒂阿名为联邦,实际上依旧是一个帝制国家。数百年前,《人类协约》在重重战争之后登上了历史舞台,九个较小的人类国家共同并入当时的雷蒂阿帝国,雷蒂阿由此成为唯一的人类聚集地代名词。为了(在表面上)展现出和平的诚意,雷蒂阿的君主将“帝国”改称为“联邦”,但同时,九个国家也由于战败而被迫变更为“领地”,原国主则变更为领主。
“波顿在这里。”维金斯曾经给励琛亲自“讲解”,他指着雷蒂阿内陆上的一点,“波顿不属于任何一个领地,波顿原本就是雷蒂阿(帝国)的!”
除了人类之外,大陆上还生存着精灵、矮人、兽族等其他种族。这些种族散布在大陆或是大大小小的岛屿上,普通人类通常难以接近。一方面这些种族的聚居地大多和雷蒂阿隔山隔海,想要前往时经常需要翻越众多艰难险阻;另一方面,溶于这些种族血脉中的天赋往往超越了人类一大截,想要打破他们维护领地的禁制实属不易。
由此,人类中具有魔法和战斗天赋的,至少在雷蒂阿会得到被人高看的待遇。
不仅在平民当中如此,雷蒂阿皇族也对此表达了鲜明的态度。在雷蒂阿,有九个家族分别被赐予了银朱、赤金、柳黄、碧绿、海蓝、藏青、绛紫、玫瑰、仓黑九种永恒之色,代表他们血脉中拥有杰出的魔法或是战斗天赋。领主当中只有四个家族获得了此类殊荣,因此,可以说永恒之色是比领地更为高级的身份象征。
而从人类天赋的角度出发,有两件事不得不提。
一是在大陆之外一个名为佩萨的岛屿上,矗立着一所与岛同名,却是这世界上最为著名的院校——佩萨。佩萨由雷蒂阿出资兴建,配备世界顶级的教学设备,并邀请各种族的能人志士到此教学。虽然原意是培养具有才能的人类,但由于佩萨的入学考试难度较高,其他种族的学生也逐渐来往于佩萨,没有天赋的普通人难以在入学考试时与之竞技——佩萨几乎成为了具有最天赋的年轻人们的聚集地。建校百年后,这座孤单立于岛上的超级院校,被当时最伟大的诗人吟诵,由此别称“孤岛之城”。
二是在九种颜色之上,还凌驾着第十种永恒之色——纯白。纯白名为萨恩利希,他们的颜色并不来自于君主的赐予,他们早于雷蒂阿联邦,甚至是雷蒂阿帝国,伴随着人类历史的记载而被人们铭记于心。虽然表象上与普通人无异,但纯白之色自称为类神的存在,他们的能力也绝对配得上此身份。
在雷蒂阿镜内,大陆的制高点,有一座纯白色的神殿屹立于此。神殿之巅上的珍宝,真身宛若水晶球,日夜拂照保佑苍生,其蕴含的神圣魔力深不可测。史诗中传言,一旦珍宝从神殿之巅滚落,世间失去了拂照,土地就会分崩离析,大陆就会移位,甚至太阳都不再升起,极夜将会垂临。
而萨恩利希一族,正是这神殿唯一的守护官。
只有萨恩利希,才有能力打开珍宝自我保护的结界;只有萨恩利希的族长,才有资格取下珍宝,为其净化一天一夜,以洗去多年拂照沾染的污秽。
“这个传说的导向未免太明显……搞不好是萨恩利希在自导自演。”
励琛忍不住“阴谋论”的习惯,如此暗自设想。他本身没什么宗教信仰,还是个没接受文化熏陶的外来户,因此能够跳脱开来做一些假设。虽然还不清楚是否真的出现过珍宝遗失的状况,但单从人为策划的角度出发,这个故事也是说得通的。
不过不仅人类朝圣与此,连其他种族在此也要表示尊敬。励琛对此并没什么困扰,这要么是因为诗史传说所言不虚,要么是因为这种“宙斯创造宇宙”般的神话流传太久,这群家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当然,也有可能是看在萨恩利希的面子上——因为纯白之色的魔法天赋就算全族平均算下来也高得惊人,别说其他九种颜色,就算是对比其他善于魔法的种族,也几乎要赶超了。
天赋在手,道路横走啊……
励琛“孤苦”伶仃,在埃斯托待了两年,体内的魔力天赋、满脑子的魔法咒语和脚上的金属镯,半点没敢显露。只等着完全掌握了通用语,再凑点路费,就往更大的城市找找路子,甚至去佩萨碰碰运气也成。
而机会,又在他刚有了个想法还没具体计划的时候,再次悄然降临。
虽说是日夜拂照,但珍宝也不可能真的普照整个大陆。每五年一次的“拂照恩典”,正是依靠各大教堂与神殿之间的魔法阵,将珍宝的影像及神圣力量向全国各地传送,让人们即使不到神殿也能接受圣光沐浴。
励琛按照“阴谋论”的思路,将之认定为来自萨恩利希的洗脑。
波顿当地的教堂不够大,承担不起“拂照恩典”,最近的大教堂在离波顿不远的城市肯塞尔。经过维金斯的“胡搅蛮缠”,安达终于亲自去跑了许可,让埃斯托答应这个家庭教师把自家幺子带去“见见世面”。
而作为“附属品”的励琛,也即将在下个月一起动身,去接受萨恩利希的“洗脑”。
“瑞森瑞森!”维金斯左右手各抓着一件长袍,“穿哪件去‘拂照恩典’比较好?左手还是右手的?”
励琛正跟着收拾被翻得到处都是的衣服,听了维金斯的问话,看了看他手里一件浅蓝另一件浅绿的衣服,淡然道:“少爷,您不准备穿埃斯托的正装么?”
“诶?”维金斯一愣,随即泄了气,“说得也是……”
这事儿还能忘,唬谁呢?励琛已经把衣服堆到一起,想了想,又扯了一件开始叠。
维金斯挨过来:“别弄啦,让温妮来收拾吧。”
温妮是照顾维金斯的女仆,也是唯一一个。温妮、安达和励琛,维金斯的日常生活中总共就这么三个人,比埃斯托还像小少爷的家人。
励琛其实在习惯性地模仿温妮折叠的手法,但维金斯这么凑过来,便顺势放下,转过头来等着维金斯的后话。
维金斯果然又是一茬:“不知是哪位神殿的大人会来肯塞尔,真想和他讨教一下魔法呐……”
励琛顿时被这话一噎。虽然从平时的表现就能推测,但(向自己)明确表达“对魔法的兴趣”,这还是维金斯的头一次。
不会是因为发色太特殊而产生的异想天开吧……励琛看着维金斯那与众不同的银色发丝,忽而冒出了这个想法。
这小少爷似乎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补救:“瑞森,刚才这话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啊!”
励琛点点头,心下吐槽你穿埃斯托那红艳艳的衣服去,人家会和你讨论魔法才怪。
在埃斯托待了两年,励琛从未见过任何比较有用的魔法相关资料,也无法实现“以通用魔法知识比照得出已习得的技能水平”计划。如果能够询问萨恩利希……不,就算只是普通的魔法师也行,大概很容易得到结论。
不过鉴于这些魔法知识的来历估计不太受欢迎,自己也还没想好得来知识的“奇遇”,励琛只把“探讨”的念头一转,便歇了下去。
“‘拂照恩典’结束后,兄长们也要回来了呢……”维金斯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励琛说话,“一个学年又结束了啊。”
励琛知他心思,顺着问道:“新学期到来时您要去报考吗?”
“我很想去。”维金斯挠挠头,“可是我一点天赋都没有,怎么可能考得进去呢?”
励琛不答话。这种对话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他已经没心思应付了。维金斯大概是自己不敢吱声,想靠着仆人间的传播,让埃斯托知道这个幺子也想要去孤岛之城——但励琛怎么可能傻乎乎往里跳,连温妮都不会犯这个蠢。
“唉……早知道就好好努力学习了。”维金斯继续说道,“如果比瑞森更努力的话,搞不好还能蹭进炼金术系去——好歹也进了佩萨啊!”
没有元素亲和力的炼金术师?到后期也绝对会举步维艰。励琛参照自己的艰苦岁月,默默下定论。
维金斯出生埃斯托,不至于太天真烂漫,但不管怎样低调和隐埋自己的渴望,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励琛见过另外两位少爷,家族聚会上几乎每个埃斯托都与他们饮酒祝福。他们为埃斯托带来的荣耀越多,励琛就越明白维金斯眼底的不甘和落寞,也越容易猜测他希冀的情节。
没有一个埃斯托会喜欢整天穿着浅色长袍——那是魔法师们的爱好。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维金斯以为埃斯托是因为“没有战士天赋”而冷落自己,所以妄图以浅色长袍加身,来表明自己将另造大业,只求另眼相看;但埃斯托实在摸不清这个长着银毛,“不走寻常路”的幺子,只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了。
励琛看着现在的维金斯,颇有看着当年的自己初被要求模仿苏灿时的感觉,可维金斯毕竟还是埃斯托的一员。现下维金斯的乖张让埃斯托冷漠地包容着,彼时励琛的顺从却只能换来一个活着的机会——虽然大概也是一种活着还不如死了的机会。
本来想着一旦有机会,就要狠狠反咬一口的。可惜了啊……
这些回忆,有时会让励琛笑出声来。他的记忆里充满黑暗、血腥和扭曲,好事却是寥寥无几——就连到了现在这个世界也一样。他恨辛里克,这自然不用说;他也恨苏凌然和苏灿,这些可怜之人全是可恨之处;他甚至恨过苏凌轩,就是苏凌轩的死亡才带来这一切。
如果能回去,就算变成野兽,也要将他们啖骨食肉!
被死灵法师囚禁的日子漫长而叫人疯狂,这些阴晦的念头几乎成为唯一精神支柱。在进入埃斯托之前,励琛对新生活一片茫然。命运好像在叫他扔掉仇恨重新开始,连维金斯和温妮也在听了他(编出来)的“遭遇”后,让他遗忘难过,多感受生活的美好。
可“美好”,又是什么呢?
励琛有时看着维金斯,会恶意想象对方的将来,到底是屈服命运甘于平淡,还是拼命出头后看透埃斯托的冷淡?
至于自己,在没做好下一步计划之前,励琛是不会冒进的。
走一步算一步的日子,在试图反击辛里克的时候,就已经过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