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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廷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看什么都是天旋地转的,他的视野里全部都是白,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视野缺损了很大一部分。
额角上包着的绷带顺着眼缠过去,把他的一只眼睛缠在绷带里,什么都看不到。
“老板……”小司机见床上的人终于动弹了一下,赶忙凑上来按住谢廷醉的手,不让他触碰到自己的伤口,“车窗碎裂的玻璃顺着眼尾的皮肉扎进去了,伤到了神经,医生说好好配合治疗就能治好……”
“季遥川呢?”
谢廷醉的嗓子干到冒血,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嘶哑,他尽力地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季遥川。
小司机张了张嘴:“老板……”
“季遥川呢!”
谢廷醉的眼底红了,低声吼道,额角还未愈合的伤口因为情绪激动又被重新撕开,血顺着纯白的纱布渗出来,顺着脸侧流到下巴上,滴落在被子上。
“我们已经尽力去找了,那湖水太深……从地下城建立开始就没有人真正深入到最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2小时,就算是打捞上来……”
“滚!”
谢廷醉怒极,他甩开小司机的手,强行要把手上的针头拔下来,血混着注射液流出来,在洁白的被单上洒下一道血痕:“我去找!”
“老板!”小司机强行想要压住他,无奈谢廷醉此时怒气上头,根本不受任何人的控制,即使是一个半死之躯,小司机绕是用尽了力气也压制不了。
“医生!医生!”
病房里的喧闹声引来的护士,连带着把医生也叫来。
“打镇定剂!快!”
“你敢!”谢廷醉猩红着眸子,吼道。
小司机做了他此生最大胆的一件事,完全无视了谢廷醉的反对,任由着那管镇定剂顺着血管流入他的躯体。
药效很快,不过是两分钟的功夫,谢廷醉就倒在了床上,失去了意识。
他浑身的伤口在挣扎之间挣破了许多,绷带上染着的血顺着沾染在被单上,床上。在医生的处理下,重新又缝合了一次。
“病人的伤口还未愈合,不能情绪激动,”医生嘱咐小司机道,“如果控制不了,我建议在每天的注射液里掺入少许镇定剂。”
小司机犹豫了一下,深深呼出来一口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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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即将冲入水里的前两分钟,开车的alpha忽然怂了,他不想死了。晏婴想要拉着季遥川去死,但是他们两个是无辜的,晏家没有了他们大可去找别的主子,继续过着现在的生活,他们为什么要陪着晏家的疯子去死?
他脚底的油门送了些,车速很明显地降下来,很极速的刹车在路上划出一道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晏婴察觉到不对,恶狠狠地催促道:“开啊!加速!”
“我不死了,我不要去死!”开车的alpha低吼道,急速地转了个弯,车擦着湖边略过去。后座负责绑着季遥川的alpha本就心里防线比较弱,在这种情况下更是没了底气。
“我也不死了,我们两个干嘛要陪着你去死?!”
晏婴见命令不了,自己从副驾驶上探出去身,强行去夺方向盘。
后座的alpha见状也顾不上季遥川,往前探身去拉开晏婴。
车里顿时一片混乱,季遥川往旁边挪了挪,瞥见alpha在争执之间后腰的短刀落在地上。
车在三个人的混乱之中方向也跟着混乱起来,七拐八拐晃得人快要吐出来。季遥川从身体挤在后座之间,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随着车身方向的变化而被甩出去。一边用手去摸那把短刀。
几个人的争执让季遥川成功钻了空子,他解开绳子,车突然加了速度,朝着湖中心闯过去。季遥川顾不得受伤,猫着腰从后座直接滚落出去。他整个人沿着湖边像是个被抛出去的球飞出去,肩膀撞在湖边足足有半人高的石堆上才被迫停下来,只听很清脆的咔吧一声,直接脱臼。
那辆车朝着湖中心闯出去,后座的车门没关,前座的两个人全部随着车坠入湖里,只有后座的alpha借着车门保下一条命。
不过这命不过存在了几分钟,便因为脱力腿在湖中抽筋,眼睁睁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湖岸,却在也回不到了。
季遥川捂着脱臼的胳膊,半跪在地上,脱臼的胳膊以一个畸形的角度扭曲着,他闭上眼,一咬牙。
一声闷哼被堵在嗓子里。
生生把自己的胳膊直接复位了。
他摇摇晃晃沿着岸边往外走,他不知道去哪,甚至不知道哪里他还可以回去。只能凭借着记忆,月光成为了夜晚唯一的光源,走向了穷人区的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看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日光突兀地从东方冒出了半个脑袋,才远远地看到了小酒馆的轮廓。
那里本应该是喧扰一夜之后,时不时地还有酒醉的客人从门里摇摇晃晃地出来。老板娘穿着一身红衣端着得体的笑去送客,已经穿好清洁服的路苗打着哈欠站在后面准备收拾,景昀和小山也应该掐着点来蹭个早饭,最后被老板娘强拉着去当免费苦力。
但是一切都变了。
什么都变了。
这里安静得吓人,一点声音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好似是废弃了多年的鬼屋,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唯一的活口是门边把自己窝成一团的少年。
路忆山从别墅里被换出来之后就一个人回到了这里,才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房间里只有安静躺着的两具尸体,还有蔓延了整个房间的血迹。他在酒馆里呆了这么多年,拿刀闹事的客人见过不少,但顶多都是风声大雨点小的草包,最大的伤也不过是胳膊上缝了八针。
但这是第一次见到死人,而且是在一天前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身边打趣的朋友。
小山察觉到来人,像是受惊的兔子,红着眼猛的抬头,却看到了季遥川。
“小川……小川哥……”少年绕是再坚强,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自己拼命装扮出来的成熟在真正的打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小川哥……路苗姐和景昀哥……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少年已经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在此时得到了全部的释放,他眼泪糊了满脸,声音带着崩溃过后的颤抖。
“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办……小川哥……”
季遥川现在崩溃的心情不亚于他,但是他身为哥哥,小山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他了,即使是再痛苦,他不能表现出来任何无助。
“他们……他们现在在哪?”
“我埋在了酒馆后面……”
少年哭着抬起头,季遥川着才发现,小山的双手糊满了泥土,指甲都秃了,有的崩断了半截,露出血红的肉。
他这一晚,必然很辛苦。
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必须要承受起来这种痛苦,忍受着恐惧,忍受着绝望,执意要让两个人入土为安。
“你做的很好,小山。”季遥川摸着他的头,拼命地压制着心里的疼痛。
“小川哥……我们还能去哪?”小山哭得上起不接下气,咬着唇忍着泪看着他。
“不知道……”
季遥川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破旧的酒馆,这里盛着他的次生为数不多的快乐,却也被毁了。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能留下自己。
“哥,不管你去哪,带着我好不好……”小山拉着他的袖子,小声地恳求道,“我会很快成长起来去保护你,我求你……带着我。”
季遥川垂下眼,面前的少年眼里还含着泪,鼻头也红红的,声音却软得惊人。
季遥川不会拒绝,更何况小山现在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好。”
他轻声答道。
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在季遥川的吩咐下,路忆山用季遥川的身份去医院里带回了季妈妈。他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找到,即使是有人发现季妈妈的尸体不见了,只会从监控上查到路忆山。
他们把季妈妈的尸体也埋在了酒馆外。
等到完成一切之后,已经到了下午。
“我们去收拾景昀的遗物。”
路忆山跟在后面:“那路苗姐呢?”
季遥川的脚步顿了顿,他看向了远方,日落远方,晕红了半天的云彩。
是极度张扬的美。
他的心头一疼,手颤了一下,复又低下头:“老板娘会替她收的。”
路忆山也明白了什么,低下头,目光覆上了一层伤感。
景昀的房子不过十几平,东西也并不太多,两个人分头收拾,不过十几分钟就收拾结束。小山把总共不过一个小纸箱的东西搬过来,发现季遥川正盯着一张照片在发呆。
那张照片是两个人的合照,一个高大俊朗,和景昀极其相似的眉眼挂着痞里痞气的笑,动作却在照片里显得有些拘束,像是想要靠近身边人又不好意思的模样。而他身边的是一个纤瘦秀气的男人,气质儒雅,眉目柔和,身材挺拔站姿规矩,不自觉透露出他从小就有极高的教养和家世。
下面有一行小字。
边防兵第七队六组——景昀,谢芒。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字,已经被岁月摩挲得即将失去了颜色,但还是能看出来大体轮廓。
“我的挚爱——谢芒”
“小山。”
季遥川忽然叫道。
少年恍然抬头,对上他的眼。
“我们去当边防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