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过去，吴三桂等人还是没啥好招，这座大营不仅被划分成了九块，还以山势、沟壑为依托，各个营区间并不互通，就算是夜里，想偷偷潜到别的营区，不仅要避开几条仅有小路上往来巡哨的各营哨兵，每个营区还有数个用作预警的箭楼。
吴三桂带人尝试了几次，可一是白天太容易暴露，二来到了晚上他也侦察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虽说时间还很充裕，但吴三桂可不想错过这场攻坚战，要是回去的晚了，保不齐他的攻坚任务就被东江那几个兵痞头子给抢去了。
“妈个巴子的！”
这天晌午，几个伙头刚把饭菜提进军帐，正郁闷的吴三桂又哪有心思去吃，等伙头刚退出去，他挥拳就捶到了桌案上。
“嘿嘿，将军，这饭还是要吃的，毕竟这一顿不吃，他也饿得慌不是！”
乌尔衮先给吴三桂盛了一碗饭菜，又一脸陪笑地端到了吴三桂的面前。
“妈的，乌尔衮，老子这才发现，你小子的嘴还真是够碎。”
嘿嘿一笑，乌尔衮把饭菜放下，又陪着笑脸道：“将军说得没错，俺就是因为这张破嘴，这才得罪了旗里的贵人，没法子，要不是东江收留了俺，俺这条烂命早就在鸭绿江里泡烂乎喽！”
被他一逗趣，吴三桂的火气也降下去不少，扒拉了几口吃食，他还是忧心忡忡道：“这刘之源还真是狡猾，他这么一搞，咱们的行动受到了很大限制，这要是不能得到摩天岭的具体炮位……唉……”
长叹一声，他又把碗放到了桌案上，看了一圈屋内的弟兄，还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乌尔衮咽下一口糙米，先骂了一句这汉军营的伙食真是差的可以，随后又笑眯眯地凑了过来！
“大人，莫不如今晚叫弟兄们分散出去，左右不过九个营区和一个大营，寻个地方猫上一宿，等到白天再寻机侦查可好？”
摆了摆手，乌尔衮说的，吴三桂不是没想过，可这样一来众人暴露的风险就会大大提升，再加上他对东江这些兵痞的图上作业实在是不怎么放心，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愿采取这一冒险动作。
而临行前陈继盛也交代过，若事不可为，东江军便会驱赶朝鲜奴隶充作炮灰以为前驱。可自打大明各军对火器火炮的运用逐渐形成了一套理论，后金的一众汉将也是与时俱进，虽然照猫画虎的也就学了个架子，但汉军营对火炮的运用也比之前精进了不少。
按工部的统计，在天启十六年，大明的全国的生铁产量已经接近5万万斤，而各大工坊只需将这些生铁进行二次熔炼，便可以生产出含碳量很低的熟铁和少量的低碳钢。正因如此，大明火炮的强度、韧性都很高，再加上克虏伯钢厂早就开始运用镗床钻孔技术来铸造大炮，这样的火炮不仅稳定性更好，射程更远，精确度更是大大提高。
而后金虽接收了大量明人工匠，但其铸炮技术还是采用传统的粘土模铸法。这种铸造方法的粘土模具无论是壳还是桶都非常粗糙，还十分容易产生小气泡，这样铸出的大炮往往布满沙眼，炮体很容易发生炸膛。再加上后金的大炮和炮弹生产毫无标准可言，使用的火药更是只依靠匠人的经验，其火炮在精度上也无法与明军相比。br>
若真是明军的几大精锐或是早就鸟枪换炮的辽西军来打摩天岭，只要是弹药充足再辅以少量的炮灰，想拿下摩天岭也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
但东江军不行，虽说现在东江军的装备相较之前已经有了较大改观，可真放到摩天岭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还真就没啥太大的优势可言。毕竟相比其他军镇，东江的路途实在有些遥远，再加上东江在明金对峙的局势下一直处于守势和牵制地位，明军野战部队的野战炮和火炮推进、炮群压制等战术在东江军中也没有什么市场。
再加上摩天岭的地形又能很好地抵消明军的火炮优势，若一个阵地一个阵地的去啃，东江军的损失绝对是巨大的。
可大明对女真这一战，不仅是两大政权的生死对决，对大明各统军大将来说也是很好的建功机会。尤其是陈继盛，一旦后金被灭，仅凭牵制之功他也是很难继续坐镇东江的。
还有以尚可喜为首的毛文龙旧部更是立功心切，虽说想如毛帅那般于大明之外裂土而封还很遥远，但若没有克敌制胜的新功，就凭他们贩卖鸦片和欺负朝鲜人的那点功劳，估摸着等到战事结束，他们也只能无奈地转业地方了。
至于吴三桂，已经成长为辽西将门新一代代表人物的他更是肩负着重振家门的重任，之所以主动选择东江，他为的就是立下不世奇功，最好能生擒几个旗主贝勒才能显得他吴家儿郎的英雄豪杰。
所以不管任务多难，陈继盛是否还有后手，吴三桂都会一条路跑到黑地把任务完成，要是就这样无功而返，就算自己还能挂得住脸面，那尚可喜的一张臭嘴可没那么轻易就放过了他。
就在吴三桂挠头不已之时，帐帘一挑，只见丁权穿戴整齐地走进了军帐。
“丁爷，可是有何急事？”
这几日来，吴三桂一行无事便呆在帐中，丁权也只说自己这些亲兵因不服水土害了痢疾，每天也只派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伙夫来给几人送些饭食。
再加上丁权每日还有军务，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想来也不会大白天的来见吴三桂。
“禀将军，中军传来将令，说是贝子瓦克达奉汗命巡检摩天岭，现在人已到了中军！”
眼中灵光一闪，吴三桂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瓦克达既然代表着黄台吉，那么其一定会巡遍整个摩天岭，要是能混进瓦克达的人马里……
“丁爷，有没有法子能混到瓦克达的身边？”
丁权闻言一愣，他虽降金多年，可这瓦克达贝子乃是和硕贝勒代善的四子，如今岳托、萨哈廉皆死，硕托又被革除大金宗室，瓦克达又颇具勇力，黄台吉对他也是十分器重。就这样一位八旗贵胄，别说他丁权一个汉军牛录，只怕刘之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听话的奴才，也就别说吴三桂眼下的身份只是他的一名亲兵，想要混到瓦克达身边，这难度只怕不比探查各营部署来得简单。
见丁权面露难色，吴三桂也明白此事的难度，但想要把各个营地盘查清楚，这样的机会实在是极其难得。
“二位爷，小的倒是有个想法！”
碎嘴子的乌尔衮这时又凑了上来，没法子，这军帐就这么屁大的地方，想叫他憋着不说话没准还真能把他憋死。
“有屁快放！”
吴三桂现在一听他出声脑瓜子就疼，没别的，这乌尔衮的一张碎嘴实在是招人讨厌，这几天来除了吃饭他能闭上会儿嘴，一有空就拉着人在哪没完没了的嘚啵嘚。
“嘿嘿！二位爷，这瓦克达的亲妈正是出自叶赫，小的早年有幸，也曾伺候过这位小爷几天。据小人观察，瓦克达不仅颇具武力，对武艺高强的勇士更是颇为喜爱，要是能在众军中展示出过人的武勇，倒是说不准会得了这位小爷的垂青！”
眉毛向上一挑，吴三桂看着乌尔衮的眼神都有些变了，怪不得陈继盛叫自己一定要带上这个碎嘴子的女真人，这厮过往的经历还真是有点丰富。
“乌尔衮，你小子以后要是乐意，就跟着你吴爷吧！不然就你这张碎嘴，还真保不齐哪天就叫人砍了！不过你小子以后最好嘴巴严实点儿，不然哪天惹得爷不乐意了，那可就不用叫别人动手了！”
“哟！我的爷，小人这是撞了大运了，您老放心，乌尔衮嘴是碎，可就是爱吹点牛皮，平日里还是严实得很！”
低低骂了这厮一句，吴三桂又对丁权道：“丁爷，您看？”
想了一下，丁权也没啥好办法，也只好应道：“死马当活马医吧！去到中军，俺也能带上两个亲兵，一会儿俺再悄悄跟老张知会一声，到时候叫他配和一下也就是了。”
点了点头，吴三桂对自己的武力自是十分自信，再加上这军中比武也算常识，这有法子也总好过坐在帐中苦等。
“乌尔衮，老子去的这些天你最好看紧了自己的嘴！等爷得手了，爷算你一功！”
乌尔衮嘿嘿一笑，对吴三桂道：“爷放心，就是屙屎，小的都不出这帐篷。不过……”
看了一眼丁权，乌尔衮见吴三桂并无避讳的意思，这才继续道：“爷明鉴，陈大人交给小人的差使也该去办了，正好趁着这几日，小的还得去上一趟连山关；您看……”
吴三桂知道乌尔衮有差使在身，但这连山关可是全是女真人，他还真猜不出乌尔衮一个女真降人去了有啥作用。
“将军放心，连山关这趟俺自会帮衬着遮掩，要说这摩天岭是个铁通，那连山关就跟四面漏风的破瓦烂窑没啥区别！”
丁权还以为乌尔衮是怕混不进连山关，赶紧出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哦？此话当真？”
连山关乃是摩天岭的前关，不仅关城坚固，更有女真悍卒据险而守，吴三桂一直也不明白为何陈继盛就有这份自信，只叫自己探明摩天岭的布置也就是了。
丁权面露古怪，但还是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连山关的守军每日除了吃饭，最大的事情便是抽烟……所以这连山关虽然极其重要，可这送福寿膏、送女人的可是往来不断，所以这关防跟没有倒也没啥区别！”看書溂
“啥？”
吴三桂只觉自己的见识还是短了，这吸食福寿膏的他不是没见过，毕竟东江那边就有不少朝鲜人沉迷此物；但叫一国的军队抽这玩意，他还真是涨了见识！
苦笑一下，丁权也是颇有些无奈道：“不止连山关，不知自何时起，无论女真八旗还是各个汉军，很多将士都患上了骨痛之症，也不知是谁发现了这福寿膏在镇痛上有着奇效，于是便开始给士卒吸食此物。俺这一个牛录之中也曾有人沾染，可鞑子给的饷银就那么一点，俺又不许他们劫掠百姓，最后只能寻个由头把人砍了了事！”
许是想起了旧事，丁权的脸色也不由暗淡了几分，叹了一声，他又继续道：“辽东的不少八旗将佐为了搞福寿膏，甚至自己就充作了贩卖福寿膏的后台，以贩养吸、拉人吸食在各军和八旗子弟中早就大行其道……哼，就算大明不来打，只怕再有个十年，鞑子自己就能把自己给玩儿死了！”
一席话听完，吴三桂也明白了这一切可都是出于自家那位皇爷的手笔，此时他也不由暗下决心，等大明打下了辽东，他是说啥也要劝谏皇爷一定要禁绝此物。
不过眼下还不是说这事的时候，知道乌尔衮此去并无多大关碍，吴三桂也就不再墨迹，当下便点了一名骑射俱佳的弟兄，与他一道披挂整齐，便充作丁权的亲卫向着中军大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