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生吉太郎的脚丫子还没迈出门槛，一只突然伸过来的大手便直接给他扒拉到了一边儿。心情本就不爽到极点的麻生小眼一瞪正要发作，还是刚刚那只大手照着他的肉脸就给他抡了一个十分清脆的大鼻兜……
“八……”
那个嘎字还没出口，眼冒金星的麻绳吉太郎却已经看清了来人，吓得他硬生生把那个字吞进肚子，赶紧双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大御所殿下！”
面色铁青的德川秀中看都没看正在地上连连磕头的麻生一眼，迈开大步，直接向着德川家光所在的主位就走了过去。
“父亲……”
心中虽有一万个不情愿，但德川家光还是赶紧从坐塌上起身，恭恭敬敬地把父亲迎到了主位上。
“竹千代！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江户城会突然遭到炮击？还有，你麾下的武士都在干什么？”
汗珠一颗颗自脸上滴落，家光眼角的余光恰好瞥到跟随父亲而来的弟弟国千代嘴角勾起的那抹一闪而逝的笑意。
之所以派出武士前往大御所和天皇居所，究竟是为了护卫父亲和天皇的安全还是为了别的，估计只有家光自己才能知道。
见家光迟迟不回答，德川秀中只是冷哼一声，便把头扭向了坐下的一众家臣。
“诸位，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锐利的目光扫过，没人敢抬头直视大御所殿下可以杀死人的眼神。
叹了口气，又侧耳听了听院外隆隆的爆炸声，德川秀中把头转向跪在地上的家光道：“竹千代，你知道为什么东照神君殿下（指德川家光）能够最终取得天下吗？”
德川家光把头埋得更低，父亲的问话跳跃性太大，再加上这种问题怎么回答，是织田信长死得太早太突然，还是丰臣家陷入了权利内斗而给了德川家趁机崛起的机会吗？
似乎一开始就知道儿子答不上来，秀中端起几案上已经凉透的茶水轻咂一口，似乎是不满茶水的温度，德川秀中突然重重将茶盏墩在几案怒吼道：“因为东照神君殿下永远知道，自己的能力和实力永远要大于自己的野心！”
“谨听大御所殿下教诲！”
德川家光和屋内一众家臣赶紧匍匐于地，丝毫不敢表现出任何忤逆。
“太阁殿下（丰臣秀吉）妄图以一隅之力染指大明，正因其野望膨胀，才给日后大和的混乱埋下了伏笔。若不是东照神君殿下遵从天道结束了战国烽烟，我大和族何来今日的繁荣盛世！”
“可是你！”
“为了成就你征夷大将军的威名，竟敢再遣大军对抗大明！太阁殿下前车之鉴不远，你怎么就不好好想想？”
匍匐着向前爬了几步，德川家光嘭嘭磕了两个响头道：“大御所殿下明鉴，大明擅侵虾夷，一旦让其在虾夷站稳了脚跟，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染指陆奥，不会对本州起来别样心思！为我大和万世计，幕府必须展示对明人的强硬……”
“够了！”
愤怒的德川秀中直接推翻了面前的几案，用手中的折扇向着半空一指怒喝道：“你是聋子还是瞎子？外面就是你对大明强硬带来的后果，听听吧，你的臣民因为你的愚蠢而悲鸣，江户因为你的自私而陷于炼狱……万世，照你这般折腾，德川家只怕到你这一代就会覆灭了吧？”
“大御所殿下，请暂息雷霆之怒。这明人炮火虽烈，但他们的舰队一共不过十几条战船，凭借江户城防，只要藩国的勤王大军一到，明人也奈何不得我们！”
作为德川家的谱带大臣和三朝元老，土井利胜并不希望大御所和幕府大将军间的矛盾进一步加深。眼见德川秀中已经接近暴怒的边缘，旁边又有德川忠长这颗不稳定因素，情急之下，土井利胜赶紧站出来表明了自己的姿态。
很是感激地看了这位传说中祖父的私生子一眼，家光又赶紧把头埋得更低了。
面对这位幕府家臣中的顶流，饶是德川秀中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当下，秀中将胸中怒火狠狠压了压，又一脚踢开身前的几案道：“老中阁下说的不无道理，可在吾看来，这支明人舰队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户，谁又能保证他们的后面没有其他舰队支援？就算明人无法在陆上攻破江户，若是再来几支这样的舰队，谁能保证江户不会化作一片焦土？”
就在这个当口，只见个守在门口的武士侧耳向着外面听了半晌，先是狐疑地摇了摇头，然后似是自言自语道：“咦？外面的炮声好像停了？”
炮击的确是停了，因为炮手向李淮禀告，船上的开花弹已经轰没了一半，要是再这么轰下去，整个船队就只能对着江户城砸实弹了。
“妈个巴子的！打出旗语，告诉弟兄们起锚收工，这倭人都是娘们性子，听个响动就窝到炕上不敢出来了！”
江户始终是倭国少见的大城，只看城中高高耸立的城墙，李淮便打消了领着麾下这两千来号人去攻城的念头。
虽然心心念念的金银财宝没抢到，但能给倭人都城狠狠来这么一下子李淮也觉得这趟外差没白来，至于留下一些弹药，还不是他李大总兵打算沿途好好劫掠一番，说什么也该找补一下这趟的损失才是。
“咦？又他娘的来了一队送死的倭人？”
虽说准备脚底抹油开溜，但该有的戒备还是不敢落下，举着望远镜观察江户动向的李淮突然发现自江户城中又出现了一队倭人骑兵正快速向着海岸方向狂奔。
上前扳住李淮想要挥出的右手，范建眯起眼睛又向海岸上看了看，这才嘿嘿一笑道：“我说李老坏，你看这群倭寇像是来找茬的吗？”
李淮瞪着牛眼又举起望远镜向岸上看了半晌，这才咂巴咂巴嘴道：“别说啊！你这没卵子的家伙眼力还真不孬，这群倭人还真半块铁片都没带着，啧啧，就是前面那几个矮子这么拼命的摇晃白旗干什么？”
范建的鼻子都要气歪了，都说骂人不揭短，可这李淮的一张破嘴不仅没个把门的，平时更是阉货、死太监、没卵子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叫，但无奈二人远渡重洋只能互相倚靠，范建也只能气呼呼地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理会。
“哎？我说老范，你看这些倭人矮子寻寻摸摸地在那寻摸什么呢？还他娘滴冲老子这边大喊大叫的，莫不是在骂老子？”
对于骂范建这位监军，李淮早就当成了如同吃饭喝酒一样的日常。范建虽然不想搭理他，但毫无自觉的李淮还是想他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用力捶了一下额头，范建很是没好气地嘀咕道：“天杀的哟！咱家这是造了几辈子的孽，竟被人塞给这么一个蠢货来做搭档……”
指着不远处四散漂浮的船板木屑，范建跳着脚地对李淮道：“他们在找船，找船，您老人家把人家的船都轰成了渣子，难不成还想叫他们游过来吗？”
挠了挠脑袋，李淮却是嘿嘿憨笑着说：“嘿嘿！老子还真想看着他们脱光腚了游过来……”
“粗鄙！”
范建没好气的怼了李淮一句，他虽然不想搭理李淮，可又实在好奇江户城的倭人想来和自己等人说些什么，便抱起膀子站到了一边。
派出一条小舟把倭人送到了登莱号，看着目瞪口呆盯着巨大船身的十几号倭人，李淮嘿嘿一笑便又想折腾折腾这些矮子。
用藤筐一个一个的把倭人提溜到了船上，被藤筐左右摇摆碰撞船身搞得鼻青脸肿的一众倭人一上船就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大呼小叫地对着一身戎装的李淮狂磕起了头。
“通译！通译！过来听听这些猴子在叫唤什么！”
光着膀子的通译赤着脚板跑到了李淮面前，先止住了地上倭人的疯狂行为，又跟对方连比划带喊的呱啦了半天，这才陪着笑脸对李淮解释了起来。
“总兵爷，这个倭人叫麻生鸡太郎，说是奉了大御所德川的命令来和咱们谈判的。他说他们知道咱们是大明水师，不知为何冒犯了大明天威，惹得大明动了这等雷霆之怒！”
“他姥姥！老子还不是为了抢……”
李淮话说一半，左脚跟就被范建狠狠踩了一下，嘎巴了一下嘴，李淮也知道这方面不是自己擅长的，当下便回头冲着范建一笑道：“嘿嘿！你，译给这些倭人听着，这是咱大明水师的监军范公公，他们有啥话，就直接跟范公公说好了！”
场面话说完，李淮又扭头问向一旁看热闹的江鲤子，“哎！你知道啥叫谈判不？咋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