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住三个月,小韬都会照顾人了。”池琰说。
池君韬假装听不见池琰的阴阳怪气,把盘子往穆煦那边推了推,蛮不在乎地说:“你多吃点,我爷爷买得多。”
“这次就买了一只龙虾。”池琰说。
“那你也多吃点,我爷爷小气,就买了一只。”池君韬说。
穆煦:“……”他看了池琰一眼,老爷子八十来岁,别被池君韬气厥过去。
池琰抬起筷子敲一下池君韬的脑袋,说:“不吃饭就出去。”
“哎呦。”池君韬佯装被敲疼的样子,凑到池琰跟前撒娇,“你看都把我这里敲肿了。”
池琰拿他古灵精怪的小孙子一点办法没有,捏住池君韬的耳朵晃一晃,说:“娇里娇气的,小姑娘一样。”
“幸亏您没有孙女,不然就轮不到我啦。”池君韬说。
爷孙俩的互动温情满满,衬得池佑和穆煦冷冷清清。池佑看向穆煦,试图获取同命相怜的支持感,却看到穆煦呆呆地望着池琰,不知道在想什么。
穆煦夹一块虾肉放进嘴里,食不知味,他看向池琰,传言中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仅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身材干瘦、眼神清明,享受天伦之乐,与穆煦想象中的池琰大相径庭。
穆煦心中描画的池琰暴躁凶戾、唯利是图,他再次看向池琰,池琰正在跟池君韬讲述国资委的起源和发展,深邃的眼睛中泛起温和的微光,完全是一副爷慈孙孝的画面。
“大闸蟹来啦。”中年阿姨从厨房端出一盆黄澄澄的清蒸螃蟹,“后面还有一锅香辣蟹。”
“我去帮您端。”池君韬站起身,拍拍穆煦的肩膀,“任姨做的香辣蟹特别好吃,一会儿我给你剥。”
穆煦没有推辞,说:“谢谢。”
池君韬踏进厨房,池琰的视线落在穆煦身上,压迫感十足,老爷子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厨房里池君韬的声音传来:“任姨,右边这个是香辣蟹吗?”
“对。”任姨说,“直接把锅端上桌就行。”
“好嘞。”池君韬端着锅走出厨房,放在穆煦和池佑面前,说,“爷爷吃清蒸的,咱们吃香辣的。”
“我尝一个香辣的。”池琰说。
“不行,您肠胃不好。”池君韬拒绝。
池琰拉下脸,说:“年纪大了,吃点好的都不让,唉。”
池佑出言劝阻:“其实吃一个也……”
“爷爷你这招用一年多了。”池君韬说,“下次换个理由,多些新鲜感。”
“小穆啊。”池琰不搭理池君韬,转而问起穆煦,“我听人说小韬到华金是面试进去的?”
“是的。”穆煦说,“他的能力不需要开后门。”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太惯着他了?”池琰说。
“爷爷您不要没事找事。”池君韬夹一块白嫩的螃蟹腿肉放在池琰的盘子里。
“怎么说话呢。”池琰训斥道,“没大没小的。”
“蟹肉还给我。”池君韬伸筷子去夹池琰盘子里的肉,被池琰的筷子架住,池琰说:“不给。”
倒是如出一辙的幼稚。
池琰的借题发挥被池君韬一通胡闹搅和过去,穆煦来之前吃过一顿,面对池琰也没有食欲,匆匆扒两口饭便放下筷子。
“吃饱了?”池君韬留意穆煦的一举一动,他说,“我也饱了,咱们走吧。”
“去哪?”池琰问。
“穆煦住学校旁边,我去上课方便。”池君韬说,“每天早上蹭他的车上班也方便。”
“撂下筷子就走,小白眼狼。”池琰说。
池君韬看向池琰摆在茶几上的棋盘,说:“我陪您下盘棋再走。”
“快滚。”池琰说,“你个臭棋篓子,下一盘能把我气死。”
“爷爷你更年期有四十年哦。”池君韬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穆煦被池君韬抱怨的语气逗笑,鼓鼓腮帮子憋住笑意,池佑开口救场:“我陪您下几盘。”
“行。”池琰看向穆煦,“小穆会下棋吗?”
“不太会。”穆煦说。
“算了。”池琰说,“我听小佑说你要求小韬晚上十一点必须在家。”
“是。”穆煦点头。
“挺好的。”池琰说,“你管小孩挺有一套。”
“君韬不小了。”穆煦说,“他很配合。”
“你怎么转性了?”池琰看向池君韬。
“穆总教导得对,我为何不听。”池君韬耸肩,胳膊圈住穆煦的肩膀,察觉到对方紧绷的肩部肌肉,他偏头留意了一下穆煦的情绪,发现一向从容的穆总裁今晚总是走神。
“你打算今后继续住我那,还是回去收拾行李?”穆煦问。
“当然是……”池君韬瞄池琰一眼,理直气壮地说出诉求,“继续住你那。”
“要交房租的。”穆煦说。
“我的工资都给你。”池君韬说。
池琰看不过眼,掏出一张银行卡塞给池君韬:“丢不丢人,赶紧滚。”
池君韬顺势搂着穆煦的肩头带他出门,穆煦站在玄关处换鞋披外套。他环顾四周,池琰的住所装修简约,白墙白砖布艺沙发,家具的转角贴着的海绵条彰显了子孙的孝心。
“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池君韬小声问,“感觉你不太高兴。”
“没什么,有点累。”穆煦说,他向池琰友好地道别,“池老先生再见。”
池琰坐在沙发上朝他挥挥手。
“我来开车吧。”池君韬说着,摁下门口的电梯。
穆煦不搭腔,他想了很多,最终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如他说给池佑的话,他忘记了六岁之前的许多事,却又时刻被暨钶困扰,他的潜意识留存了暨钶的片段,可他的大脑把这部分记忆死死的封存。
电梯到达一楼,池君韬伸手:“车钥匙给我。”
穆煦把车钥匙放在池君韬手心,他确实需要时间理清楚乱七八糟的想法。
“见我爷爷压力大吗?”池君韬问。
“嗯。”穆煦说。
“他就是这样的人。”池君韬说,“看起来凶,其实不凶。”
“你是他孙子。”穆煦说,“他对你肯定是不同的。”
池君韬察觉到穆煦话语中隐含的小刺,倒也不生气,说:“枭雄便是如此。”
坐进副驾驶,穆煦靠着车窗,眼神没有焦点,他回想池琰的模样,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个更年轻的池琰。思维发散到在机场停车场等池君韬的小憩时的梦,幼小的他坐在男人怀里,面对着一群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记不清那群男人的脸,但笑声里有一个人的声音像极了池琰。
“我也不是多么爱我爷爷。”池君韬说,“我爱他,但没有那么爱他,你懂我的意思吗?”
穆煦抬起眼睛看向池君韬:“我以为你和他很亲。”
“我妈是个普通的银行职员,她跟我爸结婚的时候,我爷爷非常反对,那时候我奶奶还在世。”池君韬说,“爷爷非要我爸和门当户对的姑娘相亲,我奶奶偷偷把户口本给我爸,让他带我妈去民政局办结婚手续。”
“直到我妈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我爷爷才开始跟我爸说话。”池君韬说,“他不是因为我是他亲孙子对我有所不同,他是对我爸心怀愧疚。”
穆煦缓慢地眨眼,说:“起码他对你心怀愧疚。”暨钶可是什么都没得到。
“这非常奇怪,穆煦,我现在的状态非常奇怪。”池君韬踩一脚油门,将车停在十字路口,“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事情。”
“我甚至不知道一丁点你家里的信息。”池君韬说,“而我家的事你几乎都知道了。”
“你想知道什么?”穆煦说,“我挑能讲的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