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一诺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知道就好，说吧。”罗森坐到沙发上，正色地看着他。
“其实也没什么。”冯一诺打开小冰箱拿了瓶水喝，“陆导说是孟昭南推荐我演李承昊这个角色的。”
他边说边偷瞄罗森的表情，他以为罗森会和他一样惊讶，但意外的是罗森听完后不仅没有惊讶，反而是恍然大悟地松了口气。
“难怪，我就说陆平川这种刚正不阿，从来不会向投资人妥协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接受你中途进组，连试镜都直接省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一直悬着心，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担心你进组会不顺利。现在知道是孟导的推荐，我倒放心了。”罗森说完十分舒坦地在沙发上抻了个懒腰，“今天晚上我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有孟昭南背书，陆导绝不会为难你。”
冯一诺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捧着水靠在吧台边没说话。
罗森觉得他有些异样，转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冯一诺说，“我只是觉得为了让我演这个角色，周铭远做得好像太多了。孟昭南这种级别的导演，人情应该不好还吧？”
罗森点点头：“他为了你，确实是煞费苦心。他应该也知道以自己星晖幕后老板和《山河在》投资方的身份无法让陆平川真正接纳你，所以才转而请孟昭南出面推荐。以孟昭南在娱乐圈的地位及与陆平川的交情，他推荐的人，陆平川一定会高看一眼。”
“孟昭南和陆平川很熟？”
“他们是电影学院的同学，后来孟昭南去法国继续深造，陆平川则留在了国内，但两人交情一直不错。”罗森无奈地看着他，“你也真的应该多了解一下国内娱乐圈的人事了，说不定哪天就有用。毕竟现在和以前不一样。”
“我知道了，我会多关注一下的。”冯一诺乖乖点头。
罗森了解他的性格，当下也不再多说，起身回房：“累一天了，早点休息，明天正式拍摄，状态要好一点。”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了，睡前记得敷个面膜，明天好上妆。”
“好。”冯一诺边说边仰头准备喝水。
罗森立刻阻止：“少喝水，小心浮肿，上镜难看。”
“……”冯一诺只好放下水瓶。
这间套房有两个房间，冯一诺和罗森各一间，徐向东和程小慧住楼下。他们的级别还住不了顶层套房，反倒是何文宣和Mina都住在顶层。冯一诺晚上回来时才知道，他们俩还是《山河在》剧组的造型和妆容顾问。
娱乐圈是一条等级分明、暗流汹涌的大河，现实又残酷，一切靠流量和资本说话。如果没有周铭远，他大概已经和星晖解约，成为那万千在这个圈子里挣扎求存，却永远无法浮出水面，最后只能溺死于河底的一员。
想到周铭远，冯一诺又想到那个被换掉的演员，想到孟昭南，想到为了让陆平川真正接纳他，让他在剧组不至于受到排挤，周铭远在背后为他做的这些事，心里既温暖又忐忑——周铭远的温柔体贴让他温暖，但这样的细致周到又让他无法心安理得。他总觉得受之有愧。
他并不觉得和周铭远结婚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自己得到的回报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他同意结婚，本就有私心，就更谈不上算是帮周铭远的忙了。
他其实只是想帮自己，但周铭远给了他太多的意想不到的东西，他要怎么还呢？
冯一诺坐在床边，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周铭远的电话号码。
他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拨号键，可电话刚响了两声，他就挂掉了。
已经十一点多，周铭远或许已经睡下了，他还是不要打扰别人。但又想着自己刚刚打通了，他看到未接来电会不会打回来，呆呆傻傻地坐着等了半天，自己也没弄明白是想跟他说话，还是不想跟他说话。
然而手上的电话安安静静，对方似乎并没有要打回来的意思。
估计已经睡着了吧？或者只响了两声，他没听到？
冯一诺帮周老板找了两个借口，实在没有理由再多打一遍。
其实他也不知道大半夜的打电话给周铭远要说什么，是问他原本演“李承昊”的男演员被换掉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是对他请孟昭南出面表示感谢？
好像都不合适。男二号已经换成了自己，就算周铭远做了什么，难道自己要高风亮节地退出吗？
答案是不可能，也没有必要。自己退出了那个人也不会再回到剧组，反倒辜负了周铭远和星晖为他筹划的一切。
至于感谢，他已经说过好像不止一次了，周铭远估计都已经不想听了。而且，口头上的几个字也太没诚意了。
冯一诺抹了把脸，觉得自己一定是困傻了，于是丢下手机走进浴室，准备洗澡睡觉。明天正式开拍，他可不能掉链子。
浴室就在房间里，但隔音效果相当好，哗啦啦的水声隔绝了手机里欢快的音乐声。当冯一诺洗漱完毕敷着面膜从浴室出来时，才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两个未接来电。
都是周铭远。
他扯掉面膜，抓起电话，直接回拨了过去，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这回周铭远很快就接了，问他在做什么，怎么不接电话？
冯一诺说：“你刚刚不也没接吗？”
周铭远说：“我刚刚在洗澡。”
冯一诺说：“我刚刚也在洗澡。”
电话那头的周铭远突然就不说话了，冯一诺也诡异地沉默下来。
两个性取向都为男、并且曾经在一张床上睡过的男人，在电话里互相说洗澡，这实在是有点暧昧得过了头。
冯一诺的耳根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而周铭远的呼吸又一直从听筒里传出来，仿佛就喷洒在他的耳边，让他的心，跳得一下比一下快。
此刻的周老板，正穿着浴袍在自己房间那个偌大的露台上喝酒。听到冯一诺说“洗澡”两个字，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进而想到了美国那一夜，那个房间，那些破碎的低吟和炙热体温……以及，某些让人血行加速的回忆，连带着呼吸都不由得微微一滞。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问，尽量保持正常语调。
“没……没事。”冯一诺舌头打结，想问的事想说的话统统不在脑子里。
“没事？”周铭远挑挑眉，唇畔染笑，“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想我了？”
最后四个字，他故意放缓了语速，又放低了音量，像调情多过像询问，立刻让冯一诺浑身汗毛都奓了起来。
“当然没有！”他矢口否认，“我是刚刚回来时手机放兜里，不小心碰到了！”
“噢，是吗？”周铭远那个“噢”字故意拖长了音调，仰头喝了一口芬芳香醇的红酒，让清凉酒液在舌尖滚了一圈才流向咽喉。所过之处，甘美浸润，唇齿留香。
“是啊，你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要睡了……”冯一诺听着他那个拖长的“噢”，再联想到周铭远似笑非笑的表情，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周铭远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不用看也知道冯一诺此刻的脸有多红。
他第一次发现跟一个人打电话，也可以这么愉悦。
但现在确实太晚了，冯一诺明天还要拍戏。
于是周铭远说：“睡吧，晚安。”
冯一诺没想到周铭远回答得这么干脆，但又是自己说要睡的，也只能“哦”了一声，道声“晚安”。
“那我挂了啊。”冯一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想挂。
“嗯。”周铭远像是根本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淡淡地应了一声。
冯一诺气结，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挂了电话之后躺在床上，想到“山色有无”那个打开天窗可以看到星星的房间，周铭远就在他隔壁。
他现在是在房间里，还是在露台上呢？
那个大露台也很漂亮啊，开阔视野可以将整个S市灯火璀璨的美丽夜景尽收眼底。霓虹闪烁，炫彩斑斓，如梦似幻。
冯一诺迷迷糊糊睡着，梦里有面容冷峻，眼底却柔情满溢的男人从璀璨的灯火中朝他走来。
山色有无的露台上，周铭远杯中的红酒只剩了一个底，他索性仰头将那点残留的酒液一饮而尽。
从这里看出去，其实是J市的方向。
他极目远眺，轻轻又说了两个字：“好梦。”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他放下酒杯接起来，里面传来严若霖的声音：“大半夜的，怎么突然想起要冯一诺经纪人的电话？我手机里没有，找了半天才找到，连同他现在两个助理的电话，一起发给你。”
“好，谢了。”周铭远说。
“他们不是今天刚到影视城吗？出什么事了？”
“没有，周家这边随时需要演戏，我总不能连他经纪人的电话都不知道。”周老板当然不会告诉好友，刚打了冯一诺两个电话都没人接，担心他那边有什么事，自己又联系不上其他人，所以才大半夜打电话给他，让他帮忙。
“那也是，他拍戏的时候也确实不方便接电话，你以后可以直接联系罗森和那两个助理。不过这种事，也不用急着大半夜来问我啊……”
严若霖话没说完，自家门口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周铭远赶紧岔开话题：“什么声音？”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才重新传来严若霖的声音：“贺以则把我家大门踹坏了——我说姓贺的，你今天又是喝了多少？每次喝醉就上我这儿发疯，你有意思吗……”
后面这句话很明显是对贺以则说的。
“若霖……严若霖……”
“我操！”
“哐哐当当砰砰……”
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之后，电话突然挂断了。也不知道那边是人摔倒了，还是撞倒了什么东西。
周铭远对着电话挑了挑眉，不由自主笑叹了一声，转身走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