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这里!这里!”
刚到老街,黎里就看见张扬在疯狂朝他招手,就差原地蹦跳起来表达自己的雀跃。
黎里看出张扬快要朝他飞奔而来,不由得会心一笑,三步并作两步双向奔赴。
刚刚走到张扬跟前,就被给予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黎里我可想死你啦!快让我贴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今晩去我家,我给你做顿大餐!想吃啥跟我说,要不下午我们一起去超市采购食材吧!”
张扬在耳边喋喋不休,黎里察觉到了异样,精准地抓住了关键词,打断了对方的话。
黎里笑呵呵地问道,“阿扬,我不在国内的这半年你进步不少呀,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两手不沾阳春水,等着楚明远投喂的大老爷,怎么我一回来,你就好像十八般厨艺样样精通了,怎么啦?难道楚明远现在都敢骑在你头上撒野啦?”
“怎么可能!谁敢在爷爷头上撒野。是本大爷甩了他!没有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他楚明远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就是分手了而已。”
张扬的声音从高到低,最后嘟嘟囔囔说出的分手带着落寞的尾音,他的表现和他所说的“而已”一点关系也没有,倒是显出前面大声否认的色厉内荏。
“阿扬,是楚明远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他。”
虽然张扬看起来对楚明远不太在意,相处时看起来也是大大咧咧,但是黎里知道他为张扬付出了很多。
不论是安慰自己便宜却依然对生活造成很大压力的合租同居,还是从不在楚明面前说自己的难处。
虽然因为手艺不行已经楚明远的主动,家中的饭大多是对方做,或者一起在食堂吃,但张扬在繁忙实习和学业之下,仍然会抽出空隙做除了做饭以外的所有家务,尽可能地把自己资源介绍给楚明远,甚至一向不爱学习的他也开始努力拼搏,只为了能和楚明远更靠近一些。
原本还能勉强绷住的张扬,在听到黎里说“真的喜欢”之后,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当着来来往往行人的面,哭出了声。
“为什么呀,黎里,我以为自己自己真的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了,我真的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为什么他要骗我。”
也许是压抑太久,无人可说,被黎里戳破强撑的云淡风轻之后,一下子就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黎里看着张扬这样也感到揪心,原本他以为张扬和楚明远能过得很好,他自己和江景迟已经是一片狼藉,只盼着好友能获得幸福,谁曾想,在他远赴M国时,张扬这里竟也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变故。
一时间黎里只能不停给张扬递擦眼泪的纸巾,直到对方哽咽的哭声缓缓平静下来。
黎里不欲再去戳张扬的伤疤,刚刚的哭泣也许能够宣泄张扬内心的悲凄,不算坏事。
至于更多的,如果张扬愿意说,他会静静聆听,如果不愿意,他也会陪伴着张扬,直到对方走出这段阴影,重新变成那个真心绽放笑容的大大咧咧的张扬。
“阿扬,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要相信,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黎里擦去张扬湿润的泪水,握住他的指尖,柔声道。
张扬还在平复着哭泣带来的急促喘息,黎里想到了什么,担忧地问,“阿扬,你现在住哪儿呢?”
黎里知道张扬先前的房子是和楚明远一起租住的,并且还是楚明远亲戚提供的,张扬决计不会再住,只是不知道张扬现在还能住在哪里呢。
张扬眼睛看向虚空,声音微不可闻,怔怔地道:“不知道,我和辅导员联系过,也许会重新住学校宿舍吧,我的东西还在和他租的房子里。”
说到这里,张扬捂住脸低低地笑得痛心,“从来都没有什么亲戚,那房子就是他的,小黎子,你回来了,明天陪我去把留在房子里的东西取回来吧。”
“好,阿扬,明天我陪你去,你不要住学校宿舍了,来和我一起住吧,就和我们刚到C大的时候一样,我们还做舍友。”
黎里很担心张扬的状态,他知道对方现在正处在不能为外人所道的艰难的时刻,心里的伤疤比展现出来的还要血淋淋数倍,黎里要陪伴张扬度过这段时间。
吃完中午饭,黎里邀请张扬去自己的新家看看,“你以后可就住在这里了,不得先起视察视察,张领导,走吧。”
黎里更是想借此转移张扬的注意力,减轻疼痛最好的方式除了可以令伤人者同处此境以得到心理上的快慰之外就是远离伤人者,或者与伤人者和解。
前一种与后一种都太难,黎里与张扬都下意识地取了中间值,或者说逃避。
小区是房龄近三十年的老楼,比黎里还大了十岁,许多方面都已经不太完善,六层楼的灯有一半是不亮的。
物业形同虚设,但鉴于物业费也许久没交,倒也没有理由指责没人更换灯泡,黎里没那么幸运,五楼的灯泡坏的不能再坏,连偶尔闪烁的待遇都没有,已经彻彻底底地罢工。
黎里所在的单位楼刚好在一棵老树的包裹下,前后都有高楼当挡着,光照很不好,即使在白天,楼道里也是看不太清的,好在不这样,价格也不会如此低廉,有得必有失罢了。
黎里领着张扬走上单元楼的时候,张扬也从先前的情绪中暂时走了出来,似乎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和一贯的散漫气质很不和谐,自觉不能因为男人让自己这样狼狈。
为了展示英勇,重新挽回自己的形象,张扬自告奋勇要在黎里前头开路。
虽是白夜却点着黑灯,眼睛半刻钟前才哭瞎的张扬根本没有看见角落的人影。
“谁?!干什么!唔唔……”
张扬悚然一惊,佯装厉声大喝,两句后就只能发出挣扎的呜咽声。
黎里心下一惊,眼神中闪过慌乱,强撑着头皮发麻的感觉,立刻奔上前去。
男人的侧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张扬已经一口咬在对方骨节分明的大手上,男人的右手食指已经献血淋漓,却仍然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你快放开他!你是要钱吗?我都给你。”
张扬还在对方手里,在不能确保张扬不会受到伤害之前,黎里知道自己没法尝试和对方搏斗。
况且男人的身形十分高大,几乎是将张扬整个制在了怀里,黎里的胜算很低。
黎里的大脑飞速运转,这片不是富人区,治安不怎么好,有小混混也是正常的,既如此,对方的目的不是为财就是为色。
他们是男人,劫匪也是男人,总不能是为了色,那便只有财。
电光火石间,黎里迅速做出决断,将身上的钱包和房子钥匙一下踢到男人脚边,朗声道:“你放开他,我把钱包给你,房子钥匙也给你,你大可以去屋子里翻找,想要什么都可以拿,只要你不伤害他。”
黎里已经和张扬对好眼神,只要对方一弯腰,张扬便立刻将男人朝着屋子的方向推,他和张扬立刻往下跑,去报警,相信男人会选择尽快拿钱离开。
为了张扬的安全,破财消灾也是上上选了。
他们已经准备好一切,黎里的身体微微前倾,蓄势待发,只是男人迟迟没有弯下腰。
难道不是为了钱,摸不清对方意图的黎里不由得慌乱起来。
被男人制住的张扬也开始想办法,“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商量。”
“对对,凡事好商量,你不要伤害他。”
黎里尽量让自己颤抖的声音显得平静,他不能在张扬还在男人手里的时候,激怒对方。
“呵——”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男人嗤笑一声。
慌乱中的黎里没有注意到张扬的身体伴随着这声轻笑立刻僵直住,眼神中的竭力克制的惶恐变成不解和惊诧。
但下一刻对方就自曝了身份。
男人丝没有理会对面的黎里,黑暗中他说出了对峙以来的第一句话,紧贴着怀中人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打在张扬的脖颈上,他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阿扬,这才多久,你就不认得我了吗?”男人附在张扬的耳边,声音竟然很是缱绻温柔,“我怎么会伤害你呢?阿扬。”
“楚明远!”
黎里失控地大喊出对方的名字,难怪不要钱,对方根本就是冲着张扬来的。
“你想干什么?”
黎里已经六神无主,这和他认知中带着淡淡羞涩,对张扬“言听计从”的楚明远完全判若两人。
楚明远凝思片刻,轻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幽幽道,“阿扬,你说我想要什么呢?”
他的面目模糊,一半隐匿在黑暗中,另外一半隐约可以看见。
张扬闭了闭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放弃挣扎一样放松了身体的警惕,笑着看向黎里:“小黎子,我和楚明远先走了,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黎里怎么可能不担心?楚明远的行为明显不是正常的表现,他甚至认为就这样让他带着张扬离开,张扬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他已经顾不得分析自己和楚明远的武力高低,只是在对方要带走张扬时,疯狂地冲上去拽住楚明远,大声喊让张扬离开。
可几乎没给他留任何反应的时间,楚明远一手制住挣扎的张扬,一手拽住黎里的衣领将他甩到了墙上,眼神里不带一丝活气。
“黎里,不是所有人都是江景迟,我原本不想对你动手的,啧,麻烦。”
巨大的铁质垃圾桶在这场毫无悬念的交锋中从楼梯滚落下去,发出巨大的轰隆声。
黎里还欲挣扎着起身,但方才重重砸到墙上所带来的脊骨处的疼痛令他不得不重新跪倒在地。
张扬哭喊着被楚明远带走了。
剧烈的疼痛让黎里几近昏迷,在意识消失之前,他恍惚听见了江景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