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叔的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直到公安局那边打电话给我,我才意识到了这点。
在我眼里的沈叔,有钱有势, 小辈众多, 亲朋好友经常来往, 十分熟络, 但我没想到的是在他死后, 连他的尸体都无人认领,倒是有不少律师找了我, 询问关于沈叔生前的遗嘱。
我得到的遗嘱就是照顾他的女儿, 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显然其他人不是这么认为的,我很快就意识到, 我是被沈叔摆了一道, 但我没法拒绝。
可能是受到的打击多了, 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沈叔的后事无人处理,最终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处理他后事的时候,他的女儿也要跟着, 他女儿叫做沈佳佳,人如其名, 无论是什么方面都是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
“哥, 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你不会不要我吧?”沈佳佳一路上换了好几个称呼, 最后定在了这个称呼上面,我倒是无所谓她叫我什么,只是看着律师发过来的文件, 着实是有些头疼,便把这些事情甩给了小朱,让她处理一下。
小朱也很诧异,还以为佳佳是我的妹妹,或者女儿……我可没这么大的女儿。
“老板,按照这个遗嘱,这小姑娘暂时就由你抚养了,一直到她十八岁。”小朱在电话里说:“到这小姑娘十八岁之后,应该还有一份遗嘱,但是目前不知道那份遗嘱是什么。”
我大概猜到了这个答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接着又听到小朱说:“老板,最近江先生和陆总总是往这边打电话,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老板孤家寡人了。”我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自应该是不适合找对象了,像我这样,就应该一个人过。
小朱在电话里大概还想八卦些什么东西,我立刻打断了她,提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这姑娘果然跑的比谁都快。
沈叔的后事很简单,我找大师给他选了块风水宝地,价格不便宜,送上山的那天,沈佳佳跟在我旁边,我问她怕不怕,她说她不怕,因为这个里面是她爸爸。
小姑娘的眼眶说红就红,没有前几天的假装坚强了,也或许是她清楚今天之后,她就真的再也没有父母了。
墓地很安静,我带着沈佳佳在沈叔的墓碑前多坐了一会儿,聊聊天,喝喝酒,不过沈叔不怎么喝酒,他更喜欢茶叶,算起来今年的新茶已经过了,我家里还放了一些好的,准备过段时间再来一趟,给他带一些好茶。
“我爸爸在那边会不会很想我?”沈佳佳问我。
“嗯,会很想你。”我告诉她。
“那我要怎么告诉他,我也很想他。”沈佳佳攥着我的衣角,她问我:“你昨天是不是分手了?”
我不得不转过头看着她,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诧异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哥,我是十三岁,不是三岁,谈恋爱这种东西,我早就知道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嗯……分手了。”我叹了口气。
“唉,别太在意,你长得这么帅,肯定很多人喜欢你,你知道吗,你上次去我们学校接我,我同学都在问你是谁,说你很帅。”沈佳佳说着。
“是吗?那你怎么告诉他们的?”我顺着她的话题在聊,然后她就说:“我说这是我哥。”
算起来,以后我的确算是她的哥哥了。
从墓园回去的时候,我问她还要不要吃肯德基,她说她不吃了,她爸说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现在她爸不在了,以后想多听点意见都没地儿听,所以仅有的几条,她一定努力遵守。
我只能摸摸她的脑袋,这种事情也没法安慰她想开点,我经历过,所以我知道,当初奶奶去世的时候,老家的人跟我说忍一忍,这种痛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
我知道过不去的,一点都过不去,我总是梦到奶奶,每次醒来枕头上都是泪水。
所以我格外珍惜现在还活着在我身边的人,我就怕哪天失去了他们,就再也找不到了,但最后还是因为各种原因,一一失去。
“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吧?”沈佳佳问我。
“怎么了?”小姑娘今天情绪不对,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抚她。
“你不会死的,对不对?”她的手攥着我的衣服,似乎是在等我回答她的问题,这个问题有些棘手了,每个人都会死,正如她说的那样,她十三岁了,不是三岁,骗她的话基本不用说了,一开口就会被揭穿。
她见我没有回答,眼眶忍不住又红了:“那你晚一点死,等我死了你再死,别让我知道。”
“这可不行。”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姑娘一大早好不容易扎好的头发被我揉的有些乱了,她也不甩开我的手,只是看着我,我无奈地告诉她:“我比你大很多,但是我会陪你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新的人来陪你。”
等她以后长大了,有了朋友,有了男朋友,然后结婚了,有了亲人……她就不会太难过了。
“那你去检查一下身体,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她对我说:“我昨天看到你在洗手间流鼻血了,很多血,哥,你不会死的,是吧?”
“嗯,不会死的。”我不知道昨晚她什么时候醒来的,但我的确是莫名其妙地流鼻血,陆桥被我赶走之后,就开始流鼻血,好不容易止血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的确是难受。
“那我们去医院看看。”她的眼里都是担忧,我知道这是害怕,害怕我和沈叔一样,埋在了这个小小的坟墓里面,不见天日。
“好,等回去了,我就去看看。”十三岁,中考的年纪了,我要照顾她,就得带着她走,其实北京的教育资源更好,但是沈叔在信里让我带沈佳佳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有别的安排,但就目前沈家这些亲戚的做派,的确把这小姑娘带着比放在狼窝里面好。
回去的时候顺路给小姑娘买了两身衣服,带她回酒店就看到了蹲守在大厅里的陆桥。
“左齐。”陆桥走过来的时候,就被沈佳佳拦住了,小姑娘一副皱眉的样子将陆桥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说:“你找我哥什么事情?”
我看着觉得有些好笑。
“我们谈谈好吗?我不分手,我不要分手。”他说。
“我哥身体不好,昨晚就开始流血,他现在要回去休息,你在这里拦着他,他只会越来越难受。”沈佳佳是个爱怼人的小姑娘,字字句句都不给陆桥面子:“你想害死他吗?”
“流血?你怎么了?”陆桥倒是抓住了重点,但在酒店大厅,我实在懒得讨论这个问题,带着沈佳佳就去了电梯,陆桥还要跟上来,我就只能叫了保安。
至少现在,我不想在这个刚失去父亲的小姑娘面前打架。
一路到了套房里,我隐隐觉得鼻腔有些湿润,抬手一抹,掌心里一片鲜红黏腻的鲜血,我只能松开沈佳佳的手,去浴室处理一下,这血不断地往下淌,洗手池里都一片红,看着让人触目惊心,我试图仰起头止血,但血倒流回了口腔,只能吐出来,这视觉效果就更可怕了。
我从镜子里看到沈佳佳扶着门站在旁边,害怕的瑟瑟发抖,不等我招手她就跑过来抱着我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部都抹在了我的衣服上,她哭着说:“呜呜呜,你别死,你别死。”
大概是看我这副样子,她把压在心里的恐惧都哭了出来,哭的直打嗝,我只能一手用毛巾捂住了口鼻,一边用干净的手拍了拍她,闷声闷气道:“没事,就是流鼻血了。”
“呜呜呜人才多少血啊,你昨晚流血了,今天又流血了,怎么办。”她就一直哭,我这件衣服算是毁在了她的手里,不断地安慰她,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血终于停了。
血的确是流了不少,把毛巾摊开后,几乎将毛巾都渗透了,我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的自,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到了这个地步。
或许就像是沈佳佳说的那样,去医院查查吧。
以前我也没有爱流鼻血的毛病,头部也没受到什么撞击,更没有受过伤,按道理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百度倒是显示我命不久矣,但是百度的尿性,我也不会相信它。
“哥,明天就去医院看看好不好?”沈佳佳小声地劝我:“有病一定要尽早治疗,你还说你要陪我很长时间的。”
“好。”我看了眼行程,倒也没什么事情,去医院检查一下也行。
我当时真的是这么打算的,但我万万没想到,我去医院竟然不是我自主动去的,而是被救护车拉走的,这原因还得从我半夜高烧昏迷不醒这件事情说起。
反正我醒来的时候就戴了呼吸器躺在病床上,医生说是肺炎引起的,长期低烧没有进行治疗,所以就转为重症了。
低烧了吗……我还真的不知道,也没什么感觉。
不过我再次看到沈佳佳的时候,这姑娘好看的两只眼睛肿的像是核桃,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我不想见到的人——江一航。
真是……阴魂不散了。
“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幸好送来的早,如果拖到早上,估计你现在就是在ICU抢救室里的。”江一航下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一道疤痕,他额前碎发微微有点长了,和我记忆里的他相比,阴郁消瘦了很多,我看不到我自的样子,也许我现在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嗯。”戴着氧气罩,我很艰难才勉强发出了声音。
“医生说住院吧,还得继续观察,小朱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你放心。”江一航一直站在门口,他没有往前走,估计是怕我赶他走,他一直看着我:“你好好养伤,我就在门外,随时叫我都可以。”
这话若是放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我会很高兴,但现在听到,除了讽刺,反倒没有别的感觉了。
麻木了,麻木了,再难受的事情都已经全部麻木了……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这一切等你出院了再说。”江一航微微抿唇,他低声道:“我求你,照顾好自一点。”
“……”我难以想象这个话是从他这里说出来的,只能闭眼休息,他自觉我不想看他,所以小心翼翼地走出了病房。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在病房外面,也不关心这件事情,只是很意外自居然肺炎了这么久没有任何感觉。
医生来为我做检查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件事情,并且说的比江一航说的更加严重,在住院期间,我又流了两次鼻腔,其中一次倒回口腔后吐了出来,把床单和氧气罩都污染了,医护人员立刻上前来扶我。
我仿佛已经病弱的不能自理,去厕所的时候看了眼镜子里的自,瘦的快脱形了,因为这样消瘦,本就称不上柔和的轮廓,更显几分凶狠。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的眉骨,上面那道和江一航打架而留下来的伤疤,更加明显了。
“你听说了吗?就是那个病房的,一个小伙子,太可怜了吧,晚上痛的在哭。”
“可不是,听说活不过半年了……真的可怜。”
……
我回病房的时候,听到外面的声音,我不知道他们议论的是谁,但直觉隐隐觉得可能是汪波。
半年吗……汪波……才几岁……的确是很可惜了。
只是我没想到一回头就和汪波撞上了,他似乎也很诧异我在这里,站在那里看了我很久后,忽然笑了一声:“病友?”
“……”我绕开他就想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这人我的确是没心情了。
“他们说的是我。”汪波忽然说:“半年,还有半年……还得再受苦半年啊,为什么没有安乐死呢,也让我走的痛快点。”
“好好治疗吧。”除了这句,我没什么能说的了。
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就看到了焦急的江一航,他手里提着粥,似乎在到处找人,看到我的时候他脸上的急切这才消退了一些,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后,才上前低声道:“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下次我……”
“不上学了吗?不回去了吗?”我没有去病床上,只是站在窗户前,看着下面的小花园,一些病人正在做康复训练。
“我请假了。”江一航顿了顿之后,他道:“我等你一起回去。”
“那就没意思了。”我看了眼他,觉得演戏这种事情,,差不多就行了,什么情根深种,什么后悔莫及,有些东西我都已经吃亏过一次了,你指望我还像是没有脑子一样往里面冲第二次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咬我的蛇就在我面前,难道我还得骗自一次,指着它说这就他妈的是一条无辜的绳子?
这也太离谱了。
“齐哥,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知道错了。”他拎着手里的粥,我能看得出他在发抖,小声又试探着地问我:“就算你不答应我们在一起在,至少给我照顾你的机会,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没法一个人的。”
“那就花钱请护工。”说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刺他一下,恶意地说道:“说起来,要不是你把我带到这个地方,也许今时今日,我还是个在你眼里什么都不入流的小混混,对吧?感谢啊。”
我绕开他,径自坐回床上躺着,闭眼小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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