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阮阮到底还是跟着郁景深上了车。
宋阮阮本就不是什么强势的人,在饮品店郁景深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就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而且郁景深显然没有分手的打算。她并不想因为这个事情直接和郁景深在饮品店闹起来让其他人看热闹。
而且郁景深挟恩图报,问宋阮阮,他帮过宋阮阮两次,难道她要听信其他人的一面之词,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宋阮阮哑口无言。
此时时间尚早,而且郁景深反复强调,最多不过半小时便可以水落石出,甚至若是车程快的话,不过二十来分钟。
宋阮阮上了郁景深的车之后并没有往副驾驶坐,而是一个人坐在了后排,在车上也未曾说话。
不知郁景深是不是也心情沉重的关系,车内居然维持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宋阮阮慢慢的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心跳的速度变快,能清晰听到心脏搏动的声音,大到让人心慌。
皮肤发热,身上已经微微出汗,脑子里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就好像是困极了似的。
只是宋阮阮此时也未曾往他处想,只是觉得自己困的蹊跷,她用力摆了摆头试图保持清醒。
在驾驶座的郁景深通过后视镜看到宋阮阮的反应,知道药效已经开始上来了,于是装作关切的问道,“阮阮你是不是晕车,看着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开慢一点?”
宋阮阮摇头,“我没事,不用管我。”
但事实并不像宋阮阮自己描述的那样没事。
渐渐的,她开始手脚发软,几乎连坐都坐不住,整个人靠在后座的椅背上,脑子里面的意识像是被打成了浆糊似的。虽然此时她尚且意识清醒,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去做什么身边是谁,但思维变得很迟钝,反应很慢。
她感觉到郁景深将车停下来了,宋阮阮强撑着意识清明,想要出声说点什么。
但张开口却觉得自己好像大舌头的厉害,居然是连话都说不清了。
郁景深将车停下之后便来到了后座,拉开车门,探进上半身,关切的伸手摸了摸宋阮阮的额头。
宋阮阮能感受到郁景深的手很凉,当然这是因为她自己身上太热的关系。
“你身上在发烫,”郁景深的声音温和中透着关心,“刚刚还好好的,感冒发作的没这么快。阮阮你酒量不好,之前点的那杯饮品是不是含酒精的?”
宋阮阮脑子反应很慢,过了好一会儿才读懂郁景深的意思,只能迟缓的去回想自己当时点的什么饮品。
那家店她是第一次去,点饮品纯粹是为了等郁景深的时候打发时间,所以当时直接让店员推荐了热门,她自己没去费心记饮品的名字。
而且此时心跳加快,脑子发晕,身体发热,手软脚软的,确实有点像醉酒的症状。
郁景深无奈似的叹息了一声,“这样不行,就算我们现在过去了,只怕你也听不清我朋友的解释了,这样好不好?阮阮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先去给你买点解酒药回来。”
宋阮阮能够听到郁景深关上车门的声音,之后似乎是走远了。
她想要抬眼看看周围,但此时眼前一片模糊,好像打上了一层雾气似的,眼睛根本没有办法聚焦。
郁景深将车子停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此时也是真的去买解酒药去了。
所谓做戏要做全套。
这时候宋阮阮身上的药物已经在开始发挥效用,想来他一来一回的时间不短,再打开车门的时候,就只要等着宋阮阮往自己身上扑就行了,到了那时候他才是受害者。
事后只要再去买通饮品店那边,就说是不小心给宋阮阮拿错了饮品,里面含有酒精。
郁景深故意放慢了脚下的速度,去买解酒药的同时,还顺便给自己那个朋友打了个电话。
这次是真的拨通的那个套自己话的朋友。
朋友接通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尚在开玩笑,说道,“郁少这会儿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郁景深:“那不是得问你?我把你当朋友,你倒好,在背后给我下绊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朋友:“……”
郁景深:“说话,事儿做的挺干脆,这时候装什么哑巴?”
朋友:“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是,我知道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可这也不能怨我呀,那可是易然!易然让我帮个忙,这谁敢说不干,换你你敢?”
郁景深:“这是敢不敢的问题?你帮了易然这么大的忙,他给了你不少好处吧,我可是听说你家最近拿了一个油水挺肥的项目,从易家手上漏下来的。当时我还纳闷呢,这么大的项目易家不给自己人给了你家,原来这是卖了我的价钱。”
“……事儿我已经办了,怎么着吧。”朋友破罐子破摔,反正都是酒肉朋友。
郁景深:“今天给你打这通电话就是告诉你一声,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平生最恨背后给我捅刀子的人,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朋友:“哈?你还不会就这么算了?看在以前一起玩过的份上提醒你一句,早点收手,易然不是咱们招惹的起的!我把话放在这,你再不对宋家那丫头松手,易家和宋家饶不了你。”
郁景深:“我不会放手的,我真心喜欢她。”
朋友:???
郁景深挂断了电话,刚刚这通电话他已经录音了。
除了质问朋友之外,具体的事情说的语焉不详。
等将宋阮阮睡了,之后醒来的时候就可以将这录音放给宋阮阮听,到时候拿着这电话录音一推二五六,就说录音和剪辑都是易然找自己朋友干了来栽赃陷害自己的。
再就只要想法子劝住宋阮阮,不让她和易然当面对质就行了。
应该不会很难的,这段时间以来郁景深已经发现宋阮阮和易然之间原本就出了隔阂。
郁景深打完了电话之后,便去买了解酒药,这时候悠哉悠哉地准备回去接受自己的大礼,可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车门前居然站着两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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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景深走后,宋阮阮一个人在车上越来越不安。
她并没有怀疑之前郁景深所说的酒精饮品的事情,更加没有将自己现在的身体反应往药物上联想。
此时的不安,仅仅只是因为她在和郁景深独处。
之前曾有许多人提醒过宋阮阮郁景深不是什么好人,但直到今天听了那个录音她才有清晰的认知。
无论怎么想,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和郁景深待在一起都不能放心。
明明郁景深离开的时候,她便已经手软脚软得意识不清,甚至眼睛都没有办法聚焦脸,近在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
但宋阮阮还是强行靠意志力撑着,用手在包里摸索着将电话掏了出来——与其说是掏出来的,不如说是用手划拉出来的。
这时候她的手已经软到连抬起的动作都做不到了,手机从包里滑出来落在真皮座椅上,她用尽全力也只能将手机举起两分。
努力的扭过头,想要看清手机屏幕,但是双眼无法聚焦,根本就看不到屏幕上的字,仿佛千度近视没戴眼镜一般。
最后宋阮阮只能用手去摸索着,靠着记忆模模糊糊的试探着指纹解锁。
听到手机解锁成功的开机声响,她又试图去触碰最左下角的通话图标。
宋阮阮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要镇定,一切都非常简单,她的通话记录里几乎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只要避开最上面的那个通话记录,手指随便碰到哪个都可以将求救电话拨出去——最上面那个最新的通话记录是她和郁景深的通话。
事实上,她成功了。
她甚至能够听到拨通之后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响,然后那边的人接通了。
宋阮阮用尽全力的想要去呼喊求救,但声音似乎都被压在了嗓子里面,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
无论怎么努力,声音都只像是小猫叫似的,而且语不成句。
此时的宋阮阮已经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明明成功近在咫尺,但是她发不出来声音。
恰在此时,她突然隐约地听到车窗外传来了王者游戏的声音,好像是“double kill”。
宋阮阮不觉得去买解酒药回来的郁景深会边走边玩游戏,这时用尽全力的往前扑了一下,整个人都摔倒在后座的座椅上,然后强迫自己伸出手去拍打车窗。
路过的是两个被老妈督促着下楼扔垃圾的女孩子。
明明游戏还没打完,但那边老妈的叨叨太厉害了,这时候不得不拎着垃圾下楼,边走手里还在边兼顾着战局。
一开始这辆停在这里的豪车并没能引起她们的注意,直到她们经过车身的时候,玻璃窗上传来了剥啄之声。
听到声响之后,一个女孩子下意识分神,侧头瞟了一眼。
结果这一侧头差点将自己给吓死。
“我.操……”
“怎么了……我.操!”
车里没见着人,就看到一只手无力的在车窗上面拍打着。
长发女孩被吓得差点魂飞天外,短发女孩冷静了两秒才敢靠近,隔着车窗去看。
然后发现了整个上半身都趴在车后座的宋阮阮。
无论怎么看,这个浑身无力的趴在后座上求救的姿势都不太正常,女孩子放下手机,同样拍打着车窗询问车内的人,
“喂,你怎么了?没事吧,你还好吗?”
她试着去拉车门,但没能拉动。
宋阮阮居然是被彻底反锁在车子里了。
一开始两个女孩还没多想,只当是那些粗心父母将孩子反锁车内的新闻发展出了一个成人版本——她们甚至脑补了一个女朋友在车里睡觉,结果男朋友停车之后忘了女朋友的存在直接离开,还将车反锁导致女孩子缺氧的故事。
长发女孩着急,“怎么办啊这?打119?”
“来不及了。”另一个女孩子下意识就四处找东西,想要砸车窗,虽说这辆车看着不便宜,但是再贵的车哪有人命贵啊。
就在她找到工具的时候郁景深回来了。
短发女孩手里举着一块不知从哪儿找到的砖头,另一个女孩在录像,这样等车主回来的时候,她们能拿着这个录像和对方解释自己是为了救人。
此时三人面面相觑。
郁景深:“你们……在干什么?”
长发女孩:“你的车?”
郁景深:“那要不然是你的?”
短发女孩将砖头一扔,着急着道,“你把你女朋友锁车里了!她快要缺氧了,你快把车打开!!快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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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孩发现了宋阮阮所在,郁景深神色微变,但还是按照女孩给的剧本走了下去,这时候解锁拉开了后车门。
郁景深上前神色焦急的抱住了宋阮阮,帮宋阮阮顺背。
短发女孩突然意识到宋阮阮推了郁景深一下,还将头侧向了另一边。
郁景深神色关切的唤了宋阮阮两声,仿佛在确认过宋阮阮没事。
之后便转头来向女孩子道谢,然后解释自己的朋友是醉酒才被自己留在车里的,刚刚自己是去帮忙买解酒药了,结果不小心时间去太长了。
本来到了这时候女孩们就可以直接离开了,但短发女孩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女孩子原本就天性敏.感,她觉得此时的宋阮阮在抗拒。
短发女孩:“你真的是她的朋友?”
郁景深哑然失笑:“她在我车上,车门也是我刚刚打开的。”
短发女孩:“现在大白天的,你们去哪里喝的酒?怎么你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她醉成了这样?”
郁景深:“她刚刚失恋,酗酒不分白天晚上,我是去接她的,你要看证据吗?我这里有她之前打给我的通话记录。”
郁景深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浅笑,七分真诚三分无奈。
他原本就是一张俊俏的面皮,这时候笑起来颇具迷惑性。
只是郁景深为了帮宋阮阮顺背,将宋阮阮的整个上半身都搂在自己的怀里,但宋阮阮却在不断地推拒着,似乎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而且这时候宋阮阮的喘.息声显得不太正常,短发女孩自己也是照顾过喝醉酒的朋友的,没有喘成这样的。
短发女孩上前一步强行坐进了车里,
“帅哥,不是我要怀疑你哈,只是现在乱七八糟的女孩被害的新闻实在太多了。我也是个女孩子,今天要是没碰到就算了,既然碰到了,我不能就这样让她跟你走的。”
如果只是女孩一个人,她也许还有所顾虑。
但此时有另一个女孩子在身边,两个人互相照应,再加上车上的受害者也是个女孩子……她很怕自己现在装眼瞎,明天早上就在新闻头条上看到这女孩被害的脸。
郁景深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来,“那要怎么办?难道你要把我朋友接到你家去,那我也不能放心啊?毕竟你才是陌生人。”
女孩扬了扬手机,她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游戏早就输了,这时候自然的切出来,要拨打110,
“有事找警察叔叔,咱们先带这个小姐姐去警局醒酒,等她酒醒了再说。”
其实此时短发女孩已经从心里笃定郁景深有问题了。
宋阮阮喘的让人心里慌,要不她也不会直接提出报警。
果然提到报警之后,郁景深的神色就有些变了,“美女,你一直都这么热心的吗?”
短发女孩:“分情况,我一般对女孩子会更热心一点,girls help girls,没听说过?”
此时的郁景深骑虎难下,本来是想要避免节外生枝才演戏的,不想和这两个女孩子起冲突引起额外注意,谁知道这女孩子这么难缠。
此时也没有其他的更为妥当的处理方法了,郁景深当场翻脸,将原本抱在自己怀里的宋阮阮放到一旁,然后强行将短发女孩儿拽下了车,摔在了地上。
长发女孩尖叫,“姐!!!”
两个女孩子都是临时从家里出来的,穿着睡衣短裤,这时候短发女孩膝盖在地上擦破了一大块皮,疼的厉害,竟然没能第一时间站起来。
郁景深趁着这个空档已经返回了自己的驾驶座。
长发女孩一看这人想跑,立刻跑到车头前面去伸手拦车,她不信这个男生真敢撞死人——就算他真撞过来,自己也会尽量及时闪躲的。
可郁景深并没有朝她撞过去,而是直接倒车,速度飞快,与正向驾驶的速度差不了多少。
长发女孩追了两步没追上,这时候紧急拿出手机对着车头拍了一张照,把车牌号留下来了。
眼看着那车退出小巷之后打了一把方向盘,然后就直接没了踪影,两个女孩赶紧打电话报警,将详细信息都说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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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车上的宋阮阮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别说吃进嘴里了,拿在手里都嫌烫。
下一瞬间郁景深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是江城本地号,号码的数字格外的吉利,特别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号。
但这时候郁景深谁都不想搭理,心里烦躁的很,满心还在想着这事儿怎么收场。
看之前那两个八婆那么切心,接下来十有八.九会报警。
可打电话的人似乎锲而不舍,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郁景深烦躁的将电话接起来,“喂?”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未曾想过的声音。
是易然。
宋阮阮之前那通求救电话拨打出去之后虽说未能出声,但电话那头的人却是清晰的接收到了她的求救信号。
接到电话的是谢思童。
谢思童没能想到太多细节,也没敢贸然回拨宋阮阮的电话,毕竟宋阮阮之前打电话过来一句话未说。担心宋阮阮处境特殊,此时自己打电话过去,反而让铃声惊扰了对面的坏人。
只是此时谢思童躺在病床上也做不了太多,下意识就将电话打给了易婷婷。
易婷婷虽说平日里看着不是特别着调,但毕竟是江城上层圈子的人,人脉不差。
易婷婷自己也没什么主意,谢思童又提醒她不要贸然再给宋阮阮打电话,以免打草惊蛇,最后易婷婷只能将电话打到了易然那里。
易然不久前才看着宋阮阮回了学校的,接到电话之后便打到宋阮阮的辅导员那里,让宋阮阮的室友确认了一下她此时是不是在学校。
得到否定答案之后,易然便很快推出了最大的可能性。
要拿到郁景深的电话号码并不是很难,前前后后花的时间一共不到十分钟。
郁景深接到易然的电话,根本不敢大喘气。
易然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平静且从容的,
“我知道阮阮这时候跟你在一起,也知道她现在不太好。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老老实实收手,我保证,你干的这些破烂事儿,我只找你一个人,不动到你家里人头上。第二,你现在抱着阮阮同归于尽,然后等着我将你们整个郁家挫骨扬灰。”
郁景深:“……”
易然:“我这人还算讲诚信,向来说到做到,不信你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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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这应该是宋阮阮第二次因为这种事情到医院洗胃。
第一次是她刚刚到江城的时候被宋依依摆了一道,当时是误喝了类似的药剂,被易然和宋城非送到了医院。
当时易然还在想,以宋阮阮的身份,这种事说不定还有下一次。
一语成谶。
易然来的很快,医院里只有宋阮阮,并没有见到郁景深的身影。
虽然是郁景深将宋阮阮送到医院的。
郁景深是个识时务的人,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自然也不能真的抱着宋阮阮同归于尽,更何况他原本也就只是想图谋一下宋家女婿的身份而已,而不是杀人。
易然在等宋阮阮洗胃出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点什么,这时候果断给卓磊打了个电话,让卓磊帮忙在江城的机场车站和高速路口堵一下人。
易然既然承诺了只要郁景深主动收手他就不动郁景深的家里人,那他自然不会食言。
这笔账要算的话要找郁景深清算,可这时候郁景深将宋阮阮送到医院,人却没有在这里等着向自己认错求饶,想来这小子便是走了歪心思。
既然家里人已经保下了,现在估计想着的就是如何保自己。
易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郁景深会出国,出了国就是天高皇帝远,天大地大的上哪儿逮人去?
卓磊也没含糊,还真去堵人了,人也逮着了。
郁景深确实是打算出国,只是没打算从江城机场出发。
本来以为易然他们猜到自己的打算会重点机场查人,他就正好灯下黑跑出江城地界。
这群江城太子爷在外地想锁机场就没那么容易了,到时候登机飞国外会方便很多。
哪里知道易然做事滴水不漏,愣是细节也没放过。
卓磊抓着人之后就第一时间告诉给易然了。
易然:“人你先看着,等我来处理。”
卓磊那边轻笑,“要我说这小子也够混的,你都已经把事情提点到那个地步了,他居然还敢对阮阮妹妹下手。”
易然没接话。
事实上易然从某种意义上能够理解郁景深,那是一种聪明人的傲慢,笃定一切事情都可以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假如今天宋阮阮没有那么警觉和执着,没有在神志昏溃的情况下,还在固执的向他人求援,今天这事儿说不定就让郁景深糊弄过去了。
因为几乎所有女人都是在耻感文化下成长的,哪怕已经2022了,荡.妇羞辱四个字却依旧没有过时,几乎所有女孩子都会害怕自己被定在名为荡.妇的耻辱柱上。
对遭遇不幸的女孩子来说,虽然她们是性.侵事件的受害者,可如果她们将这件事宣之于口,那她们所面临的舆论压力可能比施暴者还要大。
如果还有酒精或是穿衣风格上的问题,那她们就几乎无法在舆论上上翻身。
而且,最让易然头疼的,她家小兔子有过度自省的毛病。
有事没事先自己把黑锅背上。
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而宋阮阮过度自省,觉得自己也有问题,进而选择了闭嘴,对谁都不讲。
而郁景深再用他那张巧嘴糊弄一番,装出一副无微不至,且对意外深感歉疚的模样,披上一层深情的皮,持之以恒的死缠烂打,说自己愿意负责。
那么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性,易然和宋家没发现这次性侵。
宋阮阮会逐渐在郁景深的攻势下软化屈服,甚至为了淡化伤害而努力去说服自己,如果能成良缘那就不是一件坏事。
更何况郁景深表面功夫做的不错,一张好男人的面具戴得严严实实。
到时候只怕明明是郁景深捡了个大便宜,成了宋家的女婿,而不明真相的人还会反过来觉得是宋家千金有运气遇上了良人。
说实话,易然自己都觉得郁景深赌赢的可能性很大。
宋阮阮性子太软了,如果遭遇这种事,他不确定宋阮阮会主动诉苦寻求公道。
而且在易然今天正式插手之前,宋阮阮确实对郁景深印象不错。
如果不是郁景深误会了,以为卓家和郁家的合作是易然毁了的事,从而导致他走错了一步棋,只怕到现在小兔子还觉得他是好人,被他耍的团团转。
卓磊听到易然长时间的沉默,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怎么了?”
易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地吐出来,说道,“没事,就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太正常。”
卓磊:“害,这有什么可不正常的,我跟妹妹的亲近还不及你跟她的十分之一,我都这么生气了,你生气不是挺正常?”
易然弯唇笑了一下,卓磊隐约觉得那笑听起来似乎有点苦,
“我要是说我不只是生气呢?”
卓磊微微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易然:“觉得这段时间过得挺没意思的。”
卓磊:“啊?”
易然:“阮阮喜欢我的事我一早就知道,但是……”
“停停停停停,”卓磊那边插话,“这是我能听的吗,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易然弯唇,“我不说你就不知道了?早前当着阮阮提‘前任’‘后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自觉?”
“……”卓磊自知理亏,“行行行,您老接着说。估摸着这些日子您也确实快被憋坏了,您放心说,我就是最忠实的树洞,今儿您说的这些话我都烂在肚子里,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宋阮阮喜欢易然的事情,他一开始便知道,只不过当时觉得小女孩嘛,三分钟热度,放着不管三天就把自己忘了,转头喜欢其他人去了。
可谁知道这小兔子这么轴,一晃就两年过去了。
“之前拒绝的那么干脆,也是觉得不能给人留念想,长痛不如短痛,断干净了才会少受点伤——本来初衷是为了她好,但是据这段时间所见,好像她离了我也没过得多好,人憔悴了,麻烦也不断,性格看着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开朗了,瞧着死气沉沉的,跟个小老太太一样……”
易然能够感知到,每次宋阮阮见他的时候都是痛苦的。
纵使宋阮阮嘴上没有说,但那种疼痛感能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
就好像宋阮阮一次又一次的向他祈求,让易然离她远一点一样。
易然就好像变成了某种带刺的怪物,好像稍微靠近她一点,就能把她扎的满身是血。
易然:“看她现在这副样子,我突然在想当初是不是不该那么处理?”
卓磊:“你要不要听实话?——你这就是跟城非哥一个毛病,妹控上身太纵着妹妹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当个宝似的供着。所以突然见着妹妹受伤,心里不自在。这都是正常的,要我说你当初的决定,没什么大毛病。”
卓磊:“你自己说,你是不是不打算结婚?不打算结婚你跟人耗着干嘛?”
易然:“谈上恋爱就一定会走到结婚那一步吗?咱们要是换一个想法呢,如果我当时答应她了呢?”
卓磊:……
毫不夸张的说,卓磊在电话那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觉得易然这话说的让他有些惊悚。
易然:“我当初要是答应她,说不定这几个月过来,她早就看不惯我自由散漫天天晚上去跟你们狐朋狗友鬼混的做派……”
卓磊:“诶诶诶,你说自己就说自己,不要带我,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易然弯唇:“我是说在一起之后,她说不定能更加清晰明白的看出我不是什么好人,搞不好还没过两月就先把我给甩了,现在都已经开始新生活了。到时候我要是把关系处理的好点儿,估计还能是个虽然分手了,但关系依旧还不错的前任,怎么说这样的关系也比现在的关系强,最起码我遇上生病受伤的,还能捞到两锅炖汤煲粥喝呢。”
上次在海城他为救宋阮阮骨折,可是什么都没捞着。
一开始以为异地他乡的不方便自己做饭,结果后来发现谢思童一直吃的小兔子特供病号饭。
卓磊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易然哥你是真这么想的,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借口?”
易然的说法就好像,现在的他就是宋阮阮一直想吃,但是一直没能吃到口的一款小蛋糕,只要她还没吃到,她就会永远耿耿于怀。
相反,若是吃到口了,说不定两口就发现不合自己的口味扔在一边了。
可卓磊总觉得不对,表面上易然是在说要给宋阮阮一个机会,让宋阮阮认清自己的真面目。
卓磊怎么听怎么感觉易然在努力说服自己,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卓磊:“你不会真是喜欢上阮阮妹妹了吧?怎么,遇上郁景深的事情受刺激了,发现自己原来在吃醋,觉醒了?”
易然笑,“这件事过后,我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反正都是栽跟头,与其让她在别人手里长教训,不如让她栽在自己手里,虽然都是人渣,但最起码我这人渣渣的有分寸。”
不夸张的说,这时候卓磊身上真是起鸡皮疙瘩了。
不知道易然是不是真把宋阮阮当妹妹,反正卓磊是真把她当妹妹的。
将心比心,当哥哥的突然说出这种话,这正常吗?
什么叫做与其让她在别人手上吃亏,不如栽在自己手里?
卓磊:“……咱别那么变态行吗?易然哥,我跟你说句实话,你现在听着不是很正常。”
易然弯唇,声音轻松,“我也觉得自己有这个想法不是很正常。”
……更变态了!
清醒的疯子比普通的疯子更可怕。
易然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
之前小兔子挡在郁景深面前维护郁景深,并且将枪.口对准自己的时候,毫无疑问易然是有些生气的,甚至生气之外,还隐约像是有些醋意。
这段时间小兔子远离自己,易然也是觉得不自在的。
可能这种不自在也是觉得“当初答应了她也不是那么糟,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了”的想法的根源。
原本他就知道宋阮阮在自己心里是不一样的,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和发酵,易然对这件事又有了一个更上一层楼的认知。
他应该……确实是有一点喜欢宋阮阮的。
但这个喜欢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很难说,毕竟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将宋阮阮作为妹妹对待的。
当感情还尚且处于一种模糊状态的时候,亲情爱情和友情的差别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大。
反正它们的表现形式都是想对别人好。
易然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也不想再经历因为宋阮阮离自己太远,遇上各种各样的麻烦事,而自己却蒙在鼓里。
甚至因为拒绝这种感觉,易然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想法。
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也知道这种想法很危险,就像是自己要去跳伞,但是却没有办法提前确定身上的安全绳挂好了没有,就这么跳下去的话,是死是活真的很难说。
电话两边陷入了沉默。
卓磊那边尴尬的不行,这时候有心想要劝易然点什么,可他也心知易然那个人一旦打定了主意,就不是其他人能够轻易改变的。
但凡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是已经反复将好处和坏处都衡量过了,就算卓磊有心想提醒,也不过是白白的浪费口舌。
但是眼看着这时候易然想法危险,似乎有跳坑的打算,他又觉得自己身为哥们儿什么都不做,有点儿不够义气。
卓磊:“我还是劝你冷静一点,那可是城非哥的亲妹妹。”
易然弯唇:“我比你清楚。”
卓磊:“妹妹柔柔弱弱的,也不像是能经得起风雨的,你知道自己是场龙卷风吧?”
易然有心想要戏谑卓磊两句,取笑一下这个比喻。
但大概是心情有点沉重,戏谑的话愣是没能说出口。
卓磊:“哥,咱们再想想,再好好想想,冲动是魔鬼啊!你就是现在看阮阮妹妹吃苦,心里心疼,所以魇着了,你缓缓再说,别冲动,嗷?”
“成,”易然听着卓磊如临大敌的语气忍不住弯唇,“咱磊哥还有别的指示没?”
卓磊:“不敢,您要是没什么指示我就先挂了。”
易然:“等会儿,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
之前易然追查郁景深和宋阮阮下落的时候,也往警局打过电话。
正好郁景深的车牌号便和之前报警的那两个女孩子报的车牌号对上了,警察那边详细的向易然转述了之前那两个女孩子遇到宋阮阮的事情。
易然:“听说有个女孩子在帮阮阮的时候受了点伤,我这边走不开,你要是有时间就帮我去慰问一下人家,最好今天就去。”
易然是真心感谢,在卓磊去过之后,易然后来也去了一次。
那两个女生是一对亲生姐妹,得知宋阮阮没事两姐妹才都安下心来。她们一直提心吊胆的,害怕哪天早上刷新闻的时候,看见那个女孩子遇害的新闻头条。
易然给的谢礼丰厚,但两姐妹都摆手不要,她们帮人的时候真的没想太多,按照姐姐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女孩子更能共情女孩子的苦难,若是异位而处,自己当时一定也是希望有人能够奋不顾身的朝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的。
两姐妹拒绝了谢礼,易然只好从其他的地方补足。姐姐刚好今年毕业在找工作,易然直接将其特招到了自家的公司里,给了一个薪水丰厚的闲差。妹妹今年刚上大学,学校只是一个二本,但想来毕业工作也不用愁了。
除此之外,后来慕容歆得知此事,宋家还送了她们一次全球范围内的免费旅游的机会,亲友自带不限人,时间和地点她们自己定,费用皆由宋家报销。本来两姐妹也是极力推拒,但实在架不住慕容歆过于热情。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易然放下电话,恰好此时远处的急诊室门打开,医生将宋阮阮推出来。
这时候宋阮阮还在昏睡着,原本之前郁景深喂下的那药便有些类似安眠药的成分,这时候大概也被折腾累了。
她脸色刷白刷白的,眼睛虽说闭着,但似乎睡得不怎么安稳,一颤一颤的纤长的睫毛投在眼下,落下一层抖动着的灰色阴影,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