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无助浸透了宋阮阮的每一口呼吸。
易然不是有意要欺负宋阮阮,他只是想宋阮阮尽早从自己这个坑里跳出去。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寂静,就连五花肉都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这时候站起来在宋阮阮和易然之间来回看着,然后“汪”的叫了一声。
宋阮阮就好像被五花肉的叫声惊醒一样,这时候慌忙抬手擦脸颊上的眼泪。
可越是想藏越是藏不住,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接着一颗的往外掉,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太过无助,也太过伤心。
连情绪都控制不住,连体面都没有留下。
宋阮阮突然背过身对着易然,捂着自己的脸,情绪彻底失控。
易然抬手在桌面上抽了纸巾递给宋阮阮,语调依旧是温柔的,
“别被我的表面给骗了,阮阮你值得更好的人。”
易然其实是很讨厌给别人发好人卡的,但是他此时就在给宋阮阮发好人卡。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不是什么良人,也觉得宋阮阮值得一个更好的人,那个人可能不需要有多英俊,也不需要有多杰出,但要有足够的责任心,要知道作为一个男朋友,甚至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需要承担些什么,并且愿意去承担。
总之需要有一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易然从不觉得自家的开放式婚姻有什么问题,甚至于说,和宋城非家里的父母鸡飞狗跳比起来,他觉得开放式婚姻也挺好。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种婚姻的问题在哪里。
责任感。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自己没有任何想要承担家庭的责任的想法,他对此有自觉,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成为一个好丈夫或者好父亲。
他一直都是不婚主义者。
他没有为此自怨自艾,觉得开放式婚姻的父母亏欠自己什么。事实上现在的每一天他都生活得挺快乐的,也不怀疑以后也会过得快乐的可能性。
人不是非要结婚生子才能幸福,有钱有朋友一样可以。
如果非要说此时有什么感受的话,就是愧疚。
虽然他本不必为宋阮阮单方面的感情投射付出愧疚这种情绪。
但人非草木,那是他精心养了两年的小兔子,在今天却被自己伤的体无完肤。
易然从来没有见宋阮阮哭过,哪怕是当初她外婆病危,都强撑着不肯掉下眼泪。
宋阮阮花了很长时间才稳定下自己的情绪。
所谓的稳定也就只是止住了眼泪,这时候她一分一秒都不敢在易然的家里多呆,匆匆告别就拿起包包要离开。
但宋阮阮过来的时候本就天色将晚,易婷婷盲目地鼓励她之后两人都上了头,然后立刻准备炖粥,说出发就出发了。
这时候在易然这里坐了这么久,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
易然自然不放心让此时情绪彻底崩溃的宋阮阮回家,毕竟她回家之后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照顾。
此时易然强行将宋阮阮留在了自己家,留宿在他家的客房。
原本宋阮阮执意要走,可小兔子本来就不是强势的性格。
易然若是执意想留,哪里是由得她说了算的。
虽然说这房子里为宋阮阮准备了拖鞋,但是却并没有浴袍浴巾内.衣之类的东西。
易然只能临时拿了崭新的浴袍给宋阮阮,然后安排人去给宋阮阮买换洗衣物送上来。
宋阮阮洗完澡便要回客房一个人呆着,易然没让,愣是拉着宋阮阮陪自己看了个电影才让她去睡。
看的是一个文艺片,叫做《梦中有座水岛》。
那是一部同性电影,但它所反映的主题要远比同性题材深刻的多。
电影的内容是十几岁的少年受了年长且温柔的医生的蛊惑,在他身上沉.沦,彻底沦陷,再到最后走向死亡。
而这一切都包裹在一个名为爱情的糖衣之下。
这段感情的开始和结束都掌握在年长的医生手里,他单方面的用温柔做饵,诱哄一个少年爱上他。而当那个少年逐渐扭曲,身上不再有他所追寻的东西,他又放任心理状态已经出了问题的少年离开,换句话说,他放任少年在失去他后走向死亡。
不少单纯的年轻影迷将其称之为爱情,他们看到了少年的痴恋以及前期年长医生的温柔和宠溺。
但等过了一定的年龄之后便会明白,那个东西只能被叫做成年人的手腕和心机,与爱情毫不相干。
这部电影的主演是国内知名的影帝大咖,斩获过国内外诸多电影的奖项,他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曾说,“所有有道德感的人,都不应该以社会人的身份去和人生阅历尚浅的少年人谈恋爱,哪怕对方已经过了性同意年龄,甚至哪怕对方已经成年。”
事实上这个电影宋阮阮曾经看过,因为该电影有谢思童的参演,当时冲着谢思童的面子,她还刷了好几次。
而易然却是真真切切的第一次看,他只是单纯的对影帝接受采访的那段话有过印象。
此时看着电影里的人物和剧情发展,易然几乎觉得心惊,他仿佛觉得电影里的医生就是另一个自己。
原本他是奔着影帝的那段话才挑了这部电影,想用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再来劝导一下宋阮阮,谁知道看到最后才发现这电影可能是给自己敲响的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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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宋阮阮就从易然的住所离开,并且在此之后再也没主动与易然联系过。
过了没多久就到高考放成绩的时候,宋阮阮果然不负所望。
成绩出来的时候连慕容歆都要比宋阮阮开心。
当时慕容歆也是怕宋阮阮一个人查成绩,若是不理想,孩子心里难受,便提前将宋阮阮叫到了宋家吃饭,然后在宋家查的成绩。
成绩出来那一刻,就连一起猫在后面的明叔和赵姨都兴奋的不得了——明叔是宋家的管家,赵姨是宋家的做饭阿姨,这时候两人连连感慨,若是自己的孩子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真是晚上睡着了都会笑醒。
慕容歆倒是仪态端庄一些,这时候握紧了宋阮阮的手,但高兴的情绪却是不言而喻的。
这时候慕容歆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去通知了宋城非。
通知完宋城非之后又在自己的姐妹群里分享了宋阮阮的成绩,立刻又惹来了欣羡一片。
慕容歆和那些表达祝贺的姐妹们客套了几句,转过头来才发现宋阮阮的情绪有些不对,这时候立刻放下手机过来关心,“怎么了阮阮?”
她甚至摸了摸宋阮阮的头,担心宋阮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时候宋阮阮才勉强拉扯了一下嘴角,“没事,可能就是太高兴了,所以觉得不太真实。”
慕容歆将宋阮阮拉到怀里抱住,拍了拍她的背说道,“这有什么可觉得不真实的?你这两年多努力呀,我们所有人可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个成绩就是你应得的,高兴一点。”
宋阮阮勉强自己弯了一下唇角,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试图用这个笑来宽慰慕容歆。
母子俩还在抱着,宋阮阮的手机先响了起来,是宋阮阮的外婆。
宋阮阮的外婆现如今就住在江城的养老院里,有宋家和易家两家看顾着,选的养老院也是江城顶尖,现如今日子过得安逸得自己都不习惯。
宋阮阮原本每周都会去看外婆一次,只是这段时间她被易然拒绝的事情扰乱了心神,居然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这时候外婆打电话来也是担心宋阮阮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事情。
宋阮阮正好借着要去看外婆的理由离开了宋家。
她不是对慕容歆有意见,只是心情不好,这时候连伪装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出了宋家的门之后,宋阮阮想了想还是去了养老院一趟。
一来是确实很久没去看望外婆了,也不知道外婆好不好。二来是刚刚拿着外婆做幌子骗了慕容歆,若是被慕容歆知道自己没去的话,到时候解释起来也费劲。
宋阮阮向来报喜不报忧,到了外婆处也是先说了自己的高考分数。
可是她现在的状态连慕容歆这种粗枝大叶的人都骗不过,想关心她是不是生病了,更不要想着去瞒过一手带大自己的外婆了。
外婆将宋阮阮单独叫到房间里,拉着宋阮阮的手问宋阮阮怎么了。
宋阮阮:……
许是对外婆天生的亲近,不知怎么的此时委屈突然就倾泻而出。
宋阮阮没敢将易然拒绝她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之前一直鼓励宋阮阮的易婷婷。
易婷婷只隐约知道宋阮阮被拒绝了,但是第一次告白会被拒绝这件事在宋阮阮和易婷婷的预料之中,原本他们就还有后续的计划,所以易婷婷对拒绝本身并没有特别惊讶。
这时候外婆拉着她的手,温柔的问她怎么了,一直绷着宋阮阮的那根线突然就断了。
宋阮阮原本就绷得太紧,在高三的时候压力就大,但那时候就好像面前吊着一根胡萝卜,让她强撑着紧绷的神经,一直拼命的往前跑。
可现在突然之间那根胡萝卜没有了,紧绷着的神经也突然断掉了。
偏偏这件事情过于隐秘,她还不能将这告诉给其他任何人。
这些天都只能自己一点一点的熬着,熬着,硬生生将自己的心熬得稀烂。
宋阮阮蹲下来,将自己的头枕靠在外婆的腿上,这时候没有哭,只是用一种比哭了还让人心碎的声音说道,
“外婆,我喜欢易然哥,为了能追上他我努力了两年,学了很多东西,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我前段时间表白,他拒绝我了。”
外婆摸着宋阮阮的头发,“人生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帆风顺的,都说好事多磨就是这个意思。”
宋阮阮摇头,固执着,声音隐约带着点哭腔,
“没有好事多磨,我跟他之间不可能的,一丁点可能性都没有。我努力了那么久,考江城政法也是为了他,可是我现在考上了却一点都不高兴,为什么努力了那么久,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呢……”
外婆依旧和煦的模样,“谁说什么都没有得到?阮阮,你变优秀了,学会的东西不会因为没了爱情就消失。你现在会画画,会玩滑板,会拉小提琴,成绩也很优秀,过了这个暑假就可以上江城政法这样优秀的学校,这些不都是你得到的东西吗?”
都说爱上对的人会让自己越来越优秀,从这个角度来说,也许易然也没有那么糟糕。
如果当初没有他在江城小山坡上鼓励宋阮阮勇敢一点,宋阮阮也许就没有现在这般优秀。
她还是会考好大学,但也许不会执着于江城政法这么好的大学。也许她还是会在某一个瞬间对小提琴滑板之类的感兴趣,但不会那么坚定地劝说自己感兴趣就立刻报班去学。
易然很好,宋阮阮这么告诉自己,他只是不喜欢自己而已。
而不喜欢一个人,不是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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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然最近心情更加不好了,这件事几乎是圈内默认的。
不管什么场子,这两天只要易然往那儿一坐就是一片低气压。
当然,要是有人上前和他说话的话,他依旧会面上带着三分笑回你,但是当他一个人坐在那的时候,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心里发怵。
也就卓磊这种不怕死的还敢往易然身边凑。
这天卓磊往易然身边一坐,首先就皱了一下鼻子,然后愣是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了两分,“易然哥你什么时候染上抽烟的坏毛病了?”
易然身上的烟味并不重,但架不住卓磊是个狗鼻子。
就因为卓磊鼻子灵,外加自己呼吸道也不是很好,和他一起玩的女孩子大部分都不能碰烟这种东西。
但管得了和他一起玩的女人,可管不了和他玩的男人。
易然看卓磊的模样勾唇轻笑,“女人都没你麻烦。”
卓磊:“女人也没我善解人意,你看你现在一个人坐这儿,有人过来搭理你吗?”
易然弯唇,“你确定不会有人来?”
有些人就是天生属妖孽的,只要他想,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坐那儿不动都能勾的人过来。
很显然易然就是这种人,只不过他平时不怎么动用自己这份能力。
卓磊不以为然,“你勾得了那群女人算不上什么本事,有本事把阮阮妹妹勾过来。”
易然:“……”
都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卓磊这不只是向虎山行,他还在老虎洞穴外面特嚣张的给人跳了支舞。
原本卓磊以为自己这句话说完,易然要么就是火冒三丈,要么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可谁知道此时易然的所有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不过话说回来,没有反应才反常。
卓磊之前在易婷婷那里旁敲侧击的打听过。易婷婷虽然对姐妹忠心耿耿,奈何智商不高,还真被卓磊敲出了点边角料。
卓磊又根据自己之前的猜测,拿着这些边角料揣摩了揣摩,此时愣是猜出了个七八分。
总之看着易然越是没有反应,这时候卓磊越是起劲,哪怕易然不搭理他,他也能自个儿和自个儿聊得欢,话题说来说去都绕着宋阮阮不放,先是说前几天看到了宋阮阮和易婷婷一起逛街,然后又提到了哪天瞧着宋阮阮好像心情不好。
看着那个切心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欢宋阮阮呢。
易然:“说完了?”
卓磊:“没说完,你哪只眼睛看我说完了?”
易然:“没说完也滚,在我面前瞎晃悠什么。”
有瓜吃的时候,卓磊也顾不得易然身上的烟味儿了,这时候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道,“真跟阮阮妹妹闹掰了?借烟消愁?”
借烟消愁不至于,易然年少时期也抽过烟,只不过后来戒了。
这两天确实心烦频率有点高,但也只是偶尔抽一支,谁让卓磊自己鼻子敏.感呢。
易然:“你这么关心阮阮城非知道吗?要不我告诉他一声?”
卓磊:“别啊,咱们说咱们的,你干嘛非要去炸火.药库?再说呢,你自己这事儿也不小,炸了火.药库你能落得着好吗?——给我说说呗,你跟阮阮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易然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现在这个田地了。
他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拒绝宋阮阮第一次,搞得自己元气大伤,本来就还在疗伤呢,那两天也没怎么出门,在家里陪着五花肉玩,还以为宋阮阮再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了,结果好么,宋阮阮送上门了。
于是这又来了第二次,这次把宋阮阮伤透了,自己也被伤了个透心凉。
别的不敢说,在宋阮阮面前他绝对自问行得正坐得直,没有对宋阮阮有任何一分的逾矩。
结果猝不及防地丢了个妹妹不算,还给自己心口扎了个大窟窿,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本来这就够惨了,这时候还被卓磊看热闹。
易然干脆换了个坐姿,这时候翘着二郎腿,手肘撑在腿上撑着自己的脸,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眼尾那颗小红痣在变幻的灯光之下瞧着像是一滴心头血,好看又让人觉得危险。
单看易然这个架势,卓磊就已经被吓得往旁边移出了两个人的距离。
卓磊:“做什么做什么,我这不就是来吃个瓜吗?不兴打击报复嗷。”
易然笑眯眯:“听说上次慈善晚宴,你跟谢小姐偶遇,邀请人家共进晚餐被拒绝了。”
卓磊:“……”
这是什么睚眦必报的牲口。
这事儿简直就是给卓磊心头添堵的最优选择,没有之一。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天是抽的什么风上前邀约,用他的小脑去想都知道谢思童不会答应。
可他那天还是去了,平白留下了个笑柄。
当然他最不愿意承认的是,除了笑柄之外,被拒绝本身才是最让他难受的。
虽说心头被扎了一刀,但卓磊还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我邀请小姑娘的时候多了去了,现在的小姑娘那脾气多难搞啊,被拒绝多正常,你说的谢小姐是哪次?”
易然弯唇:“最近有留意谢小姐的消息吗?”
卓磊嘴硬:“都说了,哪个谢小姐?”
易然:“听说最近海城那边有人追她追的可紧,玫瑰都快把剧组给淹了。”
卓磊嗤笑:“什么年头了,追人还送玫瑰,土不土啊?”
易然:“架不住人家姑娘愿意吃这套啊,两人一起吃饭被狗仔拍到都上热搜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卓磊瞬间警觉,话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易然笑开,笑的一点不给人留面子。
但嘴上还是挺实在的,回道,“就刚刚,你现在打开微博应该还能看见。”
卓磊看着易然打趣的表情硬撑了两秒,到底还是没忍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热搜。
结果易然还真不是在诓他,热搜前十中间有三个和谢思彤有关,最高的那一个的话题是“烛光晚餐”。
卓磊点进去扫了两眼,看的自己眼睛疼。
谢思童在娱乐圈露头没两年,而且因为背后有卓磊偷偷保驾护航,这两年抢了不少人的资源,所以圈内树敌众多。
这时候黑热搜在前,各家粉丝纷纷出动,各种辱骂拜.金女捞.女,荡.妇羞辱层出不穷。
本来看着跟过自己的人和别的男人一起出现在热搜上,而且主题还是烛光晚餐,就已经够糟心了。
这时候看到谢思童被骂,卓磊发现这才是最糟心的。
卓磊当场起身出去打了个电话,让人去把热搜上的信息给处理一下。
他那头电话还没打完便遇上易然出来。
易然倒不是出来看卓磊的热闹的单纯,觉得今天这场子呆着有些无聊,所以想要先撤了。
卓磊这时候也没了玩的心思,而且刚刚喝过酒,自己也不方便开车,搭易然的便车一起走。
结果好巧不巧,两人开车走出没多远就看到了宋阮阮——醉的走不动道的宋阮阮。
这时候被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扶在怀里,这时候那男生正在将宋阮阮往一辆宾利的后座里塞。
那男生的车和易然他们的车是相反的方向。
眼看着这时候男生也跟着上了车关了车门,宾利车起步,总共加起来没到一分钟的时间,宋阮阮就被带走了。
易然皱着眉头,毫不犹豫的就在大街上掉了头。
他方向盘打的太急,卓磊身上系着安全带都险些被甩出去,这时候心肝脾肺肾都被安全带勒得发疼。
卓磊:“卧槽!易然哥这里禁止掉头,你……怎么了?”
卓磊的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易然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劲。
易然:“阮阮在前面的那辆车里。”
“啊?”卓磊明显没反应过来,“那又怎么了?”
易然:“她喝醉了,一个男生扶着她上的车。”
这个方向不是送阮阮妹妹回家的方向吧?!
卓磊恍然大悟,这个行进方向几乎是和禧天壹方完全相反的所在,而且这么一直走下去,有一片宾馆区。
这时候卓磊也顾不上抱怨了,只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带是不是好好的系在自己身上。
易然完全摆出了和那辆宾利飙车的架势。
追上那宾利之后,易然便打算别停他,只是第一下没能成功,宾利司机找了个空档绕了过去。
这时候宾利司机也在心里骂娘,尚且没意识到不对,只怀疑刚刚撞过来的那车的司机是不是喝醉酒了,完全无视交通规则。
易然第二次别停宾利车要狠一些,宾利司机没能躲闪成功,直接“哐”的一声就撞在了易然的车上。
易然根本就没有心疼自己车的意思,别停了就算成功。
撞上豪车,宾利车的司机这时候直接傻了眼。
虽然他开的是宾利,但车不是他的,他只是郁家的一个司机。
司机转过头对着车上的郁景深道,“……您可看见了,这是他违规开车我才不小心撞上去的,和我没有关系的。”
坐在后座的郁景深没有系安全带,刚刚撞击的那一下震动太猛,他因为惯性前倾,下意识护着宋阮阮,结果自己撞到头了。
大晚上遇到这种事情确实也心里有火气。
郁景深一边揉着头一边看向前面那辆车的驾驶座,打算看看到底是谁在江城敢这么凶横。
然后他便看着易然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郁景深:……
而此时醉酒的宋阮阮还在无知无觉的靠在他的肩头,因为太过难受而皱着眉头,隐约的呢喃着想吐。
郁景深不至于不认识易然,刚刚心里的那点怨气,此时直接消散了个干净。
宾利司机看到对方气势汹汹的走下来,这时候就更慌了。
毕竟对方那车哪怕是蹭破点儿皮,卖了自己都还不起。
这时候司机慌忙推开车门下去准备讲道理,结果刚刚走到易然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先被卓磊拉着拽到了一边。
卓磊也是开门见山道,“事故责任方在我们,我们负责,想要精神损失赔偿你也可以提——不用不好意思,完全正当的。”
卓磊话说的真心实意,他自己都想找易然要精神损失赔偿。
对方这么干脆果断,反而让那司机愣了一下,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至少咱们应该先报警吧,出了车祸让交警过来处理。”
卓磊:“说的有道理,您受累。”
司机迟疑的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那头的郁景深先出声说不用。
卓磊和司机交涉的时候,易然已经拉开了出租车后座的车门,宋阮阮还靠在郁景深的身上,完全不知道这时候外面发生了些什么。
虽然现在的场面有些容易让人误解,但宋阮阮真不是因为因情受伤而去找人酗酒了。
高考成绩已经出来,志愿也都已经填的差不多了,考上名校的同学组织了一场谢师宴,其中大部分都是寒门子弟,不过也夹杂着像宋阮阮和郁景深这样的人物。
谢师宴上有人提议敬老师们一杯,说话间其他的学生也都跟着哗啦啦的举起杯子站起来了。
当时的宋阮阮自然也不好搞特例,跟着一起站起来喝了一杯。
问题就出在这一杯酒上。
宋阮阮从小到大不喝酒,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她就是个一杯倒。
想当初她刚刚来江城的时候被宋依依坑去绿岛,因为喝了一杯酒精饮料,就脸上飞红发热,走路发飘,那时她的酒量深浅可见一斑。
今天谢师宴敬的那杯酒是白酒,一开始倒是没什么,后来渐渐的上了头就开始出问题了。
一开始宋阮阮还强撑着,其他人也没大看出来。再加上后来场子越来越热闹,甚至不少人敬酒上头,一杯接一杯,也有了几分醉意,群魔乱舞起来便没什么人顾得上一直安安静静的宋阮阮了。
虽说场子上有老师,但老师也不能个个都顾得上,而且学生们过来轮番敬酒,他们自己也是吃力不少。
还是等最后散场的时候,郁景深才发现宋阮阮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场上该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种优等生的场合自然没有封成周的份儿,所以最后只能由郁景深将人带了出来。
结果出来就被易然他们给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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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易然已经将宋阮阮从车里拉了出来。
宋阮阮身上发烫,整个人好像没骨头似的靠在易然的怀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靠着的是谁,只迷迷糊糊的发出一些呓语,大概是说自己难受。
小兔子说难受,易然则比她本人还要难受。
这是他碰上了,可要是没碰上呢?
更何况他是半路上才看到郁景深和宋阮阮的,这时候也不知道来龙去脉。
宋阮阮醉成这样,他对小兔子摆脸色也没什么用,于是火气自然就冲着郁景深去了。
郁景深也跟着从车里出来,这时候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番。
他将整个谢师宴的事情都讲了讲,
“我不知道宋同学的具体家庭住址,所以打算带她到前面的宾馆帮她开间房,将她安置在那里,真没有其他的意思。”
易然脸上神情未变,“不知道阮阮家的具体地址,也不知道宋家主宅的地址吗?”
大家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虽说名下房产多似狡兔三窟,但主宅的位置在哪里彼此还是知晓的。
当初宋阮阮被认回宋家的时候,郁家也在邀请之列,郁景深本人还去参加了的,就算他这时候想说自己不知道,他都圆不了谎。
郁景深也微微愣了一下,就好像刚刚才想起来这一茬似的,
“我之前听说过宋同学搬出来了,没有和她母亲住在一起,所以提到送她回家,下意识想到的也是送她回自己的公寓……确实没想起来宋家主宅,是我疏忽了。”
易然打量着郁景深,没说信了,也没说不信。
郁景深被打量的心里发慌,郁景深这时候举起双手妥协道,“这样好不好?人易然哥你带走,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抱歉,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一定会谨慎处理,我发誓。”
易然:“我比较希望没有下一次。”
易然最后看了郁景深一眼便带宋阮阮转身离开。
只是宋阮阮这时候醉了酒,手软脚软的,根本跟不上易然的步子,易然便干脆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宋阮阮整个人歪进易然的怀里,因为实在是难受的厉害,甚至主动的在易然怀里蹭了蹭。
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木质香调中隐约带着一点柑橘的芬芳。
这种味道就好像能带给她安宁和安全感一样,分明之前靠在郁景深肩头的时候还是呢喃的说着难受,这时候靠在易然身上,居然渐渐的就安静了下来。
卓磊看着易然居然有撂挑子直接走的打算,这时候远远的大声道,“这个车祸的烂摊子你就不管了?”
易然:“你帮忙处理。”
卓磊:???
这也行?
不管行不行,反正易然先带人走了。
这时候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将宋阮阮塞进去,然后自己跟着上了车,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卓磊留下。
有妹妹没兄弟。
不对,有异性没人性。
上车之后易然主动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宋阮阮靠。
宋阮阮也是难受的厉害,这时候抱着易然的胳膊不撒手,头也靠在易然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似乎睡也睡不踏实。
出租车司机不住的从后视镜往后看。
他倒不是对这对小情侣感兴趣,主要是担心这个小姑娘吐自己车上。
易然:“万一要是吐了的话,我出洗车费。”
“……啊,我倒不是那个意思。”这时候被易然点破,那出租车司机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找补一样的和人闲聊着说道,“这是你女朋友吗?”
“您看着像?”
出租车司机再次确认了一眼,宋阮阮死死抱着易然的胳膊,“像啊。”
易然弯唇,“这是我妹妹。”
“哦哦哦,这样啊,是亲妹妹吗?我看这二位长得不大像。”
“朋友家的妹妹。
这话出来,出租车司机的眼神瞬间又意味深长起来。
易然也懒得再多解释,这样的流程似乎发生过无数次。
但天地良心,他是真的只将宋阮阮当做妹妹。
这头司机刚刚安静下来。
易然又听到宋阮阮呓语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比较清晰,他听到宋阮阮叫了一声“易然哥”。
易然轻轻的“嗯”了一声,几乎都是鼻音,但是听起来却无端的温柔。
易然甚至抬手帮宋阮阮拨了一下额边的碎发,宋阮阮因为醉酒了,体温高,这时候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粉扑扑的,碎发也被汗珠粘在了皮肤上。
宋阮阮在叫完那声之后便没了动静。
易然笑着摇了摇头,任由宋阮阮紧紧的扒拉住自己的胳膊,他自己则是侧过头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霓虹街灯唰唰的呼啸而过,易然无端的觉得自己心头一片宁静。
他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可能仅仅只是觉得这个时刻珍贵而已。
毕竟等小兔子醒过来,她可就再也不会这么扒拉着自己,把脆弱的样子展示给自己看了。
当然,此时他们的动作依旧过于暧.昧,至少是超出易然心中的警戒线的。
但若是考虑到这是小兔子最后的亲近的话,纵容一下倒也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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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禧天壹方之后,易然将宋阮阮送上楼。
此时的宋阮阮软绵绵的一丁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拿着她的手指解了门锁她也不知道。
家里肯定是没有备着解酒药的,但是易然在宋阮阮的冰箱里面翻出了蜂蜜。
这时候帮小兔子调了一杯蜂蜜水,想着喝下去多少能够让小兔子舒服一点。
说起来这样的经历,对易然来说近乎新奇。
他和宋阮阮认识了两年左右,看似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他在照顾宋阮阮,但若是将视线的重心移到生活领域,就会发现在这里,他和宋阮阮的身份彻底调换了。
但凡是和生活琐事有关的东西,都是宋阮阮在照顾易然。
生病了陪他去挂水,帮他做饭,帮他准备酸奶蜂蜜水病号餐,生日的时候给他做生日蛋糕,偶尔还会送他一些自己研究出来的手工小礼物。
易然的家里有个木雕摆件,可能没什么艺术价值,而且看着手法也很粗糙,那是宋阮阮亲手做给易然的生日礼物。
上面雕着的是一只锦鲤,送礼物的时候宋阮阮还嘲了自己很俗气,只是希望易然能够顺顺利利,一切都好。
不怪易然将宋阮阮看得那么特殊,拒绝了恋爱请求就该拉开距离,可他依旧还是舍不得这个妹妹。
宋阮阮真的特别好。
她对人的好不显山不露水,你可能也具体说不出来什么大事来,但那些好都是浸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里的。
易然将蜂蜜水送到宋阮阮的唇边,轻声唤道,“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