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
所有人手中长枪皆被丢了出去，朱厚照这才抬手握拳。
这一刻，万籁俱寂。
足足半晌，城墙上才再度出现一个脑袋，这个人，他很熟悉，那便是现任兵部尚书,刘大夏。
只是此刻他脸上的笑容多多少少藏着些许疲惫和歉意。
“刘大夏见过殿下……”
话虽如此，但他心底则是已经对着那些藏在后面的狗东西开骂了。
一群不要脸的玩意儿，事情敢做就不敢承受应有的代价！还要把他推出来说什么拖延时间云云。
真当他瞎？看不见那群三千营的兵马现在在哪儿？
要真是连三千营的甲胄都认不出来，那刘大夏也就不配做这兵部尚书！
三千营能够在第一时间投入朱厚照麾下代表着什么，他比任何人清楚！
只怕现在大明所有的军队已经全部被这位太子殿下收入手中了！
拖延时间？什么时间？找死的时间？
朱厚照这才抬头，看着刘大夏冷冷一笑。
“怎么，你也要孤抬头看你？”
“还是说,你也要叫孤逆贼？”
短短两问，却让刘大夏额头浮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殿下,臣不敢……”
“你是不敢……”朱厚照双腿在马腹轻轻一夹，汗血马便走出了军阵，缓缓往前而去。
同时，第一军团中那些精通弓箭的将士直接搭弓对准北京城头的每一处豁口，只要有人胆敢露头，下一刻便会有无数支箭射出。
走到一半，朱厚照便轻拉了一下手中马缰：“可有人敢！”
“不仅敢……而且还做得光明正大！”
“孤且问你，那给鞑靼的二十万石粮草、奇珍五千、三万两银子，是谁的主意，还是所有人的主意？”
“用这么多东西去换鞑靼出兵十三万埋伏在大同城外……”
“这么想杀孤？”
下一刻，他手中长刀就指向了城头的刘大夏。
“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孤做得到，可是你们这群老东西呢？怎么做的！真想给鞑靼做狗？还是说你们就这么怀念蒙元？是欺我父皇卧病在踏？还是欺我年幼？！”
不远处，王守仁同赵朔打了个眼色，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
“杀！！！！”
两人之声,直接引动所有将士的怒吼。
“杀！！！杀！！！杀！！！”
但凡骨血未冷的汉儿，都无法忍受他们所拼尽生命来维护的这个大明被一群只知道自身利益的软骨头政客所卖！也无法忍受这个自身父母妻儿活在这么一群辣鸡治下的大明。
更重要的是……卖国贼，不配，也不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疯狂吸吮百姓骨血！
城头上震天怒吼落下，刘大夏脸色当即就蜡黄了许多。
“殿……殿下……此事，我当真不知……”
朱厚照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
半晌……
伴随着将士们的怒吼止息，他就轻笑了出来，虽然对比先前将士们的怒吼，这声音细如蚊蝇，但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却清晰不已。
刘大夏脸上面前维持着的笑容当即就难看了不止凡几。
虽然朱厚照还并未说什么，但就是这一道轻笑却宛若一个巴掌在朝着他的左右脸狂抽。
“你不知情……”
“是啊……你在朝中并不知情，孤在草原却一清二楚……刘大夏，你真废物！”
“让一群被孤堵在北京城内只能于背后狺狺狂吠的老东西当作弃子祭出来，就连他们口中所谓的朝政都没法插手进去……你！算！什！么！”
“给孤滚回去，告诉他们，他们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孤看不到北京城门大开,孤就拆了这座城！”
声音落下的时候，他就笑了出来。
“反正，这北京城，孤也懒得待……一群垃圾待过的地方而已，拆了更干净……”
就算刘大夏没有参与其他人那些谋划……但世上哪有什么无辜者？处在这洪流之中，想要独善其身，坐收渔利？
坐在一边看着双方斗得你死我活，然后等到胜利者出来再投效其下？
有些事情，你只要处在漩涡之中那就是错！管你是不是漩涡之中那根始终未动的柱子……
朱厚照声音落下之际，刘大夏便直接跌坐了回去，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群穿着朝服尚未褪去的人站着，中间不远的距离此刻却宛若天堑。
下一刻，朱厚照的声音再度于城下响起。
“城头上的那些东西……半个时辰后，孤会带你们妻儿老小族中亲眷于城外等着……”
“一个时辰后，孤若是看不到北京城门大开，那么……孤便会先动手杀过所有人，然后，攻城！让你们看看……那些因你们自己选择而死的亲眷子嗣究竟是怎样一副样子。”
“记住了，一个时辰！”
这一瞬，不只是刘大夏脸色惨白，所有穿着朝服的人脸色统统化作了金纸。
没了子嗣亲眷……他们就算博得再多权力、积下再多财货又有何用？
有些东西，在某些时候甚至不如一个选择、一粒米粮！
半晌，才有一道带着颤音的声音响起：“这……这是……那……那个逆贼在诈我们！”
而后他就像找到了什么正确答案一样。
“对！就是如此！他一定是在诈我们！”
“一定！！！！”
声音落下，一道人影就疯狂冲到城头，下一刻，一支长箭就直接射中了他脑袋上的帽子，而后死死钉到后面的墙上，长箭尾羽还在不住颤抖。
一石七斗强弓！
这便是第一军团中翌手的标配！
但此刻他却一点都未曾在意那披散下来的头发，只是用那一双通红的眸子在城下巡视着。
足足半晌才再度跌坐在地，嘴里喃喃着，脸上也浮现了一抹神叨叨的笑容：“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他肯定不敢……肯定不敢……”
“这个逆贼……”
逆贼？也不知谁是逆贼！
后面那些穿着朝服的人互相对视了不知多久，始终没有人敢于再去城墙往下面看。
他们怕看到那种肯定会看到景象。
他们怕听到妻儿的哭泣！
他们怕对上朱厚照脸上的冷漠……更怕看到朱厚照手中屠刀朝着他们妻儿头上落下！
因为那样，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再无任何意义！
他们也不再有任何未来可言，因为那样的话朱厚照手中长刀，斩断的是他们生存于未来的根本！
只是朱厚照会让他们有机会如愿？
在回归原地之后，很快牟斌就在他身后下马。
“殿下，所有人全部带到，无一人遗漏！”
“可要现在便将他们全部带出去？”
朱厚照头也没回。
“等！”
“孤说了，半个时辰！多一瞬不行……少一瞬也不行！”
“属下遵命！”
声音落下，牟斌再度上马，转身朝着大军包围圈外而去。
一切再度陷入了寂静。
时间很快，牟斌的声音宛若钟声再度响起的时候，朱厚照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而后，大军包围圈便让开了一道口子。
几十名锦衣卫押着数百人老少妇孺入场。
“牟斌，一家家分好，让他们全部跪到城下去。”
“喏！”
回首行了一礼，牟斌面色瞬间就冷漠了不少，脸上那一道并没有多陈旧的疤此刻更显狰狞。
“一家家都分好了，送去城门前跪着！乱动者，斩！”
所有在场锦衣卫齐齐目光一冷：“是！”
伴随着一阵阵从未止息的哭泣，很快，所有人便被分好了区域。
妻儿在最前，亲眷在其后。
朱厚照这才重新闭上了眼睛，对于所有声音仿若闻所未闻。
“最后半个时辰……”
听到他的声音，赵朔立即提声吼道：“最后半个时辰！”
全军再度重复怒吼：“最后半个时辰！”
楚汉相争，四面楚歌而引其哀。
如今这番景象比之四面楚歌胜出何其之多！
嘤嘤哭泣伴随着死神催命，直击城墙内所有官吏心头。
就这一瞬，便有不少人隔着一堵城墙腿软下跪。
更有不少人隔墙怒骂。
竟然拿他们妻儿亲眷作那威胁！
他们何曾想过，朱厚照当日在离开北京之时想的什么？
都是亲人……就只准允他们拿朱厚照亲人来威胁朱厚照？而不准他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要知道，朱祐樘……已经殡天！
一父一子现如今已经天人永隔！
朱厚照未曾第一时间杀了他们亲族泄愤已然是足够理智了，若是按大明律……莫说这么一些亲族，此刻他便是压了所有人九族过来将数万人杀绝，也一样合乎律法！
对比现在这样仅仅几百人，朱厚照已经足够仁慈了。
而且就这几百人，还一直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耳中哭泣声渐弱，一道足以令人牙酸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而后许多人鱼贯而出。
朱厚照依旧闭眼坐在马上静静等着。
不多时，一辆囚车驶出城门，内里囚禁的便是身上还披着龙袍的朱厚炜。
那些穿着各色衣裳的官吏跟在四周，面色极其严肃，其后还跟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北京百姓。
很快囚车在地上跪着的那群妇孺前方停下。
而后便有一道声音响起。
“皇二子私自篡改先帝圣旨，我等皆受其蒙蔽，今特于太子殿下面前请罪！”
所有人齐声落下，那种浩然恢弘的声音很像是一群正人君子。
谁又知道此刻朱厚照心头的怒火。
他所估计的情况不过是从最差程度去想的，谁料这群畜生竟然真的能做出来，还带着那么多百姓在后面！
施压？
囚车缓缓向前，很快便在朱厚照马前几步处停下。
朱厚炜瘫坐在囚车内轻喘着气，他的身子从小就差，能撑下来这几年已经是强打精神了。
此刻的他，头发散乱，更是没有一丝力气站起来。
“大哥……”
听到这道入耳后虚弱至极的声音，朱厚照鼻头便是一酸，睁开眼睛的瞬间差点直接落泪！
“老二……”
牟斌见状，直接对着好几个锦衣卫的人点头示意。
下一刻，好几人猛地冲出，抽刀，将囚车旁几个小吏装扮的人枭首。
“咳咳……”
鲜血喷涌而出的同时，朱厚炜就咳了一口鲜血出来，染红了他胸口处的龙袍。
映着一身金黄，他胸前那一抹鲜红此刻何等耀眼！
“大哥……你算计的……出了好大意外呢……”
“父皇走了，我也差不多要走了……不能陪你看这盛世降临大明了……”
“嘿嘿……好在秀荣她还能陪着你，母后也在……大哥，我好高兴……竟然活着的时候……咳……又看到你了……咳咳咳……”
朱厚照直接捏紧了拳头，骨骼摩擦声同时响起，他眼中的眼白在这一瞬直接转红。
“牟斌！”
“属下在！”
“王伯安！”
“臣在！”
“给孤将所有人全部拿下！敢反抗者……斩！！！！”
最后一个字，他则是吼出来的。
声音落地，牟斌和王守仁两人齐齐冲了出去，两人麾下的锦衣卫、将士也都在第一时间跟上。
下一刻各种拳脚、惨叫声就响了起来。看書溂
“大哥……”
朱厚炜的又一声，直接将朱厚照的怒火全部压下。
“秀荣……秀荣她……她还好吗？”
看着自己这个二弟眼中的渴望，朱厚照连续吞了好几口空气才从脸上挤出一抹极其难看的笑。
“秀荣她……她跟你嫂子学了些拳脚，现在跟你嫂子……在咱们应天的家里……她身子现在好得很……”
朱厚照刚一说完，囚车中的朱厚炜浑身力气就被彻底抽空，倒在了囚车里面，只是苍白的脸上依旧带着他一贯以来的那种笑容。
“我有嫂子了……父皇听到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不止有嫂子！你嫂子还有身孕！”
下马的瞬间，朱厚照就直接抽刀疯狂砍向囚车的链锁，同时怒吼着：“你他娘的给我撑住！你侄子还等着你这个叔父抱呢！”
“大哥，别……跟……秀荣说……我现在……现在的……样……子……”
“撑住！老二！你要是敢死，我特么就告诉秀荣你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我还要告诉娘……告诉娘……”
手中长刀落地的同时，他就直接跪到在了地上，泪水洒落在地：“老二……”
“我他马还没带你去应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