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书房里。
姬悟生在周建国一系列的逼问之下，陷入了呆滞。
眼神也涣散与慌张了起来，他从未有如此巨大的危机感。
儿时读的史书原来不是遥远的历史，而就是在当下。
周建国突然拿起一筒书简。
“咚咚咚”敲了敲书案。
“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交易了吗？”
缓过神的姬悟生，失神的看着周建国。
“王上为何不跟臣下母亲谈交易呢？她应该更加渴望获得盟友才对”。
“寡人怎么会蠢到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寡人要做的事情可是凶险万分，没有退路。所以也容不得半点失误。”
“此话何意？”姬悟生没怎么听明白。
“两层意思，第一如果不能从你跟你父亲手上夺回权力。寡人也不会再苟活于世，寡人会立刻自刎，去见历代先王。第二就是寡人已经给姨母送去信件，表明与她结盟扶公子段上位的意思”
姬悟生一听这话，脑袋“嗡”的一下，瞬间炸裂开来。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大王的话环环相扣，又层层递进，接着步步紧逼，给他思考与质疑的时间都没有。
却又听上去那么坦诚，那么直率。
他公父曾经一直拿眼前的这位大王做反面教材给他看，说他懦弱无能，胸无大志，醉生梦死。
此刻这个大王哪里有公父说的那一丝缺点？
白天逼自己出钱出粮救济灾民灾区的时候，他对大王的判断就有了些许犹豫。
此刻才交流片刻，已经把他逼的冷汗直流。
姬悟生思索这两层意思的阐述，感觉更是一层比一层诛心。
第一层意思就是，如果失败，大王他就自刎。
这就表明了他必定要夺回政权的决心与意志，至死方休。
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更表明他不怕别人用生命胁迫他。
第二层的意思就是，你不同意，我立马选择与你母亲合作。
给你里外夹击的压力，让你分身乏术。
姬悟生感觉这不是一场交易，这是一场胁迫，他脑海里飞快旋转。
他想赶快找出能与大王谈判的筹码，不然他接下来他会成为大王的棋子。
脑海里快速的搜索着，慌乱中他赶忙问道，
“王上怎么就断定母亲会与你结盟？王上久居深宫，不问政事数年，无兵无权，如何会让母亲因一封信就信了王上的话？”
周建国“噗呲”一笑，转而问道，
“你的身边也应该有你母亲的耳目吧？”
“这也难免，可是这跟我的问题又有何干？”
“大有关系。今日处刑台上，你与西伯斗智结果一败涂地，逼了你自己亲手杀了韩山武。接着你与寡人斗嘴，最终寡人又胁迫你出钱出粮救援灾民。以往的你是何等精明能干？一日之间就被寡人愚弄。寡人料定不出两日这些事情都会绘声绘色的传到你母亲的耳朵里。你母亲见识了我的手段，会作所反映？你可知否？”
周建国仔细的观察着姬悟生面部肌肉细微的变动。
姬悟生额头的汗渗的更加厉害
“王上这一切都是您设计好的吗？”
“哈哈哈”周建国再次狂笑一番，说道
“你把寡人估的太高明了。人哪能算到那么多步？寡人怎么会算到你去刑场，更不会算到你与西伯斗智斗的那么精彩。寡人起初只是想要用韩山武的人头去震慑那些不愿意交出丹国人的小贵族跟富户。”
周建国停顿了一下，玩味的继续说道，
“当得知你的身世以后，寡人便立刻写信给你母亲，当时寡人心里还想正好用韩山武的人头向你母亲明夺权之志。可是哪里想的到你会亲自出现在处刑台，寡人最多设想会有人劫囚而已。所以你与西伯的斗智，寡人也只是将计就计。其实回头想想，抓到韩山武也是个意外。说出去都不一定有人信。”
一听周建国如此一说，姬悟生本来懊悔不已的心情，现在更是悔恨难当。
自己直接命人劫囚不就完了吗？以至于如此被动？
现在不单单损失自己在父亲心里的形象。
还会促使母亲帮助弟弟夺权的心思更加膨胀。
姬悟生在这场交易谈判中再次让自己陷入了僵局。
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立刻能拿出来的有效筹码。
感觉自己明明一手筹码，却在大王以命作为赌资的牌桌上毫无作用。
因为他自己内心也明白，当大王以命孤独一掷的时候，他与母亲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们唯一的选择是谁能最早争取到大王。
姬悟生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王上如此说来，臣下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只能与大王结盟了？”
虽然是反问，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姬悟生内心的防线已经彻底被攻破了。
身处周国的他，现在要与想夺回朝政之权的天子斗智斗勇。
然而郑国又在其母亲的控制下，正大力为自己弟弟公子段发展着势力。
自己的确招架不来，自己与大王不同。
大王已经失去了一切，除了一条命没啥可以失去的。
他不一样，他拥有世子的头衔，拥有父亲的支持，他输不起。
“结盟？寡人何时说过结盟了？”周建国知道此时气势上，他已经占据了绝对主导权。
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再进一步的逼迫姬悟生。
“不结盟？那王上何意？”姬悟生大脑一片空白了快。
此时姬悟生已经开始恐惧天子如果不与他结盟，他又该如何？
内心已经从排斥，到质疑，如今却像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样。
“交易，寡人说的是交易。结盟这种事情骗骗小孩子吗？诸侯之间今日签订结盟书，转日就趁其不备灭其国的事情少吗？国与国之间况且如此，何况人与人？”周建国反问。
“世间总是要讲究道义与规则的，不然世人与禽兽何异？”姬悟生一说出口，觉得失言。
因为他连眼前的大王一起骂了，赶忙说道“臣下失言，王上恕罪”
“哈哈哈”周建国坦然一笑。
“你率性而谈，反而会让我们交流畅快。你说道义与规则？赢的那方才有资格定义道义，规则更是为无法违反规则的人制定的。不是吗？”周建国再次反问。
姬悟生此刻感觉自己幼稚的像一个孩童。
他们这种站在权利塔塔尖的人怎么会去大谈道义与规则？
践踏道义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他们这些王公贵族。
破坏规则的就更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他们这些诸侯大夫。
对于他们而言，道义与规则只是自己统治下层阶层的工具而已。
诸侯与天子坐在一起大谈道义与规则显得非常滑稽。
姬悟生的内心已经从突破防线变成了完全弃守。
他也明白眼前的大王深不可测，甚至感觉自己肯定会输给他。
他这么多年建立起来人生的自信，就在这仅仅一日之内，两次的交锋中丧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