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宴的确出事了。
死人了。
死的是尚书大人。
帝王贴身公公拿着拂尘,一脸倨傲,似是这人生百态都未曾入眼:“尚书大人今日来到了这琉璃宴上,饮酒祝词了一遭,但这时他却突然倒地身亡,御医来查探,才发现尚书大人几天前就已经死了。”
季凉初伸手掐着掌心里的肉,狐疑的目光游移四周。
尚书前几日就已经被她打晕了头扔进了火海,连带着尚书府一同去了修罗地狱,今日竟来了琉璃宴?
大概是察觉到了季凉初的诧异,沈暝低声解释:“我刚才的确有见尚书来此。”
季凉初更懵了,按理来说她办事应该不会这么草率马虎,一大活人能在她眼皮底下死里逃生?
尚书死是肯定死了,御医也说他几天前就已经死了。
但今日来琉璃宴的又是谁?
帝王闭目养神中,他轻轻叩击着桌面,声音不急不缓:“琉璃宴隔一周还要再举办一次,朕便限沈暝将军一周之内破案,可能做到?”
说是询问,却似命令。
一字千斤,压的沈暝不得不跪下身拱手领命。
“难道是有人在众目睽睽下偷龙转凤?”季凉初蹲下身断定这人就是自己那日遇到的尚书后,但他的确死了,季凉初皱眉分析,“他死了也的确近一周,可若是有人把他的尸体偷偷带进来,自己佩戴人皮面具冒充他,最后离开,也并非不行。”
宫人小声解释:“尚书大人是起身祝酒时突然倒地身亡的。”???
季凉初更懵了:“难道是回光返照?”
始终默不作声的冬藏皱起眉来,“他人都死绝了,如何可以返照?”
倒也是。
季凉初头疼的问:“那这是怎么回事?”
沈暝蹲下身查看了尚书的鼻腔口舌,的确在他舌头下发现了他的进食和酒香,可人死如灯灭,他既是死了又如何能如常人一般吃喝?
“他嘴里有酒。”沈暝摇头道,“不是有人佩戴人皮面具冒充他,而是整个琉璃宴上,从头到尾的尚书都是他,都是这具尸体。”
不知哪里吹来的风。
琉璃宴四周的白纱迎风而动,似染了初夏慵懒,却也染了寒潭的寒,可及人眼渗入骨髓。
季凉初把目光缓缓又定在了尚书身上,尚书目眦尽裂的模样,和她那天敲晕他的时候一样。
但……他怎么活的呢。
季凉初和沈暝回府时,老夫人已经备好了饭菜,虽然不喜季凉初,但还是邀了她去用饭。只是这个氛围没坚持多久,在老夫人得知沈暝参加了个琉璃宴就领了个“查出尸体如何会死而复生”的事后,没忍住摔了筷子。
“都是你个扫把星!都说了不要你去,你偏要去,现在好了,你是要害死我暝儿才罢手?”
季凉初更加懵。
这……怎么又扯上她了啊?
沈暝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此事诸多疑点,倒事不关她,母亲何必迁怒于她。”
“我看她就心烦!她天生霉运,这样的人还容许她待在府中做什么?”
季凉初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倒是邛褚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对上她的眼,眯眼轻笑了下。
沈暝到底还记得季凉初还惹着风寒,也没让她继续在这里挨骂,吩咐邛褚把她送回去,这才走到老夫人身后给她按摩着脖颈。
“我知母亲不喜季凉初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他叹息着,“但我之所以救下她就是因为她的眼睛。”
老夫人惊诧睁大眼:“你还对那女人念念不忘?”
“不是。”沈暝好脾气的解释,“我想把这本该属于我的江山拿回来,就离不开季凉初。”
“她?”
沈暝解释道:“她不是凡人,她身怀桃骨。”
老夫人的眼缓缓睁大,她环顾一圈平缓了呼吸,压低了声音:“可身怀桃骨的人不应该是楼兰圣女皌佛?”
“此事没那么简单。”沈暝眯着眼,“圣女有双窥探世间至善至恶的眼,季凉初有双看尽人生百态的眼,并且我还查探出她们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共承天下之名。但尊卑一说向来千变万化,毕竟,什么东西用的好了都能对自身有利。”
老夫人明白了。
她沉默半晌,方轻轻拍了拍沈暝的手。
“她不是善茬,若日后不能驾驭,还是要尽快除掉。”
地狱不是闹着玩的。
沈暝领命:“母亲放心,我有分寸。”
邛褚送季凉初到房间外,成歌千恩万谢,她也不甚在意,靠近了季凉初的眼,眯眼轻笑道:“还真是像。”
季凉初不明所以:“什么像?”
“眼睛啊,你去琉璃宴应当见到楼兰圣女皌佛了吧?”
的确见了。
只看季凉初泛起波澜的眼,邛褚就知道了答案,她抿唇笑起来,衬着两个酒窝醉人:“你和她的眼睛太像了,所以才会被师兄留在身边被特殊对待。”
季凉初没听出邛褚这话中的意思。
是离间还是同情?
她只能漠然道:“我是将军属下,愿一生为其鞍前马后。邛褚小姐是将军的未婚妻,日后十年二十年乃至终其一生,在将军心中,到底是邛褚小姐比那个楼兰圣女重要。”
她倒是会说话。
邛褚挺满意:“我喜欢和聪明的人说话,因为很多事都不必我亲自去做。前几天想着刺探你的虚实,却也发觉你是真对师兄没兴趣,既然如此你便也不是我的仇人。”
她施施然退后一步,神色淡漠疏离,“但你长了这双眼睛,我就越看越讨厌你。”
季凉初低眉顺眼:“抱歉。”
这道的是属哪门子的歉,邛褚皮笑肉不笑的道:“好生休养着吧。”她说,“帝王已经忌惮师兄的地位,想着办法要拉他下马,若是这件事处理不好,到时帝王定然会怪罪师兄。”
季凉初想起朝堂上的异常。
想起年轻帝王微垂的眼和唇角薄凉的弧度,和他看似起重实则威胁的话。
沈暝现如今功高盖主,自然是受了忌惮的。
她说:“我定全力以赴护将军周全。”
邛褚满意离去,走了两步又折身认真道:“我若是有你这双眼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