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山林中的夜晚十分寒凉，凤九霄只穿了单薄的衣裳，被穿堂风一冻，感觉凉嗖嗖的。
场面一时静默，几人分明站在月光下，相互对视，相互防备，没有一人开口。
凤九霄手中的短刀一直没放下，看着红儿挣扎着爬过来，被柔儿搀扶住了，两人倚在门槛，紧张地望着中间的锦儿。准确地说，望着锦儿手中的铁剑，剑槽滴落着鲜艳的血迹。
锦儿首先动了动，引起了红儿一声惊叫，她无奈地笑了笑，将手上的剑扔在地上，缓缓朝凤九霄走过来。
“小姐，现在坏人已经死了。你不要害怕，我是大公子的人，他命我来保护你。”锦儿试图取信于她，面上扬起真挚而亲切的笑容。
“站住！”凤九霄眸光似万年寒冰，愈发凝实起来，厉喝道。
锦儿站在原地，她踩在鲜艳的血泊中，在月光下，只是一片暗红色，也一点点渗入她烟青色的修鞋之中。她仿若浑然不在意，已然适应了鲜血的味道，她是在鲜血中成长的。
凤九霄将直刀握紧，朝前伸直，做了一个防备的姿势，眼里的警惕愈发地重了，“你不仅是望大哥的人，背后还有三皇子。”
锦儿闻言，眸光深了几分，整个人愈发显得沉稳起来，她高声笑了几下，说：“二小姐果然聪慧，是望看走眼了，以为你是个废物，没想到是二小姐藏得太深！”
“这也不是你想杀我的理由。为人婢女，却想反噬主人，我可有对不起你什么？”凤九霄言辞锐利，目光似针尖般扎在锦儿身上，带有逼迫之意。
“锦儿，你真的想杀小姐？你不怕主人绕不过你？”柔儿与锦儿是一同训练的暗卫，有点生死与共的情谊，也知道锦儿事事喜欢争强好胜，做事也偏激执拗，但没想到锦儿真的有这般不安定的心思。
红儿倒是没柔儿那么多复杂的感受，满脸都是单纯的愤恨，恨不得锦儿这个威胁死掉。
锦儿并不回答柔儿的话，只望着凤九霄，像是迂回，又像是转换话题，说：“你看这车夫，他装聋作哑在凤府，是为了找出我，是得到丞相首肯的。却被凤锦辞知道了，利用了一把，除掉你。你现在要怎么和丞相交代呢？”
凤九霄的目光凝在死不瞑目的车夫身上，瞬间感到身上被打的地方隐隐做疼，这没品男还真不怜香惜玉，对着她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女，也亏得下得去手，可痛死她了！
凤九霄的思维也只挑转了一瞬，将地上的死尸诅咒了一番后，又恢复了高冷的模样，她握刀的手有些酸，便将刀放低了些，斜下向前，依旧是防备的模样。
“这就不是望该交代的了，是该凤锦辞交代了。她派人出去，安排一辆有问题的马车，还明知那是又聋又哑的暗卫。”凤九霄唇间扬起讥讽的弧度，已然想起爹爹追问，凤九霄支吾的情景了。
锦儿的目光带着赞赏，更像是看一种砂石磨掉石皮，陡然绽放出璀璨夺目的珍珠光辉时的惊喜，这里面夹杂着后悔与新奇的感受。
凤九霄别开了目光，不屑地望着她。锦儿确实是想对自己杀下手的，单从车子最后还是跌入了悬崖来看。即使是被人动了手脚，提前预知一切的锦儿也应该知道，而不是把车子直接开到悬崖之中。
她在借刀杀人！
锦儿一扬唇，主动出谋划策，证明自己的价值，也证明自己站在凤九霄这边。
“确实该大小姐头疼，这次还是让小姐活下来了，她太子妃的地位也坐不稳了。谋杀亲妹，要是被皇家知道，她这样狠毒的人是坐不上这个位置的，就看小姐怎么运筹帷幄了。”
这条计策确实是狠毒，但执行起来，却后患无穷。就凭她一人对付太子，再加上家中阻拦，以后怕是她要面对国公府和丞相府的压力，想想还是自取灭亡。
看丞相的态度，再看看她被陷害几件事的结果，就知道上位者的态度能决定一切。皇帝考虑的可不是事件的本身，而是背后的利益，以及局势的稳定。凤九霄身后无人，而丞相府和国公府利益相关，谁会为了一个毫无背景的庶女，来主持公道？
凤九霄摇了摇头，话语似一条长满刺的荆条，将锦儿狠狠地抽了一顿，“你怎么不直接告御状，洗清你全家的冤屈，反教唆我去闹到皇上那里去？”
锦儿摇了摇头，也不再蛊动凤九霄，她们身为弱女子，在这个世道中生存本就艰难，凤九霄比她受到更多的欺压，她都看在眼里。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以她的性子根本忍不住，而凤九霄反能隐忍下来，顺从地面对困境。锦儿原来觉得她太软弱可欺，对她失望，却不知凤九霄是在蛰伏，等待着一击毙命的时机。
然而，今日凤九霄所做的一切都让她大开眼界，她才明白自己有多蠢，误把珍珠当鱼目，现在也迟了。
“你无非是想报仇，在我手中里报不了仇，但在三皇子手中，你的机会远比在我这个废物小姐的手里大。所以你想顺势干掉我，好回到三皇子身边。
我看你文武双全，也是经过精心培训的，原来的去处肯定不是在我的身边。是吗？锦儿？”
凤九霄偏着头，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结合锦儿的偏激急躁的性格，再加上她报仇心切，夜夜还去联系三皇子，积极地表现自己，不难猜出她的想法。
锦儿被道中心事，面上的神情扭曲了一下，像是被凤九霄的话语扎痛了一般，她眼里宣泄出无边的怨怼来，“我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每一夜都是睡不好觉，恨不得和林家同归于尽！可偏偏三皇子要我到你身边来保护你，伺候你！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长得比我漂亮些，会讨三皇子欢心吗？”
凤九霄微愕，这话说得像她和三皇子有一腿一样！明明是林家追查得紧，他才把锦儿放在她这里避难，怎么成了她讨了他欢心，赐下一个婢女呢？
“锦儿，你这样想就太肤浅了！三皇子要保护我，会派一个这么大的麻烦来？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这叫照顾我？”凤九霄的神情严肃起来。
锦儿也现出愕然的神情，她细细思考了会儿，莫非这只是一个幌子吗？她在凤府还有什么作用了？还不如派她去林府，好干掉那些仇人。
凤九霄见她神情里没有一丝愧疚，不由叹了口气，也不指望锦儿能为她所用了，只要不添麻烦就好了。
“三殿下说，锦儿智勇双全，行事大胆狠辣，但性格偏激，太过于刚硬。过刚易折，若是改变不了，容易坏我大事。这是殿下对哥哥说的话，哥哥才让我来改变你，让你更好地成为一把锋利的剑，更能控制自己的仇恨，来为三殿下所用。不然，你这样，谁想用一把失控的剑？”
凤九霄想着锦儿接受的应该是暗卫之列的训练，故意挑这种话去说，好能打动锦儿，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同时，她也看出了锦儿对三皇子有那么几分意思，连忙把三皇子的话模糊掉，改为哥哥和她的对话。
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多出个情敌，以后睡觉都要防着暗杀！
锦儿瞪大眼睛，神情若有所思，但她重复地问了一遍，“三皇子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这花痴的语气，曾经在幻想的迷离神态，凤九霄要看不出这是谈恋爱智商为负的表现才见鬼！她使劲点头，至于独孤轻酌是怎么想的，关她何事？
真是个蓝颜祸水！凤九霄想到他一身如谜般神秘莫测，诡谲魅惑的气质，令人忍不住去探究，去揭开他的面具，这等小姑娘为他着迷也是理所当然的！
凤九霄看了一眼淡淡的月光，见锦儿又低头沉思起来，她想着说服她也差不多了，就将手中的刀扔了下来，朝锦儿走了过去。
她放松了语气，声调似月色般柔和动人，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锦儿，只有征服自己的缺点，你才可以成为自己的主人。我可以不计较你先前的行为，但你自己要记住，引以为戒，日后万不可如此冲动。
你现在危险重重，林府的探子已经到凤府来了，在我这也呆不久，等哥哥回来，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现下，你还是跟着我，自己小心些！”
锦儿抬头，诧异地望着走过来的凤九霄，与她以往看到的锐利逼人不同，她平和包容，目光真挚得没有一丝作假。但凤九霄的目光是淡漠的，甚至不在乎她的伤害，因为她心里始终没把她放在能伤害她的位置上。
锦儿无端失落，压制住了那种庆幸。
“你这只是为了说服望不杀你，谁知道你会不会转眼告诉三殿下，让三殿下处置我呢？”锦儿生气地说，眼里涌起杀意。
月亮被云遮住了，只透出迷糊的光芒，林中阴沉下来。